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開兩朵,各表一枝,淺析造成杜甫和李白不同人生際遇的幾點因素

引言:

“李杜文章在,光焰萬丈長。”自韓愈以來,文人眼中的李白與杜甫,已然成為大唐王朝詩壇上的絕代雙嬌。

詩壇上並駕齊驅的兩位大詩人,人生當中有過一次短暫的邂逅。那一年是唐玄宗天寶三年,公元744年。時年李白43歲,杜甫32歲。

相距雖短暫,友情卻長存。從此,抑鬱不得志的人生路上,各自多了一份牽掛,一份寄託!

在坎坷多磨的人生路上,李白把酒臨風,笑傲江湖,快意人生。他把自己活成了詩仙。

同為天涯淪落人,杜甫卻拖家帶口,一路苦吟,困頓一生。他把自己活成了後人心中的詩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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誠然,詩聖是個偉大的稱號。畢竟,是他用自己飽蘸血淚的筆,用沉鬱頓挫的語言,書寫了一個王朝一段悽風冷雨的哀歌,表達了憂國憂民的情懷。

然而,拋開在中國文學史上無人可替的地位,就杜甫的個人際遇來看,他的一生,實在是太悲催了,與他長久以來唸念不忘的李白相比,人生實在是迥然不同。

本文將透過筆者的粗淺認識,對造成杜甫與李白不同人生際遇的原因略作分析。

一、環境創造人,不同的家庭出身及環境塑造了李白與杜甫的不同性格,奠定了兩人不同的人生際遇。

世人都知道,命運掌握在自己的手中。然而,人生的高度,卻又未嘗不受到無法改變的人生起點的影響。正是童年時期不同的家庭環境,塑造了李白與杜甫兩種不同的性格,這是造成兩人不同人生際遇的第一個因素。

1. 李白是個標準的富二代,其自信樂觀、豪邁奔放的外向型性格與商人家庭出身的背景息息相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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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所周知,中國古代長期以來推行重農抑商的政策,社會成員被人為地分為“士、農、工、商”四個階層。然而,做為最低等級的商人階層,並非人們所想像的尷尬和窩囊。相反,他們佔有極為充足的物質財富,生活比較富足。在生活常常無法獲得有效保障的農耕社會,即使政治地位低下,商人們的活動往往引得很多人的羨慕與追隨。

正如唐朝詩人張籍在他的《賈客樂》一詩中所描述的那樣:

金陵向西賈客多,船中發展樂風浪。

欲發移船近江口, 船頭祭神各澆酒。

…… ……

年年逐利西復東,姓名不在縣籍中。

農民稅多長辛勞, 棄業長為販寶翁。

父親李客,不但是個商人,而且是個有著西域生活經歷的商人。漫漫絲綢之路上鏗鏘的駝鈴聲,不僅帶給李客源源不盡的物質財富,更使他身上洋溢著古道上特有的開放包容的心態和自信樂觀的精神。

生活在這樣一個開放包容、自信樂觀家庭中的李白,其性格深受父親和家庭的薰陶,既有傳統文人墨客建功立業、光宗耀祖的理想,又有著豁達開朗的獨特性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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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而,李白的一生,即使在仕途上充滿了坎坷,也能以“人生在世不稱意,明朝散發弄扁舟”的心態,寄情山水,安頓好自己的身心。

2 . 杜甫則出身於沒落的傳統士大夫家庭,復興家族昔日榮耀的使命感,塑造了他謙虛謹慎、憂國憂民的內向型性格。

杜甫的遠祖杜預,是一個全能型的傳統士大夫。他文武雙全,才華過人,並在西晉統一全國的過程中立下過汗馬功勞。在童年杜甫的心中,祖先杜預“達則兼濟天下”的為人處事風格,早已成為其理想中的人生楷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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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父杜審言能文能詩。他所寫的駢儷文,與李嶠、崔融、蘇味道合稱為“文章四友”;而其詩歌創作上對律詩表達方式的推進與創作成就,又使得他與沈佺期、宋之問等人,在唐朝詩歌發展史上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及至父親杜閒時,家道大不如以前。杜甫的父親先後擔任過朝議大夫、兗州司馬,奉天縣令等低等級的官職。

