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曾祺,這個老頭兒

汪曾祺,這個老頭兒

汪曾祺是一個貪吃,貪玩兒,貪戀俗世的可愛老頭兒。

他是高郵人。高郵還有一個婉約詞人秦觀,就是寫“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的秦少游,他的《滿庭芳》征服了蘇軾,蘇軾戲稱“山抹微雲君”,清初詩人王士禎懷念他:“風流不及秦淮海,寂寞人間五百年”,汪曾祺是秦觀之後又一個讓高郵引以為豪的人。

高郵在天長東,高郵湖相隔,抬腿便到。這麼說,汪曾祺就好比我們村東邊一老頭兒,養花,吃茶,抽菸,講好玩的故事。九六年,我託增田兄在合肥買汪曾祺書,他帶回一套五卷本《汪曾祺文集》,陸建華主編,花了我近半個月工資,有點心疼。看完後,想,花半年工資也值啊。這套書還在,書頁泛黃,倍覺珍貴。

或許是水鄉的緣故,汪曾祺的書能擰出水,即使無水,也有水的感覺。他寫了很多地兒,數家鄉的文字最美。嘮野菜,像似吟詩:蔞蒿、枸杞、薺菜,蒲兒根、馬齒莧、蓴菜……說水產,如數家珍:虎頭鯊、昂嗤、硨螯、螺螄、蜆子……名貴的有鯿、白、鱖魚,統統好吃又好玩。他的一句話,就是一幅畫:魚鷹似乎專逮鱖魚;野鴨子貼水東飛;饋送節禮大麻鴨要成對;湖,平靜的,透明的,沒有船,荒涼寂寞有些神秘;小時玩過的那個碼頭,康熙或乾隆曾泊舟登岸。他的世界裡,什麼都沾了水,什麼都有水的靈性。

汪曾祺講故事也“水靈靈”的,不經意間,讓你進了夢境。有時明知是夢,還不想被人喚醒。元宵節,送麒麟、看圍屏、放風箏、看走馬燈,沒見多熱鬧,卻鐫刻在你的心底;父親拉胡琴,他唱青衣,一起抽菸、喝酒,父親還幫兒子出主意寫情書,“多年父子成兄弟”;《受戒》小和尚明海和小英子青澀的愛情,寫得晶瑩剔透;《大淖紀事》裡“紫紅色的蘆芽,灰綠色的蔞蒿,雪白的絲穗”與巧雲的美讓你屏住呼吸。汪曾祺寫東西就是“嘮家常”,平淡,土氣,隨意,反覆咀嚼,才知道多麼古典,多麼有詩意。淡語有味,淺語有致,不知這裡藏了多少“暗功夫”。

什麼都跟夢一樣。

汪曾祺,這個老頭兒

每個人都有一種底色。他的,一定是閒適、淡定和從容。師母張兆和贊他是“中國最後一個士大夫”。

他就是高郵湖裡的那顆神珠吧,“浮於波中,杳杳如月”,是藍色的大湖和千百年來與它相依相偎的運河孕育了他吧。

這個貪吃,貪玩兒,貪戀俗世的老頭兒,這般讓人惦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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