前些天，安徽料理攤的老朱收到了這麼一條客人的短信，短信的語氣近乎哀求：
老朱看著短信，漸漸紅了眼眶，來杭州6年的安徽料理生涯中，像這樣的食客不少，他們只希望能在深夜有口落胃的飯菜。而擁有這麼一批忠實粉絲的老朱，卻正在一點一點離他們遠去。
從棚頂就能認出的小攤兒
風雨飄搖的一家三口
想要找到老朱，就得靠攤兒頂的篷子來辨認，黑木打的蓬頂架再釘進一塊白紅藍相間的厚實蛇皮紙，雨天可以翻折下來擋雨，晴天收上去可以遮陽。這種設計的頂棚，只在老朱的村裡有。
他們根據頂棚就能一眼認出老鄉，客人則根據頂棚一秒就能找見他。
6年前，他帶著一家妻兒從安徽和縣老家來杭務工，推著輛人力板車，在城北體育場附近支起了一個簡陋的小攤兒，主營安徽料理。夫妻倆很健談，分工掌勺炒飯，女兒也在有條不紊地前後收拾著。
老朱和村裡的人一樣，都離開了家鄉的一方土地，被老鄉帶著一起到經濟發達的大城市擺攤兒。每天從晚上9：00擺到凌晨3：00，撤攤後又趕緊跑去買菜準備食材，基本每天要到6：00才能睡下。
深夜裡的平價“米其林”
沒有招牌也能遠近聞名
曾經的城北名吃就不少，但依然擋不住有人在深夜趿著雙拖鞋，穿過人聲鼎沸的舟東和紹興路，身子一低鑽入老朱的攤底。
老朱無論做啥，都會從滷味裡舀起一勺滷水，澆在面或飯上。這是他們的秘密武器，最提味的東西，都靠這一勺老家帶來的老滷。
而這一勺滷的確勾走了不少人的魂。
|“老闆一份炒飯，加一個蛋，鴨腸要炒進去，少辣多醋。”
緊接著一口黑鍋裡就噼啪響動起油花，一陣蛋香最先入了鼻。
|“牛肉炒麵，不要蔥花，再來個鴨腿和豆乾。”
梆梆梆幾聲利落的刀鋒敲擊菜板的聲兒，滷好的牛肉就下了油鍋。
|“河粉一份加王中王和香腸，不要加湯，不要辣椒。”
河粉在油煙中如蛇形翻動，粉在高溫作用下變得柔軟，Q彈可破。
他們在鍋裡翻騰的動作，像是人的膝跳反射，開始了第一步，接下來的步驟，身體的自動反應和記憶就會幫你完成，不費力氣。
那口帶著深深"街氣”的食物，雖然簡單，卻總想再點上瓶啤酒，和著灼熱的晚風一起，吸進一些湧動的熱氣。
熟客是不必開口的，老朱早已有了“看人下菜”的本事，有事食客還沒下車，老朱手中的食材就已下進了鍋中。就這麼鍋勺一顛，油煙一起，一份帶著熱氣厚滷的安徽料理就落在了眼前。
經常有食客打電話來，點好菜後讓老朱送到家裡，老朱二話沒說，騎上電動車就跑去送餐，免費的。最遠的客人來回要騎上一個多小時的車，攤裡的事務就全交給了娘倆，他女兒還專門在微信名上加上了“送外賣”。
這份奔波的背後藏著深深的無奈——市政升級，辦不了執照，連掛上外賣平臺的機會都沒有。
說這些的時候，老朱表情依然輕鬆，手裡的調料不慌不忙放進鍋裡，油霧不斷撲上臉頰。
焦急！老朱一家快開不下去了
未來到底是什麼？老朱不知道
然而，就在今年年初某個晚上，老朱的攤子突然消失不見了。
直到有食客騎車尋尋覓覓了很久，才發現老朱把攤兒挪進了街口的一條逼仄巷子裡，生意有些慘淡，要不是留心找真的很難發現。直到食客發了朋友圈，才又聚集起了一些人氣。
老朱剛來杭州時，一個星期之內被城管收掉了兩個車攤，在一次一次的磨練中，老朱已經極富“戰鬥經驗”，為此他專門把人力板車換成了電動輪車，城管一來，逃脫的概率會更大一些。
▲老朱推著車攤開張了
▲老朱一直用的是超市買的油
▲火腿腸也是從超市買的王中王
被驅逐北遷，食客哀求不要走
未來，深夜還有美味嗎？
自打G20後，生意明顯沒那麼好做了，就在不久前，隔壁的河南燒烤也因為城管的原因，不得不回了老家。
▲老朱女兒說，河南燒烤已經回了老家
現在只剩了老朱一家孤零零地在接口擺攤，更令他難過地是，城北體育館完全沒了容身之處，只得再向北移，差一點就到半山了。
突然失去了老朱的食客們也有些不知所措，有些曾留下過老朱的號碼，如今因為搬離得太遠，也沒法給老客們送外賣了。面對文章開頭食客發來的短信，即使近乎於“祈求”，老朱還是隻能無奈地拒絕
▲帶著兒子才下班的外來務工人員
▲顏值頗高的老食客
▲讓老朱能背出菜單的滴滴司機
▲夜間行車的大貨車司機
像老朱這樣的攤每天都有被抓到的，每天都有人從杭州離開，他們也不知道要留到什麼時候。
也許他們很難理解為什麼辦證難，為什麼要被驅趕，但更重要的是用力地活下去。他們也知道杭州在慢慢地對他們關上大門，那又有什麼關係呢？還可以去蘇州，無錫，常州，那裡依然有他們的老鄉。
老朱這群人，有著雜草一般的生命力，不停在城市的夾層中求得一線生機，只能默默祝願，他能呆得再久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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