生活在這樣一個傳統士大夫家庭中的杜甫,又是家中的長子,從小耳濡目染,內心當中不時湧現出光耀門楣的使命感。

杜甫曾經說過這樣的一句話:“詩是吾家事,吾祖詩冠古。”

正是對家族傳統榮耀復興的使命感,從而塑造了後來人們所熟知的,那個憂國憂民、謙虛謹慎的杜甫。

然而,時刻想著“兼濟天下”的杜甫,卻在這樣的性格推動下,一生顛沛流離,甚至於無法獨善其身。

二、流淌在骨子裡的不同思想,放大了李白與杜甫人生際遇的不同。

大唐王朝是一個思想文化兼容幷包的時代。自魏晉以來,儒家思想的正統地位日益受到佛教與道教的衝擊。這種三教並棲的思想格局,到了唐朝這個開放的時代,顯得更加明顯,更加突出。

1. 流淌在骨子裡的道家思想,引導著李白終其一生都在實現與自然的融合,與自我的和解。

作為世人眼中詩仙的李白,其骨子裡流淌的思想,更多地以道家為主。

少年時期的李白,便已深受道家思想的薰陶。與別的苦讀四書五經等儒家經典的孩子不同,少年時的李白,便在家鄉附近青城山的影響下,對道家及道教思想情有獨鍾。在無數個挑燈夜讀的日子裡,莊子和屈原的作品,曾如細雨般無聲地滋潤著這個年少不羈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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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李白之為人與作詩,都帶上了鮮明的道家色彩。

他的一生,就是一場夢想與現實碰撞、與自然融合的歷程,是尋求與自己和解的歷程。當不甘蹉跎歲月的李白仗劍離鄉的時候,當建功立業的夢想破滅的時候,道家追求自由、主張順應自然的精神內涵,引領著他在人生的泥濘中坦然前行。

李白的詩中,便也蘊含著濃濃的道教色彩。

比如他出川前所寫的《訪戴天山道士不遇》:

犬吠水聲中,桃花帶雨濃。樹深時見鹿,溪午不聞鍾。野竹分青靄,飛泉掛碧峰。無人知所去,愁倚兩三松。

這首詩描寫了李白年輕時在故鄉江油縣戴天山尋訪一位道友的情景。詩歌雖然短小,卻以質樸清新的語言,於簡潔明瞭的構思中,將自己尋訪道士無果時的美景和胸中的淡淡憂愁躍然紙上。

綜觀李白的詩,有許多關於道家或道教主題的作品。坎坷中的李白,正是以道家或道教思想為武器,寄情於詩歌,笑看人生的風起雲湧。

2. 深受儒家思想薰陶的杜甫,終其一生尋找拯救黎民的道路,卻未嘗不是對自己的折磨。

與李白骨子裡流淌的道家思想不同,杜甫悽苦的人生際遇,則與內心深處根深蒂固的儒家思想息息相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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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年的杜甫,母親早逝,父親則在官場的基層,輾轉於各地。是良好的家風以及祖輩們奉若神明的儒家思想,給孤單寂寞中的少年杜甫以心靈的支撐。

杜甫以虔誠的心,在《詩經》、《春秋》等儒家典籍的海洋中翱遊。他如飢似渴地充實著自己,完善著自己,而這種對自我的完善,未嘗不是他繼承家族傳統,藉以實現“兼濟天下”夢想的手段。

成年後的杜甫,無論是並不順利的科考之路,還是安史亂中迫不得已的流離失所,亦或是漫漫人生歷程中泣血而成的關心民生疾苦的動人詩篇,都是儒家思想推動下步履蹣跚的拯救民生疾苦的艱難探索。

於是,便有了安史之亂中振聾發聵的“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的吶喊,有了觸目驚心、感人肺腑的“三吏”、“三別”;有了客居成都時“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風雨不動安如山!嗚呼! 何時眼前突兀見此屋?吾廬獨破受凍死亦足!”的偉大情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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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這條拯救民生的路,在時代的狂風暴雨下,充滿了荊棘,溢滿了淚水。憂國憂民的杜甫,走的並非傳統士大夫的明哲保身之路。與李白一生都在與自我和解的路不同,杜甫走的則是一條自我折磨、自我救贖的坎坷路。

三、從人性的角度而言,李白樂觀、奔放的詩,拓寬了自己的人生道路,而杜甫逢人便“訴苦”的詩,則制約了自己的人生道路。

世人都想活成一個別人羨慕的人,沒有一個人願意無休止地去傾聽別人的苦與痛。

更何況大唐王朝!

