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木蕭蕭霜月天——痛悼人民文學出版社原社長陳早春先生

編前語:著名出版家,魯迅和馮雪峰研究專家,作家,人民文學出版社原社長、黨委書記、總編輯,《當代》雜誌主編、顧問,《新文學史料》雜誌顧問,第八屆、第九屆全國政協委員,第六屆中國作家協會理事陳早春同志,因病於2018年7月2日8時04分在北京航天總醫院逝世,享年83歲。陳早春同志遺體告別儀式於2018年7月6日上午10點在八寶山蘭廳正式舉行。

悲木蕭蕭霜月天——痛悼人民文學出版社原社長陳早春先生


2018年7月3日子夜時分,突然接到馮雪峰先生孫子馮烈、孫媳婦方馨未從北京發來的信息,人民文學出版社原社長、總編輯陳早春先生,於七月二日在北京航天總醫院病逝,聞此噩耗,不禁悲從中來。

之所以感到震驚與悲痛,除了他與馮雪峰是亦師亦友一層關係之外,還有他對《義烏叢書》編纂做出的無私奉獻,對《馮雪峰全集》編纂出版所付出的心血與汗水。

為了儘可能將馮雪峰著作應收盡收,且確保編纂質量,特此專門組建了馮雪峰全集編委會,編委會邀請人民出版社前任、現任社長,研究魯迅、馮雪峰資深專家、學者及親屬參與,由陳早春領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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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人文社擔任社長、總編輯長達16年之久的陳早春,與馮雪峰相知投契。他們的關係猶如當年的馮雪峰與魯迅。

前些年,陳早春本已與夫人前往美國,在女兒處安度晚年,可一旦聽說要邀其編纂《馮雪峰全集》,一聲召喚,夫婦雙雙放棄美國綠卡,旋即回國。陳早春與馮雪峰不僅共過事,而且曾一起編輯《魯迅全集》,加之性格相投,情況自然特別熟稔,因而執行編輯馮烈夫婦,把全集的每個卷本、每篇文章、乃至每條作品題注,都與陳早春商榷並經他精心把關。

為了探討疑難問題,有時雙方掛電話,一聊就是幾個小時,諸如馮雪峰日記中提到在“五七”幹校時某些人名,由於手跡上的字不易辨認,只得去問陳早春,陳早春記憶力強,且思路清晰,為此解決了不少疑難問題。只是陳老的湖南官話也並不是那麼好懂的,所以接聽的人有時候要問兩三遍,答的人也要答兩三遍才弄的清楚。

編纂《馮雪峰全集》期間,由於過於投入,過於辛勞,畢竟是年逾八旬的老人,不堪承受,累的多次住院,有時還住進了重症監護室,甚至醫院還幾次發過病危通知,好在憑藉頑強的毅力,都挺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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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馮雪峰不僅是文學家、理論家,而且是革命活動家,在《全集》中涉及的面廣,而且不易把握。諸如關係到的敏感人物潘漢年、王崑崙、穆木天、左恭、袁夢超、關露、阿英等,政治結論如何加註?一些敏感問題,如與胡風、周揚、夏衍等關係怎樣表述?以及與一些上層人士的糾結與矛盾如何處理?一個個沉甸甸的問題,使編纂者未敢有半點差池。

於是在陳早春提議下,2013年1月24至27日,義烏市政府會同人民文學出版社、上海魯迅紀念館等單位,在北京舉行《馮雪峰全集》史實論證會。人民文學出版社社長管士光,上海魯迅紀念館館長王錫榮,以及參加過《魯迅全集》編纂的湖南人民出版社原社長朱正、北京大學教授孫玉石、馮雪峰兒子馮夏熊等出席了論證會,就涉及《馮雪峰全集》的一些史實問題,陳早春虛心地徵求大家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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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全體編輯,尤其是陳早春的努力下,2016年聖誕節,《馮雪峰全集》首發式終於在中國現代文學館隆重舉行,病後羸弱的他堅持參加了會議,他的講話稿是讓人代他念的,但他堅持全程參會,甚至還參加了會後晚餐,他吃得極少,雖覺得疲累,卻一直笑眯眯的,他為他所敬仰的馮雪峰又完成了一件大事而感到欣慰。

