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台「教父」告別茅台


茅臺「教父」告別茅臺

“我的人生已沒有秘密,茅臺是我一生的主題,釀造國酒就要對它負責一輩子、一百年、一千年。”

——季克良

撰寫/華祥名 汪霞菲

多少年來,在白酒行業有這樣一種說法:西方看東方,東方看中國,中國看茅臺。

茅臺能享譽全球,離不開一個重要的名字——季克良。

茅臺雖好,終有一別。人生就是一個大舞臺,出場了,就有謝幕的一天

8月24日,貴州省國資委於下達任免通知,季克良不再擔任茅臺集團名譽董事長、技術總顧問、貴州省酒業高級技術顧問職務。

對於此次的免職消息,季克良本人已證實,並表示:“此次組織上免去我茅臺集團名譽董事長等職務是考慮到我年事已高等原因,是照顧我。如今,我已經快80歲了。”

杏花煙雨風骨,烏蒙磅礴氣勢——這是世人對季克良的評價。他一生兢兢業業,為中國白酒業做出了史詩級的貢獻。從少年季到季老爺子,季克良的一生都在中國白酒行業裡馳騁徜徉,他的命運與貴州茅臺緊緊聯繫在一起。

季克良與茅臺有著怎樣的前世今生?今天,讓我們走進這位滿發銀白卻依舊心如少年意氣風發的老人。

01

一條魚,游到了赤水河

“我感到我與茅臺是一個魚和水的關係,我是離不開茅臺了,我一輩子不能離開茅臺了。我這條魚應該說是從江蘇的長江邊上,慢慢地游到了赤水河邊,然後游到了這裡慢慢地長大,我離不開這個水的”。

一切都好像是冥冥中註定,歷史選擇了季克良。

1939年4月24日,中共機關報《新華日報》上刊登了一則茅臺酒的廣告——彷彿一則召喚酒神的廣告。而在同一天,江蘇省南通市區東郊農家一間茅草屋裡,一個瘦弱的小男孩呱呱墜地。這個小男孩就是季克良。

季克良在家中排行老五,本姓顧,父母因各自配偶相繼離世,重組成了新家庭,在四十五歲的時候才有了他。父親是地主家的烤酒師傅,但因為家中貧困,將其過繼給親妹妹(季老的姑姑),改姓季,那年他3歲,養父母家沒有孩子,但也是一貧如洗。

當時,又有多少人能想到,這個出身貧寒的小男孩未來會在千里之外的一個小鎮——貴州茅臺鎮,成為一代酒神。多年以後,季克良看著這則廣告,含淚笑道:“看來這是命運的安排啊!”

雖然養父母都是目不識丁的農民,但打小便會監督季克良背書寫字。他考取南通二中那年,年近六十的養父拿著根扁擔挑著衣服、鋪蓋等行當,送其至離家四十多里的學校。

在養父母的鞭策下,季克良參加了高考。1960年,季克良考入了當時的無錫輕工業學院,學習食品發酵專業。

1963年,全國第二屆評酒會,茅臺落榜,周恩來總理下達命令,要求提升茅臺酒質量。其中舉措之一就是選拔、培養相關專業的畢業生到茅臺酒廠,以便跟蹤研究茅臺酒的生產工藝,總結其特點和規律,保證品質。

1964年,剛剛畢業的季克良被輕工業部選拔,分配到遠在貴州的茅臺酒廠工作。

一到茅臺,他就從基層開始做起。由於工作成績突出,季克良從副科長、副廠長一直到1983年做了廠長。1985年他主動辭去廠長職務,成為茅臺酒廠歷史上第一位總工程師。1991年他又成為了廠長,一直到2011年卸任董事長(還當董事)。這一干就是47年,小季成為老季,又成為了今天的季老爺子。

02

一對人,紮根在茅臺

大學裡,季克良做了五年的‘班主席’。當時班級裡共32名同學,只有8名女生,其中一個名叫“徐英”的女生也是南通人。8年後,徐英成為了季克良相伴一生的妻子。

1964年,季克良和徐英放棄了去上海和浙江的工作機會,作為無錫輕工業學院食品發酵專業的高材生,紮根貴州,成為了歷史上第一對來茅臺工作的大學生。

初來乍到,迎接這二人的是正處於低谷的茅臺酒廠:破舊零落的廠房,用酒罈砌起的宿舍和落後的生產設備。廠區之後幾乎荒蕪人煙,1000來畝的廠子只有1/5發揮產能,大部分被閒置。那年茅臺年虧損80多萬,產量才200多噸,廠裡的300個職工在不斷地往外調。