在這個豪邁奔放的時代,即使遭遇了安史之亂這樣的動盪與低迷,人們寧願有選擇性地將負能量隔離,在痛並快樂的內心酸楚中,努力向他人展現出最契合時代背景的、那怕是蒼白無力的自信與樂觀。

1. 李白及其詩歌受到當時人們的歡迎,與其說是因為他引起了人們的共鳴,倒不如說是他的詩,滿足了文人心中那份虛榮和優越。

李白,其人自信樂觀,其詩灑脫奔放。開元年間的盛世,在一定程度上又為這樣的氣質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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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出川前的“大鵬一日同風起,扶搖直上九萬里”,到第一次長安失意後的“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再到二入長安前的“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

,甚至於到得罪惡權貴被唐玄宗“賜金放還後”的“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使我不得開心顏”,李白在順境和逆境中都能給人一種心靈上的舒適感。

因而,李白的一生,雖然仕途並不順利,卻總能在雲起雲落的生命歷程中秉承一顆閒適而愉悅的心。

如果說安史之亂前的李白,其高昂進取的精神彰顯了時代的特色,那麼安史之亂後的李白,其豪邁奔放的精神特質,則迎合了許多文人維護身上殘存的最後那點自尊的需要。

“……君不見李北海,英風豪氣今何在?君不見裴尚書,土墳三尺蒿棘居。少年早欲五湖去,見此彌將鐘鼎疏。”

在這首《答王十二寒夜獨酌有懷》的詩中,李白以大量的典故,鋪陳排比,在氣貫長虹的精神風貌中,懷古諷今,表達了對世道艱難的批判和對豪邁理想的嚮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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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而,李白詩中自信樂觀精神的釋放,以及其濃郁的浪漫主義氣息,使其深得時人的喜愛。在眾星捧月般的待遇下,李白的朋友越來越多,路也變得越來越寬。

2. 從人性角度而言,處處“訴苦”的杜甫,放大了人生的苦難,一定程度上縮小了自己的發展空間。

杜甫的一生,是巔沛流離的一生,是苦難與困頓並行的一生。經歷過坎坷的童年,也遭遇過不平的仕途,有過物質匱乏的尷尬,也忍受過精神倍受折磨的囧境。

因而,杜甫的詩,如同杜甫本人一樣,苦難從來都離不棄。

面對李林甫把持下的朝政,科考失利後的杜甫曾經寫過一首這樣的詩:

破膽遭前政,陰謀獨秉鈞。

微生沾忌刻,萬事益酸辛。

——《奉贈鮮于京兆二十韻》

寫下這首詩時,杜甫已經36歲。兩次科考失利的打擊,給杜甫造成了深刻的打擊。他已不再是那個激情燃燒的青蔥歲月的少年。湧上心頭的,只有萬般的淒涼與落魄。

隨著安史之亂的發生,處於巔沛流離中的杜甫,內心的淒涼感與日俱增。從攜家逃亡到官場失利,從被貶華州到棄官赴秦,從成都草堂到孤城夔州,從老病時的孤舟到生命隕落時的沅湘,杜甫邊走邊寫,邊寫邊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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縱觀杜甫的一千多首詩,苦難是其永恆的主題與情感。雖然這樣的苦是整個時代的苦,是數千萬普通民眾的苦,但這樣的苦,卻是以杜甫的個人際遇為出口而爆發出來的。

杜甫的絕大多數詩,要麼是苦難中的喃喃自語,要麼是對朋友的“嘮嘮叨叨”。而杜甫一生的不得志,往往是通過這樣的喃喃自語和嘮嘮叨叨為渲洩口。然而杜甫心中無休止的苦難,其產生又莫不與這樣的喃喃自語和“嘮嘮叨叨”息息相關。

結語:

綜上所述,作為大唐王朝詩壇上曾經並駕齊驅的李白與杜甫,他們的人生際遇卻是有著明顯的不同。

造成他們人生際遇不同的因素,既有童年時光塑造的性格的影響,也與骨子和血液裡流淌著的不同思想有關,更與詩歌中蘊含的苦與樂的特點息息相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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