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曾祺,中國最後一個士大夫


人物 || 汪曾祺,中國最後一個士大夫

讀唐詩首選李白,說駢文王勃無二,而能散文者,汪曾祺是也。


第一次看汪老先生的文章,是在小學。偶然從姥爺床頭髮現的一本八九十年代出版的《小說選刊》雜誌。


裡頭選取的文章是橋邊小說三篇——《詹大胖子》《幽冥鍾》和《茶幹》,遺憾的是那時年紀小,未能記住作者的名字,但連萬順茶乾的滋味一記到如今。


後來也是聽姥爺說起樣板戲《沙家浜》:壘起七星灶,銅壺煮三江……驚詫於那個年代的樣板戲竟然有此等詞句,一看編劇,排在第一位的赫然是汪曾祺。


再後來看的便是《受戒》《大淖記事》等等一系列汪曾祺的散文小說。網絡上最常提起的汪曾祺作品是談吃系列。


的確,汪曾祺寫吃極好,比如他說豆腐,“香椿拌豆腐是拌豆腐裡的上上品。嫩香椿頭,芽葉未舒,顏色紫赤,嗅之香氣撲鼻,入開水稍燙,梗葉轉為碧綠,撈出,揉以細鹽,候冷,切為碎末,與豆腐同拌,下香油數滴……”


手法幾乎只用白描,但寫的能讓人口水飛流直下三千尺,以白描寫出聲、色、味,筆力之勁難以想象。更讓人拜服的是,竟毫無雕琢痕跡,這便不只是功底了,更是天賦和修養。


但若只說談吃系列,未免將汪曾祺放得淺了。


人物 || 汪曾祺,中國最後一個士大夫


汪曾祺生於民國時期,年輕時在亂世經歷過亂世,後來又在太平世經歷過亂世。


他的文章裡一半是回憶年輕時的亂世,一半是反思太平世的亂世。


與他同年代的作家們,往往有太多的話要說,太多的情緒要宣洩,從紙筆裡傾瀉出來,太多,太洶湧,反而讓讀者無所適從。


但汪曾祺是不一樣的,他始終是以娓娓道來的姿態,講在聯大跑警報的往事,講文革裡曾眼見過的故事,既不無限追憶地想要回到30年代,亦不劃清界限似的痛訴60年代。


在他的文章裡,你能感受到一種寬厚,對於時代,對於身處於那個時代的人(包括自己在內)的寬厚。


世人評價說,汪曾祺是中國最後一個士大夫,這句話是半點不過分的。 他是從時代里路過的一隻鴻雁。


從六七十年代那十年裡走過的作家,我喜歡的僅有汪曾祺、阿城和張賢亮,愛的是汪曾祺和阿城,但深愛的,唯有汪曾祺。



朋友給了我一本吳念真的書,我上網搜索的時候突然看到一則訪談。吳念真說汪曾祺“這個老人家這麼好”一下覺得很開心。這種感覺也不是是深夜遇知音,而是又一次堅定了我的想法——人人都愛汪曾祺。


汪曾祺是一種文人夢想,無論我們自己是怎樣的人,暴戾、虛偽,哪怕是惡毒,都希望如果有可能的話,能成為汪曾祺那樣的文人。


寫出汪曾祺那樣的文章——清新、天然、毫無造作之氣,像是天地化生時的一股雲氣。


但成為汪曾祺又何其難也,凡能寫文的人,總忍不住想去賣弄辭藻,但汪曾祺偏偏一路就是要去膩留清。


瘦,但不能嶙峋,是流過溪澗春末夏初裡溫柔的水,是吹過樹梢三四月裡和暖的風。



如果非得選一本,我最愛的唯有《受戒》

人物 || 汪曾祺,中國最後一個士大夫


我有個很奇怪的習慣,買書得先看出版社。十月文藝出版社的這本書,裝裱很精緻,拿在手上也有紙質書獨特的厚重。



這部書大多是短篇故事,圍繞著“大淖”這個地方,其實也就是先生的老家高郵。


高郵向來是山明水秀之地,書中的語言也猶如在畫中一般優美。



先生的文中不僅浸透著這樣的風俗畫般的美,還有更多的,是人情的美。明海和小英子的愛情在蒼茫的蘆葦蕩中間在緩緩的流水之上達到了高潮。


小錫匠和巧雲最終也得以在大淖終身相守。喝茶的如意樓,隱隱地透露著世俗的歡樂。



在他的書裡總有很多不動聲色的幽默,常常能引讀者會心一笑。私以為,能夠幽默行文便是文者的一種大境界。


汪曾祺是一個拿著自己的天賦肆意揮灑的人,讀他的文章只恨太短,還沒看夠就戛然而止。你意猶未盡的往回翻,仔仔細細讀好幾遍了才肯撒手。



他是一個作家,更是一個真真實實在生活的人。比如他寫梔子花。


“梔子花粗粗大大,又香得撣都撣不開,於是 為文雅人不取,以為品格不高。梔子花說: "去你媽的,我就是要這樣香,香得痛痛快快,你們他媽的管得著嗎!”


那種感覺就像是積蓄在胸口一股氣,痛痛快快的舒了出來。然後會讓你掩面羞愧,心裡想:我是絕對寫不出這種句子的。


而文人特有的清高狂傲之氣,他也是有一點的。看他的照片,是一個慈祥溫和的老者,但文人骨子裡的高傲,讓他有著自己對自己作品的定位。


先生曾經自語:


我有一好處,平生不整人。
寫作頗勤奮,人間送小溫。


關於這本書,關於老先生的一切,都交由自己去慢慢體會吧。



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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