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婆婆認識差不多十一年了。那年寒假，帶男朋友，也即後來的老公第一次去我們家。父親老早就在路口翹首張望了。回到家裡，自然受到盛情招待。冬季少見的龍蝦、螃蟹，自家燻的臘魚臘肉香腸，喝的茅臺、五糧液，自不必說。母親還給老公蒸了整隻土雞。老公說沒有吃過魚糕，她立馬去超市選購。臨走前，把我們的包塞得滿滿的。給公婆帶了一大堆當地的土特產、名酒，年貨，家裡最後一年種植的一小袋花生，也全部給了我們。
說一說我的家境。姐姐已經成家，姐夫也是醫生。弟弟高三，母親在陪讀。父親開了二十多年的診所，聲譽一直不錯。但兩年前出了一起醫療事故（親戚在工地幹活，不小心被木屑扎到了，不願意打破傷風針，父親百般勸告無效，只好簡單包紮了一下。結果兩天後不治身亡。）家裡賠款二十萬。父親是一家之主，還要兼顧離婚的小姑一家，所以當年我過的是窮學生的生活。買書只敢買盜版的。
老公回到住處後，居然腸胃不舒服，笑曰在我家吃得太好了。母親怕我們回到住處不好好吃飯，給我們做了很多熟食帶上。所以，我雖然家道中落，但一向吃得比較好。家人信奉，沒有好身體就沒有一切。
然後我們帶著父母饋贈的禮品，坐上了去四川婆婆家的軟臥。中途換長途汽車、公交車，顛簸十幾個小時，終於在中午回到公婆家，成都下面的一個縣級市。我們餓得飢腸轆轆，但家裡一個人都沒有。當時已經有春運的說法了，車票極不好買，不然也不會買軟臥啊！而且我們的上車時間也告知了公婆。
公婆家是這樣的情況。因為國家政策兼以出身不好，他們七十年代去新疆謀生，開荒種地二十多年，然後當了近二十年的中學老師退休。老公是家裡的老么，大姐在上海上班。二姐嫁在本地。
第一次到婆婆家，飯桌上只有兩盤剩菜，青菜，炒得很爛，顏色都有些黑。我們只好吃帶來的泡麵。公婆半天才回來，也沒有問我們吃過飯沒有。我們拿出帶來的禮品，他們十分高興，尤其是公公，對茅臺酒愛不釋手。我以為當天晚上會有一頓好飯菜。結果沒有，煮湯圓吃。當天的碗是我洗的。母親教我勤快一點。在我們當地，湯圓只能作為飯後甜點或夜宵，而不是正餐。
中途，二姑姐過來了一次。也是空手而來，二姑姐的孩子從三個月就是公婆帶大的，所以他基本天天在這裡。我每天看書，有時候去書店買書。大年三十，大姑姐回來了，買的機票，然後花了300從成都打的回家。一到家裡，就抱怨洗澡不方便。
說明一下，老公大學畢業多年，自己出資8萬給父母在這裡買的房，因為實在看不下去婆婆為了孃家的一間泥瓦房，和自己的親姐姐打官司。婆婆沒有頭腦，那時候小產權房還沒有明確說不能辦證，她用兒子給的錢買了一套永遠不能辦證的小產權房。這個價格其實多加兩萬也就可以買一套商品房了。
房子兩個姑姐沒有出一分錢，尤其是二姑姐，她的孩子還在這裡生活了幾年。公婆是中學退休教師，怎麼會沒有錢呢？因為他們的教齡很低，九十年代中期退休時，工資基數不高，兩三百吧。而且婆婆一直覺得辛苦這麼多年，一定要好好補償自己。所以退休十多年來，一直在全國各地旅遊，基本是月光族。更何況那點退休金，用她自己的話說，就是稀飯錢。他們沒有存款也是正常的。
到家第一天，婆婆就讓老公去交了水電費。然後，帶他去幾個親戚家。當然，每次老公都得掏錢送禮。婆婆一直沒有準備年貨，我因為還是學生，沒有經濟權，也不好管。大年三十，大姑姐回來。我當時還比較饞吧，非常高興。家裡終於買了一隻雞，然後幾個家常菜，這就是年夜飯。二姑姐一家三口，公婆加大姑姐，我和老公。不同地方習俗不一樣，有的就是晚上吃年飯。這也是我在婆婆家第一頓吃的肉。二姑姐丈夫是鄉鎮教師，自己開了一家做廣告牌的店。所以他們很忙，吃年飯前，帶了一塑料袋蘋果。吃完飯後，又把蘋果帶走了。老公寒假時幫他們修過電腦，也是湯圓招待的。
大姑姐沒有和我說過話，只是抱怨了一句：現在80後不都是獨生子女嗎？你們家怎麼這麼多孩子？她之前和弟弟介紹過上海的女孩，沒有成功。
我們當地，女孩子第一次去男方，父母家人要給見面禮的。老公之前談過一起工作的一個女同事，公婆第一次過來，給了她1500。後來女方工作調動，兩人無疾而終。中間已經隔了四五年了，我在婆婆家待了幾天，她跟我說：我們都是工薪階層。那時候我還一心只在書本上，沒有理解這些話。現在想想，工薪階層至少應該有房有存款吧。可是，公婆的房子還是兒子給買的。
二姑姐沒有對我有任何表示，大姑姐給我兩片面膜，一條絲巾。我當時作為窮學生，還在用雅芳的產品，這絲巾就是雅芳的贈品。
在婆婆家的第二天，手機就被偷。還是翻蓋手機。一個寒假我過得無比悽惶，每天都感覺很餓。只能天天看書消遣。老公給我在超市買了一大袋零食，牛肉乾、芝麻糊、餅乾什麼的。二姑姐的孩子又告狀說我吃獨食，我非常鬱悶，感覺自己進入了魯迅所說的無物之陣。
公婆晚上愛看電視，經常半夜還在一邊啃甘蔗、嗑瓜子，一邊看電視。對做飯他們都不熱衷。我的臥房就在客廳旁邊，吵得無法睡覺。度日如年的一個寒假過去了，我終於起身回學校。原本的大包小包，現在都是空的，只有我在地攤上淘的幾本舊書、雜誌和書店裡買的《八十年代訪談錄》。廚房房間裡掛滿了當地的土特產，粽子什麼的。沒有給我父母準備任何禮品。如果說他們年紀大了，不懂，兩個姑姐不應該不明白人情世故啊！更何況我父母帶了那麼多禮品給他們。動身前，我和老公沒有人相送。
還記得的是，大年三十，老公還陪我在新華書店看書、購書。大年初一，我們去青城山遊玩，回來時我一個人在小餐飲店點了一盤香菇肉片。那是我過得最為慘淡的一個春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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