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方桌，小圓凳，紫銅的火鍋熱騰騰。大白菜，青格兒裡的兒青，羊肉片兒麼是紅格兒裡格兒紅……”
每到天氣狠狠地冷下來，走在路上凍得不停搓前爪跺後爪的時候，就總會想起尹相傑的這首《行酒令》。胖子對著屏幕笑嘻嘻的，臉上是忠厚和狡黠交錯的表情。歌詞和旋律都挺有京味兒，聽到了，就會想起曾經那麼多相似的冬天裡，在帝都不同座標的大小店鋪中，丟進銅鍋裡的一盤盤羊肉片和大白菜，還有佐餐的那些歡聲笑語。
最早吃著覺得好的涮肉，是2005年左右在羊大爺。現在想想，他家的涮肉也只是個一般水準的好。羊肉品質可能還不錯，蘸料是地道的京味麻醬碟，裡面放了腐乳和韭菜花的那種。在他家還能吃到涮羊尾（幾乎是一疙瘩油），還有當時吃不慣但後來偶爾會想念的麻豆腐。不過印象最深的竟真不是這些食物的味道，而是他家羊肉片的擺盤——總是一個漂亮的心形，藏著吃貨也會有的，一點憨孜孜的浪漫。
到現在都還是這樣擺
和羊大爺差不多同時期爭鋒的，是在帝都也曾紅極一時的陽坊涮肉。只是去的次數不多，印象沒那麼深了。就記得當時他家的鮮切挺有名，每盤肉上都放了一枚生蛋黃，放肉進鍋前先把蛋黃和肉攪到一起打勻，聽說這樣肉會更鮮嫩——倒有點壽喜鍋的風格。不過狐還是更喜歡牛肉鍋子，也更喜歡用涮好的肉去蘸生蛋黃液。
在帝都，入秋後不吃羊肉，簡直是一件難以想象的事情。哪怕有段時間簡直身無分文窮成狗，咬緊牙關也會拼著吃上一頓——當年在肖家河一帶租住，那邊外來人口極多，物價低。有段時間，百望山附近開了一家19.9元的自助火鍋店。店裡羊肉的品質如何是真記不得了，想想也知道好不了。除了羊肉，似乎也有點魚丸、蝦丸、魚豆腐之類，當然都是超市裡最便宜的那種，放很多澱粉和豬油的。蔬菜可能是大白菜為主，但窮瘋了的人誰要吃那個啊——去吃過兩次，每次都狼吞虎嚥地把自己塞個肚兒滾圓。撐成這樣，肯定不是靠大白菜和蒿子稈。
不過如今，只要回憶起那段經歷，就忍不住激靈靈打個哆嗦，覺得不管是那樣粗劣的餐品，還是一團汙糟的就餐環境，亦或當時的心情，都再也不想體驗第二次了！
就……真不是歧視民工來的，只是不喜歡
但是自助火鍋也有好回憶。有家名叫“大白鯊”的自助火鍋店，是前段時間和姐姐聊天才想起來的。以當時的物價水平來看，每人39.9的價格不算便宜，但是好吃的也確實不少。牛羊肉的凍肉片和鮮切不用說了，醃製的豬牛羊雞鴨魚更是花樣繁多，培根、魚丸、蝦丸等加工製品的品質也靠譜。還有活蹦亂跳的鮮蝦，雖然是定時限量提供，但因為每次都是四五個人一起去，又都吃出了經驗，掐著“放蝦”的時間快到了，便一起抄起盤子，嘻嘻哈哈地搶先過去排隊。經常是五盤十盤地往回抄，然後架上鐵板，倒油，放蝦，撒蔥花，變涮為炒，倒把正經的主角——羊肉片——忘到了一邊。
真是歡樂如夢的日子。可惜啊，好時光再也回不去了。
大白鯊的酒水總是擺放得特別誘人
在帝都混了幾年，日子好過了之後，經常去吃涮肉的店子變成了六鋪炕的金生隆爆肚馮，還有牛街的聚寶源。前者的特色是地道的京式爆肚，特別是白生生的肚仁白過脂油，嫩過瑤柱，再沒吃過這麼美味的下水，另外他家的鮮切也很不錯；後者的普通羊肉片就挺好，勝在肉質，還有他家的芝麻燒餅又酥又香，美味到犯規，是直到現在也心心念唸的牛街風景。
至今記得金生隆的店面和老闆、老闆娘的樣子
遺憾的是，儘管過上好日子之後，錢和時間都有了，人卻也換了核兒一樣，不復當年的懵懂天真，身邊的同伴也不再是當初的那群人。平時還不覺得，偶爾會忽然產生一種惘然若失的心情，如同隱約想起前生的牽掛，卻又知道再也不可能回去了一樣。
所以最近重讀《我的團長我的團》時，看到孟煩了在小同鄉書蟲子面前故意不說自己是北平人，卻一不小心順口說了句“你大爺”的情節，忍不住就停下來，呆住了——明明帝都並不是自己的故鄉，自己甚至只在那裡穿梭過5年又生活過4年，卻偶爾會發瘋一樣地想念那裡。這種思念幾乎可以被稱為鄉愁，是自己北漂的時候從未體驗過的。就是說，無論那時還是現在，如果有人和狐提到天津，不管他說的是煎餅果子、鍋巴菜，還是新華中學、濱江道和西開教堂，狐的反應都可能只是一個“哦嗬”，外加聳肩的動作……似乎就從來沒發自內心地認同過自己真正的家鄉。挺奇怪的。
回到天津後再說起吃火鍋，就只會茫然地抬頭：“……海底撈？”
文章寫到最後，忍不住又打開《行酒令》，開始聽這首一半兒唱，一半兒吆喝的老歌：
“……二鍋頭斟滿盅，五十六度的味兒最正。粉絲兒豆腐一鍋兒涮吶，涮得那全身暖烘烘。喝喝喝，你快點兒喝，少跟我侃你的大事情。喝喝喝，一起喝，咱們是普通的老百姓……”
他們說這首歌和狐的氣場嚴重不搭，自己也知道是這樣。就好像知道涮羊肉配二鍋頭最爽，但是喝不了兩口就會趴桌。只是有些東西啊……
不是想忘就能忘得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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