據季克良回憶說,當時的老廠長鄭義興就住在一間只有 14 平方米的小屋子裡,起了一個地爐,吃飯、睡覺全在裡頭。黨委書記柴希修,住在一個用茅臺酒瓶搭砌成圍牆的房子裡,瓦下面就是油毛氈。廠長劉同清則住在一間廢棄的庫房裡,只是用木頭的邊角料隔斷了一下而已。當時全廠三百多人,年產白酒 200 噸,連年虧損,廠領導最頭疼的事情,是如何精簡人員。

對於在江南水鄉生長了25年的徐英來說,其實是忐忑的,據她曾回憶說:“到這裡生活不習慣,交通不習慣,吃辣椒也不習慣,一吃辣椒鼻子就流水。確實很艱苦,怎麼辦呢?因為你學了這個專業,你就要堅持下去。”

文革期間,季克良因為替當時的廠長和書記申冤,被扣上了“鐵桿保皇派”的帽子下放到制酒車間勞動。整整三年最艱苦的時光,生活和家庭的重擔都壓在了徐英一個人的肩膀上。

生小孩的時候,他一個星期不來接我,後來我就自己抱著小孩回家。從老醫院到辦公室大概有20分鐘的樣子,路過車間看到他在烤酒時累得暈過去了,顧不上我了,當時好悽慘。”

眼前的困難並沒有讓兩個年輕人心生退縮。相反,二人認真投身到茅臺工藝的探索中去。

初到茅臺,季克良說的第一句話是:“對茅臺酒,我們十年之內沒有發言權。”為了這個對國酒的發言權,他從技術員幹起,拉過車、背過糟、踩過曲、除過甑,直到把茅臺酒的每一個科學的、傳統的工藝細節都融入自己的神經末梢之中。

1958年的一天,毛主席詢問起茅臺酒的年產量,時任貴州省委書記兼省長周林回答說627噸。毛澤東說:“搞它1萬噸又何妨!”他又補充道:“但是要保證質量啊!”

保證質量前提下的產量提高,被季克良銘記於心。

此後的時間裡,季克良沉迷在生產車間,與工人們一起,從投料、蒸煮、制曲到堆積發酵,每一個環節他都身體力行。1965年,季克良所寫的論文《我們是如何勾酒的》科學地總結了茅臺酒的勾兌工藝,為提高醬香、濃香、米香、清香等香型白酒質量提供了科學的方法與標準,極大地提高了茅臺酒的生產質量。同時,他還親自制定了制曲操作規程、小型勾兌操作規程、包裝操作規程,以及建立相應的檢驗制度,極大地提高了對茅臺酒質量的把控和規範化生產。

2003年11月的一天晚上,鑼鼓喧天,鞭炮齊鳴。那是一個屬於茅臺的日子,茅臺酒產量首次突破一萬噸。季克良為此用遒勁的筆墨寫了6個大字掛於辦公室——“發展是硬道理”。季克良說,這是他人生最幸福的時刻。

1萬噸,從共和國領袖的囑託到萬噸圓夢,伴隨著季克良在茅臺小鎮的幾十載。

03

一隻鼻,打造工藝出質量

腰桿挺直,銀髮白眉,鷹鉤鼻,面色溫潤,仙風道骨果清奇。這是季克良給人印象最深刻的外在形象。

值得一提的是他那鷹鉤鼻,一隻嗅覺靈敏的鼻,一隻把關與造就品牌醬香國酒的鼻。

白酒行業內有人形容季克良的鼻子是全世界最為昂貴的,因為他只要用鼻子一聞便可區分出幾百種不同年份、不同輪次、不同酒精濃度、不同典型體、不同酒齡的茅臺酒。

“他的鼻子就像爪子一樣,可以覆蓋在酒杯上,防止酒香溢出。”

季克良的酒量在到茅臺之前是不喝酒的,之後在茅臺的幾十載日子裡,喝掉了2噸左右茅臺,每天大概2兩左右。

在白酒行業內看來,季克良作為早期茅臺酒廠的“掌舵者”,他的貢獻不僅僅是領著茅臺駛對了航行的方向,更是由於其在技術層面補足了茅臺的釀造工藝,用科學理論解讀茅臺,從而填補了醬香酒國內標準的空白。

