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味生活」小時候,家裡窮,母親最常做就是連鍋面……


「回味生活」小時候,家裡窮,母親最常做就是連鍋面……


  小時候,家裡窮,除了面還是面。就是面,也緊缺,只能做連湯帶水的面。那面,通稱連鍋面。

  連鍋面,是母親最常做的面。隔天就做一回。那時候,村裡家家戶戶做得最多的也是連鍋面,十天半月才做一頓乾麵或臊子面,改善一下。可能當時缺吃少穿,把面下進鍋裡,湯湯水水燴一大鍋,看起來能多一些,讓湯水把肚子撐飽。鍋裡下的面都能數出數來,清湯寡水一大鍋,沒有什麼菜,只有蔥花、田間地畔採的野菜、母親釀的醋、油潑辣子,吃得也有滋有味。

  連鍋面的面,那當然得親手和了。和麵時,水要一點一點往面裡滴,待麵粉在手下變成了一綹一綹的面絮兒,再把那些臥了一盆的面絮兒揉搓成團。母親說,和麵要三光,面光,盆光,手光。面和好了,用乾淨而潮的白布蓋住,再準備菜。

  菜是自家院子裡種的家常菜。實行聯產承包責任制後,允許百姓種菜了,各家各戶便在房前屋後種了菜。黃瓜、西紅杮、茄子、刀豆,從後院裡摘下來的木耳,一把蒜苗,幾根香菜,還有從門前馬路上割的老豆腐,再砸一窩切成碎塊的姜和蒜,上面放些辣面,花椒熗過的熱油一潑,滿屋子都是香味。

  菜準備妥當了,面餳得正好。餳好的面揉了再揉,直到光得比手上的皮膚還光,就可以擀了。在寬大的案板上擀成比大鐵鍋上的鍋蓋還大的一大片。母親常把擀好的面先對摺成半圓再折成扇形,然後犁成想要的各種面形。我功夫不夠,只能在擀好的面上撒上一層厚厚的玉米麵,再用擀麵杖把擀好的面捲起來,用菜刀把卷起來的面破開,面就成了大小均勻的條狀片,然後一手壓面,一手執刀,用刀一刀一刀細碎地切過去,可以切成韭菜葉寬的,也可切成手指頭肚寬的,根據喜好隨意寬窄,任意長短。但是以短的為多,大約就手指頭那麼長短。把細長的面下進鍋裡做成連鍋面也照樣不錯。母親曾把玉米粉和成面,也擀成面,叫索筋,不是為了改善生活,而是苦中尋樂,但樂在其中。

  把切好的面節兒攬在竹製箅上,就等水一開下進鍋裡。幾滾過後,再把剛從院子裡拔來的鮮綠水嫩的青菜下進去,滿鍋都是翠色。一切都停當了,再把早已炒好的菜汆進鍋裡。酸面鹹攪團,醋要稍出頭。調好了,再撒一把切成碎末的蒜苗和香菜,白的面和著紅紅綠綠的一鍋菜,一大鐵鍋有菜有面有湯有水的連鍋面就成了。舀一碗又舀一碗。肚子撐得滾滾圓,眼睛卻還看著鍋裡。

  那時候,要是誰家蓋了新房,那是一定要請村裡的男女老幼來新家烘房。用來招待鄉親的就是一大鐵鍋的連鍋面,鍋裡有難得的豆腐和肉片,能吃一碗烘房的連鍋面,客主都沾了喜氣,烘過的新房預示著日子從此紅紅火火起來了。

  還有,就是結婚嫁女,孃家送親的人臨出發時,必定是要吃連鍋面的,過事時帶了腥葷的菜汆進鍋裡,舀進碗裡,加入油潑辣子,碗裡冒著熱氣,嘴燙得什麼似的,卻還一個勁兒往嘴裡刨,熱熱火火的連鍋面下肚,碗裡的熱氣和頭上冒出的熱氣纏在一起,身上便一下子暖和起來。

  那一年在鄉下老家過年。正月十五還沒過,空氣裡就有了春天的氣息。院子的牆根下鑽出一窩一窩的野菜,又鮮嫩又水靈,爭先恐後擠在牆根下曬暖暖似的。一幫弟弟同學來家裡,我和妹妹整了幾個涼菜,擀了一案面,把那牆根下的野菜掐了,下進鍋裡,彷彿連同春天也一起下了進去。那鍋有著春天氣息的連鍋面,讓弟弟的同學直叫好,說是正月裡吃得最舒心的一頓飯。

  生活,就像那充滿了湯湯水水的連鍋面,儘管家常普通,但筋道厚實,滋味綿長。

  來到城裡已幾十年了,見慣了城裡的大魚大肉,那些腥腥膩膩的味道常常讓人不大適服,倒是母親給我們傳下來的連鍋面讓我們念念不忘,時不時做一鍋,讓人歡喜,心裡也莫名地妥貼。

  如今,隔三差五我總要做一回連鍋面。和姊妹們聚在一起時,最常做的也是連鍋面。各種各樣的菜擺了一案板,躍躍欲試地來助陣。菱形的面節兒在紅紅綠綠的菜下面愜意地徜徉,和著蒜的油潑辣子汪了一碗,一大家人每人一碗連鍋面,圍坐一起,有說有笑,其樂融融。

  小時候培養的味蕾幾乎跟定人的一生。時常,從路上走過,不經意間會聞到種別樣的味道,那麼熟悉、那麼親切又那麼讓人忍不住聞了又聞。那一天,回家肯定會做一頓連鍋面,滿足被勾起的味蕾。

  從母親的連鍋面,到我們的連鍋面,一碗麵,兩輩情。連鍋面,那是故鄉的面,是母親的面,拌著鄉愁,攪著母愛。揉進絲絲縷縷的光陰裡,成了一輩子也忘不了的念想。

  □安雅琴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