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拆解汪曾祺《夏天》,感受生活中的美好

這段時間蝸居在家,人心浮躁。各種網上的消息層出不窮,對於外界,我們除了分析辨別後,就只剩下隨遇而安了。這時,我覺的真的應該抽空看看汪曾祺的文章,讓我們浮躁的心情疏解一下,體味一下生活的本真和美好。

汪曾祺作為超一流的“文章聖手”,給整個文壇帶來了溫暖,快樂和不凡的趣味,他更是以樸素又優雅的筆調,給人們帶來了浮世的安慰。

汪曾祺的散文內容有風俗、文化、掌故、思鄉;更有花鳥、魚蟲,瓜果食物,無所不涉。

汪曾祺的散文沒有結構的苦心經營,也不追求題旨的玄奧深奇,平淡質樸,娓娓道來,如話家常。品讀汪曾祺的散文好像聆聽一位性情和藹、見識廣博的老者談話,雖然話語平常,但饒有趣味。

那信馬由韁乾淨利索的文字淡而有味、飄而不散,有初發芙蓉之美,可謂俗極、雅極、爐火純青。今天我們就來深度拆解汪曾祺寫的這篇《夏天》,我將從立意、寫作手法和語言這三方面進行分析。

深度拆解汪曾祺《夏天》,感受生活中的美好


一、立意

“凡文以意為主”,散文的“意”,是存在於深厚的生活土壤和浩瀚的生活海洋中的。要獲得它,必須依靠我們對生活的深入觀察、感受和理解。

立意的高遠、深邃和智慧,是好文章的前提和保證。

要使文章的立意足夠深刻,具體說就需要作者有敏銳的觀察力,能透過現象深入本質,揭示事物的內在聯繫觀點,進而啟發人心智。

達爾文曾說過:“我沒有突出的理解力,也沒有過人的機智,只是在覺察那些稍縱即逝的事物,並對他們進行精細觀察,道德能力上,我可能是中上之人。”

汪曾祺深入親近大自然,並且懷著濃厚的興趣和感情。以至於把事物觀察精細到如明察秋毫之末,所以才能用最簡潔的語言把事物描畫得活靈活現。汪曾祺筆下的事物維妙維肖,表面上看寫的是一個個事物,實質上是以事物為依託,渲染了氛圍,讓人深切感受到本文的主旨“夏天”和作者對夏天發自內心的喜愛。

夏天的早晨真舒服。空氣很涼爽,草上還掛著露水(蜘蛛網上也掛著露水),寫大字一張,讀古文一篇。夏天的早晨真舒服。

文章一開頭開門見山,直接寫出夏天早晨給人帶來的舒適感,同時引出下文“令人舒服”的具體內容描寫。段末再次反覆,是為了強調突出夏天早晨的舒服。這樣又涼爽又清新的的夏天,誰能不喜歡呢!

搬一張大竹床放在天井裡,橫七豎八一躺,渾身爽利,暑氣全消。看月華。月華五色晶瑩,變幻不定,非常好看。月亮周圍有一個模模糊糊的大圓圈,謂之“風圈”,近幾天會颳風。“烏豬子過江了”——黑雲漫過天河,要下大雨。

這來個“橫七豎八一躺,渾身爽利,暑氣全消。“那樣的肆意涼爽的夏天,一下子迎面撲來。“烏豬子過江了”這用的是俗語,卻傳神地描摹出了烏雲遮月的情形。

這裡先是搬來竹床放井裡,接著躺,最後是躺著看月亮看雲彩。這樣動靜相襯,既有工筆細描,又有疏勾輪廓,讓讀者一下子就走進這夏夜納涼的情境中了。

可見,汪曾祺善於從細微之處見真知,立意深遠,觀察細膩,又頗具文采,再輔之於豐富的情感,自然妙筆生花。

汪曾祺長於江南,定居於京城。翻閱他的作品,不乏風和日麗、小橋流水的江南秀色和小四合院、小衚衕的京城一景,極少見到雷霆怒吼、闊大無比的壯觀場景。汪曾祺憑著對事物的獨到穎悟和審美髮現,從小的視角楔入,寫凡人小事,記鄉情民俗,談花鳥蟲魚,考辭章典故,即興偶感,娓娓道來,於不經心、不刻意中設傳神妙筆,成就了當代小品文的經典和高峰。

