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瓜情緣
李勉
閒暇之餘，漫步在大街上，烤地瓜的叫賣聲和縷縷飄溢的地瓜香味，在曉風的作用力下，充斥著我的耳膜和鼻孔，勾起了我對家鄉美食的誘惑，也把我的思緒帶回幾十年前家鄉的山野、田疇，金黃色的穀穗，綠油油的地瓜秧，圓滾滾、紅紅的地瓜。
六十年代後，人們經歷了大辦食堂、糧食匱乏的陣痛後，仍然解決不了吃飽飯的問題。在我們生產隊裡，除了各別生產隊幹部外，社員們都是一年糧食半年光，全靠瓜菜來幫忙。為了填飽肚子，便有人從遼寧引來了地瓜這一救荒品種，先在生產隊栽種，由於費時費力而放棄。社員們便在僅有的幾分自留地裡栽植，切實解決了不小的困難。
記得我十多歲的時候，為了解決全家人吃飽飯的問題，母親買了一千棵地瓜秧。決定栽在村子後邊唯一的一塊自留地裡。為了種好地瓜，全家一起出動，頂著中午的烈日，先用犁杖打好壟，備糞，打滾子，用木板把壟臺託平，用鎬頭在壟臺上刨出小坑，株距八寸到一尺，先澆足水，然後把地瓜秧子的根部橫臥在水坑內，每埯放一把腐熟的雞糞，用細土封埯壓實。
剩下的時間便是漫長的等待，好在地瓜地在我上學的必經之路邊，有充足的時間去觀察。剛栽下的地瓜秧只有二、三片嫩黃的小葉，風輕輕一吹，來回打晃。一場綿綿春雨後，在葉脈間綻出了嫩芽。半個多月後，長出了七八片葉子，一團團，綠油油的，母親說：“地瓜已團棵了，”十多天後，地瓜秧伸出了幾條嫩嫩的小蔓。和煦的陽光，充足的雨水，給他帶來了神奇的力量，你看，深紫色的瓜蔓上，長著桃狀的深綠色葉片，瓜蔓縱橫交錯，爬滿了整塊地。偶爾在枝葉間開出幾朵深紫色的小花，帶著淡淡的幽香，在微風的搖曳下，不停向路人點頭。有時，母親也採來地瓜的嫩葉，用開水焯過後，炒或涼拌吃。而我最期盼的是什麼時候能吃到地瓜。聽老人們說，處暑見薯。要等到處暑才能吃到地瓜，於是，我便四處打聽，掰著手指頭盼處暑的到來，心裡盤算著到時我便吃飽肚子了。
有一天，我放學回來，母親叫我：“咱們去刨地瓜吧”，當時把我高興的一跳老高，期盼已久的願望終於實現了。於是跟著母親，拿著鎬頭和筐，來到地瓜地。小心翼翼地扒開地瓜秧，在瓜秧的裂縫外，揮鎬刨了起來，嘿，一棵秧居然有三四個肥胖滾圓的大地瓜，紅紅的皮上沾滿了泥漬。回家後，母親用清水把地瓜洗乾淨，鍋內放少量水，水上放一瓦盆，地瓜擺在盆的四周。隨著灶內柴火的燃起，熱氣蒸騰，一縷縷甜滋滋、香噴噴的地瓜香味，瀰漫在土屋內，伴著裊裊炊煙飄蕩在小村的上空，漸漸飄向遠方…….
幾場綿綿秋雨，把大自然帶向了秋天，天氣漸冷，金黃的穀子垂下了頭，紅彤彤的高粱睜著圓圓的大眼睛，矮壯的蕎麥脫下了雪白的紗裙，麥娘躲在瓦房內待嫁。而我心上的那片地瓜依舊生機盎然，彷彿不知疲倦的和大自然抗爭著。
白露剛過幾天，一場小雨帶來了冷空氣，那天下午，母親帶我們弟兄兩人，帶著鎬頭和筐，前去刨地瓜。母親說：經霜的地瓜是不能越冬的。於是我們割秧的割秧，刨的刨，不到一天的時間，便把地瓜收到家裡。
在我的記憶裡，最好吃莫過於燒地瓜。那時農村冬季取暖，使用的是泥做成的火盆，早晨在盆底放上高粱帽子，上邊用火蓋嚴，一整天屋內暖哄哄的。到了晚上，輕輕一撥火盆，劈啪作響的火光，在豆大的煤油燈陪伴下，給人帶來了生活的希望和憧憬。這也是我最高興的時候，趁大人們不注意，偷偷地把地瓜塞進火盆裡，靜靜的等待火盆內冒出縷縷熱氣，散發出陣陣香味。扒去地瓜的老皮，外層焦黃，瓜肉軟糯香甜。咬上一口，感覺世上最好的美味佳餚也不過如此。但也有闖禍的時候，記得有一次，我和哥哥偷偷把地瓜埋在火盆裡，滿懷希望享用美餐，那知父親叼著菸袋去對火，輕輕一撥，只聽“嘭”一聲，噴了父親一臉灰，嚇到我們撒腿就跑。過了一會，父親怕凍壞我們，把我們叫了回來，把燒熟的地瓜擺在炕沿上，微笑著說：“真是一對饞鬼。”
當時，由於不懂如何儲藏越冬。人們都說地瓜吊子，就是把地瓜吊在屋內。於是我們把個體均勻，產量高的單株，帶跟綁成捆，父親找來一根長木棍，把地瓜吊在炕頭的屋檁上，像寶貝一樣天天看著。不幸的是，快到年關時，他終於熬不住“三九”的嚴寒，成了我們的盤中餐。
直到長大後，我學到的知識多了起來，才知道地瓜學名叫紅薯，一年生草本植物，主要食用部分為地下的膨大莖塊，營養成分為糖、澱粉、粗纖維及鐵、磷、維生素等微量元素，紅薯的葉含有豐富的維生素、蛋白質、脂肪、鉀、磷。而我家鄉寶國吐的地瓜，由於富含礦物質營養物，光照、溫度適宜，澱粉、糖、營養元素均高於其他地區。
家鄉的地瓜在物質匱乏年代，養育了一代又一代人，也造就了蜚聲南北的美譽。它甘甜軟糯，澱粉含量高。是其他地區不可比擬的。但由於它富含粗纖維，長期食用便造成燒心吐酸水，當時的遼寧朝陽一帶，工業發達，土地少而農產品匱乏，群眾多以地瓜為主食，人們戲言，朝陽人個個都是“滌卡褲子，地瓜肚子。”
九十年代後，人們不再把填飽肚子作為主要進攻方向，但對地瓜的情緣卻始終縈繞在靈魂深處，每當清明節前後，妻便不顧家人的嘮叨，忙著育地瓜秧，整地，栽地瓜。每年都栽上千八百棵，除了送給親朋外，留下來可嚐鮮一冬天。
香甜軟糯的地瓜，給我的童年帶來了抹不掉的記憶，有心酸，有快樂，讓我久久不能忘懷。
李勉，赤峰市敖漢旗人，農民，一九五六年生。敖漢旗詩詞學會會員，喜好古體詩及散文創作，作品發表在學會平臺及中國詩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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