初到酒廠,他便發現茅臺的釀造工藝有許多神秘之處。例如,“伏天採曲”多用女性,幾乎所有的重要工序都與炎熱連在一起,高溫制曲、高溫發酵、高溫蒸餾等等,這與他此前在課本里學習的並不相同。

在被下放到生產車間勞動的那三年裡,他潛心研究了茅臺酒的釀造工藝,從投料、蒸煮、撒曲到堆積發酵,甚至上甑,他一個環節都沒落下。一次在背酒糟的時候,季克良摔倒在三米深的窖坑裡,腰受了傷,動彈不得,多虧師傅們把他背了出來。對於這些,他都不認為是折磨。相反,他把這段經歷當做了領導對自己的培養、命運對自己的饋贈。

伴隨著周恩來總理的‘茅臺外交’,國際舞臺上形成了一股‘茅臺熱’,茅臺的產量也一年比一年多了起來。1978年,茅臺實現了十七年來首次盈利。

俗話說忠孝不能兩全,在茅臺工作期間,他寫了很多次調回江蘇的申請,也找了很多次領導。“我養母和養父都是死了之後我才趕回家的。親生母親昏迷了,我趕回家,陪了她一個禮拜。至於我的親生父親逝世恰好在茅臺酒廠投料的關鍵時候,所以沒能回去。後來家鄉要規劃,要遷墳啊什麼,這些我都沒有回去,我深深感到,確確實實忠孝不能兩全。”

從投料、背酒糟、上甑,季克良潛心學習茅臺酒釀造工藝,並於上世紀80年代總結出獲得廣泛認知的茅臺酒釀造工藝十大特點。在這過程中,他始終如一地秉承著一個原則:產量服從質量,速度服從質量,效益服從質量,工作量服從質量。

就這樣,他把茅臺酒帶到了世界蒸餾酒第一品牌的位置,將這款在幽深的赤水河谷裡生產的醬香型白酒,變成了市場追捧、資本追逐的焦點。

1998年,金融危機的劇烈衝擊加上山西朔州毒酒案爆發,整個中國酒業遭遇前所未有的衝擊。酒香也怕巷子深,一向是“皇帝女兒不愁嫁”的茅臺也出現滯銷。季克良臨危受命,集黨委書記、董事長、總工程師於一身。他清楚認識到質量和營銷的重要性,於是在堅守質量底線的同時,著手建立營銷隊伍以及營銷網絡,化解了茅臺酒滯銷危機。

在這期間,他馬不停蹄地跑遍了全國許多有代表性的地方,一邊參觀考察一邊總結經驗方法。不久之後,茅臺酒廠的一系列大舉動便開始了。

首先是大力充實銷售隊伍,在全廠範圍內公開招聘一批銷售員,經過一個月的培訓,迅速撒向全國各地。緊接著,在全國10個大城市開展多種形式的促銷活動,季克良親自帶頭出現在商場,親自宣傳自己的產品。

半年下來,效果極佳。年終盤點,茅臺酒廠公司本部不但彌補了上半年的虧空,而且全年實現利稅4.41億元,銷售收入8.16億元,比上年有了大幅度的上升。

2001年8月27日,貴州茅臺掛牌上交所,並在之後成為中國A股市場為數不多的“百元股”之一。這一年,茅臺酒廠實現了產量6000噸。

人們常說“雲煙貴酒”,褚時健被稱為中國菸草大王,而季克良則被譽為“一代酒神”,一手造就了一段茅臺的國酒傳奇。

茅臺能有今天的成功,崇本守道、嚴守質量是基本。正如季克良所提出的質量鐵律:當產量、效益、發展速度、工作量與質量發生矛盾時,總是服從質量的要求,這一要求使茅臺與急功近利和浮躁思想絕緣。

吃苦耐勞、刻苦鑽研、盡忠職守、敬業奉獻、崇本守道,是季克良的一生寫照。

正如保爾柯察金所說的那樣,他沒有虛度年華,他將他的青春與熱血揮灑在了這片他熱愛的土地上。

茅臺成就了他,他亦成就了茅臺。

我是一個農民的子女,沒有所謂的靠山,沒有所謂的後臺,也沒有親戚朋友在身邊,遠離家鄉,在這麼一個偏僻的地方,當了三十年的領導……應該說很難的,但是我過來了。』

今天,季老雖已退出茅臺的歷史舞臺,但是,明天的茅臺將依舊閃爍著季老兢兢業業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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