時過三個多月,中國出版集團在北京舉行隆重的頒獎儀式,在兩萬多種出版物中,《義烏叢書》之一的《馮雪峰全集》榮登綜合獎獲獎圖書榜首。2017年2月7日的《人民日報》則刊文,稱“《馮雪峰全集》無疑已經不是一般文字意義上的全集,而是一部承載著豐富內容,超乎文學之上的大書。”面對社會的一片褒獎聲,大家向陳老致賀時,他總是謙虛地說:“這是全體編輯的功勞,這是人民文學出版社同仁努力的結果。”

人民文學出版社自第一任社長馮雪峰以降,有一批馮雪峰擁躉,聶紺弩、牛漢、陳早春……他們都受著馮雪峰精神的感召,用自己的心血日夜澆灌著中國現代文學事業,促其枝繁葉茂,使人民文學出版社成為了一個文化地標。

陳早春雖然是1965年才進人民文學出版社,而此時的馮雪峰仍被控制使用,只能為編輯《魯迅全集》做一些資料性工作,而正是依託這一契機,使他們一老一小彼此加深瞭解,談論內容更為廣泛深入,雪峰談魯迅、談毛澤東、談“兩個口號論爭”,不夾雜個人恩怨,襟懷坦蕩,耿直無私,這一切深深影響了陳早春,從而使他們成為了莫逆之交。

馮雪峰病逝後,陳早春懷著一種崇敬的心情,對他的生平,尤其是文藝理論的整理,做了大量的工作。一部《馮雪峰評傳》剛寫了一半,就得到了詩人艾青、理論家陳湧等人的讚譽,只可惜因編輯《魯迅全集》等工作多而不得不找合作者一起完成。此外,他利用空餘時間,斷斷續續寫的《追憶馮雪峰的晚年》《馮雪峰與我放鴨子》《回望雪峰》等篇章,是與當年馮雪峰迴憶魯迅、丁玲回憶馮雪峰、瞿秋白一樣,既是珍貴的第一手史料,又是情感真摯深沉的好文章。

關於陳早春與馮雪峰的交往,當馮烈與我談起一個細節,使我尤為感動,不禁讓我淚眼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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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中國成立以後,重新加入黨組織是馮雪峰的痴心追求,特別是在生命的最後幾年,心心念念要爭取重新入黨,赤誠之心與誠摯的感情,讓陳早春感動得流淚,也促使他向黨組織提出了入黨申請。

當他被批准入黨,而病中的馮雪峰,1927年在李大釗遇害而激發入黨的卻仍摒棄於黨外,他因此不想透漏自己入黨的消息,怕引起馮雪峰的傷感,可沒曾想,當他去探望病中的雪峰時,甫一見面,雪峰就從書櫃裡拿出一本特大精裝本——德文版的《馬克思紀念冊》,只見扉頁上工工整整地寫著:“早春同志入黨紀念。一九七五年十月。馮雪峰。”據說,以往贈書都不肯簽名,包括1937年許廣平送他的特精裝本《魯迅書簡》,唯獨這一次例外。此情此景,陳早春感動得淚眼婆娑,半晌說不出話,“只是異乎尋常地緊緊握住了他那乾瘦得如枯柴的手。”而此前兩人從沒有握手的習慣。這是同志加兄弟的感情,誠如他們的同仁,人民文學出版社的郭娟所說:“馮雪峰的晚年,經由陳早春的筆寫出,將永不會磨滅。陳早春在青年時代遇上晚年的馮雪峰,是彼此的幸運。”

義烏人民的好朋友、馮雪峰的好戰友,陳早春先生一路走好!


作者丨吳潮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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