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息日燉菜

春節之際,分享一篇與食物相關的文章給大家。祝朋友們春節快樂!豬年大吉,平安順利!

北國之春 | 安息日燉菜

北國之春 | 安息日燉菜

阿威先生的安息日燉菜 | 咖啡香菸

安息日,我們第一次在Biteapitta吃燉菜。這是冬天才有的菜餚,而且只有在週末才供應。這道菜在意第緒語的名字是Cholent,每個家庭都有自己的安息日燉菜,母親們按照自己的喜好去烹製,放的食材也不盡相同(通常是土豆、穀物、豆類和牛肉)。不同地區的猶太人吃的安息日燉菜除了食材不完全相同,連名稱都不一樣,還會吸收所在地區的飲食文化,比如說中亞的猶太人會加一些水果,摩洛哥的猶太人會放鷹嘴豆。有的人甚至會在燉菜裡淋上一點啤酒或威士忌。

大燉鍋就放在窗邊,一直用微火燜煮著,彷彿人們可以隨意站起來,走過去,掀開鍋蓋,舀起一大勺燉菜。濃郁的豆香和淡淡的焦味瀰漫開來。這裡的燉菜有牛肉、黃豆和整顆的水煮蛋,深棕色,黃豆和牛肉都煮得很軟。阿威先生走過來,拉了一把椅子坐下,微笑著對我們說起安息日燉菜的起源。他的興致很高,第一次和我們說了那麼多的話。他說話的聲音很小,語調似乎是經過調整以後才顯得這般謹慎、沉著。

“猶太人守安息日,所以週末不做飯,什麼都不做。”

故事俏皮、幽默。村子裡或基布茲裡總是有個麵包師。週五晚上,所有人都開始為守安息日做各種準備。麵包師清理好麵包房和爐子,脫下圍裙,準備回到裡屋去。想到過了安息日後又要重新熱爐子,花費不少時間和精力,他懊惱不已。於是他決定不熄滅爐火,而只是將火調到最小,確保它不滅就行。

街坊們知道了這件事。一個,兩個,三個,越來越多的人在週五晚上端著放了食材和調料的鍋到麵包房,請求麵包師允許他們借用他的爐子熬燉菜。

“反正你的爐火都一直燒著嘛。”鄰居們對面包師說。

第二天,村民們到教堂做禮拜。禮拜結束後,母親們牽著孩子去麵包房取鍋。爐子上堆滿了鍋。慌亂之下,有人不小心拿了其他人的鍋,掀起鍋蓋準備享用時才錯愕地發現。不管怎樣,託麵包師的福,所有人在安息日那天都沒有違反教規,還能享受到熱騰騰的食物。

每一次愜意地坐在乾淨、溫暖的木桌前吃鷹嘴豆泥碎羊肉和炸豆丸子時,我都會想起奧茲。奧茲已經和這家餐館隱秘地合為一體,散發出一種既溫柔又堅韌、理性的氣息。上週奧茲去世了。我重翻他的《愛與黑暗的故事》,找到了他的安息日回憶。奧茲沒有提到安息日燉菜,卻提到一種麻花式麵包(我在穆斯林賣麵食的攤子上見到過這種麵包)、魚凍餅、兩頭用針線縫起來的八寶雞脖和一條叫努尼的鯉魚。

那是一條為了安息日而買的鯉魚,在安息日前幾天來到奧茲的家,被放在浴盆裡,小奧茲將它命名為努尼,每天餵它吃麵包屑。星期五晚上,在餐桌上,母親端出被烹煮過的努尼,它躺在奶油沙司裡,周圍有煮爛的李子乾和一些胡蘿蔔片,並撒了一層裝飾性的小綠片。小奧茲無聲地哭泣,他拒絕吃他的朋友。

又是一個安息日。一個陰溼風疾的安息日早晨,小奧茲的母親決定出門散步。那時她已抑鬱了一段時日。她決定聽從醫生的建議,出門散步。奧茲想象母親像個夢遊者那樣在路上游蕩。她忘了撐傘,渾身被雨淋溼了。她回到姐姐家裡,洗了個熱水澡,睡了兩個小時,然後又出門散步。晚上她早早就上床,吞下了一堆安眠藥,從此再也沒有醒來。

我在兩年前的夏天讀《愛與黑暗的故事》,那幾天正好家裡沒有人,我可以隨心所欲地躲在小旅館裡。奧茲深情的口吻總是令人悵然若失,感到憂傷,卻又如此飽含力量。當他說到他更換姓氏,搬到胡爾達的基布茲,以此作為消滅父親和耶路撒冷的起點時,我想我是完全理解的。讓自己曬得更黑一點,再黑一點。每天洗兩三次冷水澡。不再喋喋不休,不再講故事。強大起來。還有尋找一個

真正的所在

“一個真正作家的生活所在不是這裡,而是那裡,在那廣闊的大世界。直到我出去,住到那樣一個真正的世界,才有機會找到東西寫。一個真正的所在,巴黎、馬德里、紐約、蒙特卡羅、非洲沙漠或斯堪的納維亞森林。必要時,也許可以在俄國寫鄉村小鎮,甚至在加利西亞寫猶太人村莊。但是,在這裡,在基布茲,這裡有什麼呢?”

一直要到讀了舍伍德·安德森的《小鎮畸人》,奧茲才從這個困境逃脫出來。他淚流滿面,猛然意識到寫作的世界並非依賴米蘭或倫敦或巴黎,而是此時此刻你寫作的地方。

下回再吃安息日燉菜時,我也要好好想想這個問題。

北國之春 | 安息日燉菜

“我想讓一切都停止,或者至少,我想永遠離開家,離開耶路撒冷,到一個基布茲生活,把所有書和情感都甩在腦後,過簡樸的鄉村生活,過與大家情同手足的體力勞動者的生活。”

《愛與黑暗的故事》阿摩司·奧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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