汪曾祺曾說過:“我希望我的作品能有益於世道人心,能使人感情滋潤,讓人覺得生活是美好的。人,是美的、有詩意的,你很辛苦、很累了,那麼坐下來歇一會兒,喝一口不涼不燙的清茶,讀一點我的作品。”

這句話尤為打動我心。

這便是我從《夏天》中拆解的最重要的一點,也是寫作的基石,千古文章,立意為上,於細微處見真知見功底。

深度拆解汪曾祺《夏天》,感受生活中的美好


二、寫作手法

本文在寫作上最大的一個特點,就是“散”。沒有故事,沒有時間,沒有景緻,甚至沒有描寫的主要對象進入作品的。首先是夏天的一種感受,“夏天的早晨真舒服,”接著分別描寫接著是桅子花、白蘭花、珠蘭、牽牛花、秋葵、鳳仙花、馬齒覓、狗尾巴草、益母草、淡竹葉、“萬把鉤”、‘巴根草”、“臭芝麻”,然後是西瓜、香瓜、昆蟲,共六種花、七種草,三種瓜,兩種蟲和乘涼看月華的感受。

乍一看很龐雜,但你細細看去,確實如此的可愛又有趣。“夏天”是作品的主線,也是作品的中心、靈魂和“神”了。散文的“形散神聚”特點在《夏天》中體現得何其突出!但作品散到在1 100個字中寫了這麼多事物而無主要描寫對象,則實為少見。這種寫法很像一部電影記錄片。記錄片往往圍繞一個主題,攝取一些事物,讓若干鏡頭積累而成整篇文章。

凡花大都是五瓣,梔子花卻是六瓣。山歌雲:“梔子花開六瓣頭。”梔子花粗粗大大,色白,近蒂處微綠,極香,香氣簡直有點叫人受不了,我的家鄉人說是:“碰鼻子香”。梔子花粗粗大大,又香得撣都撣不開,於是為文雅人不取,以為品格不高。梔子花說:“去你媽的,我就是要這樣香,香得痛痛快快,你們管得著嗎!”

描寫梔子花,先寫梔子花區別於別的花的地方,是六片花瓣。由於花香味濃郁,莖稈粗大而為文雅人所不取。

最後一句以擬人化的語氣說:“去你媽的,我就是要這樣香,香得痛痛快快,你們管得著嗎!”

這簡直是平民在罵人時的口吻,讓人忍俊不禁。讀到這裡,你也會感嘆:原來散文是可以這樣寫的!

這是在描寫梔子花的心理活動嗎?

這是在闡述作者本人自己的觀點:雖然我看上來粗粗大大、平平庸庸、不婀娜多姿又如何?但我就是要這樣香氣襲人,香個痛痛快快!這是一個樸實的平民化的靈魂,也是我們大眾保留真我,想做一回自己的願望。

我們那裡有一種“巴根草”,貼地而去,是見縫紮根,一棵草蔓延開來,長了很多根,橫的,豎的,一大片。而且非常頑強,拉扯不斷。很小的孩子就會唱:巴根草,綠茵茵,唱個唱,把狗聽。

這裡描寫巴根草,先寫巴根草易蔓延,接著寫蔓延的姿態且草莖強勁,頗有畫面感。然後寫了一個童謠。唱著童謠,你眼前就會浮現出一片綠茵茵巴根草的場景。這個童謠,作者小時候一定常唱,才會記憶猶新,順手拈來。

馬齒莧、狗尾巴草、益母草,都長得非常旺盛。淡竹葉開淺藍色小花,如小蝴蝶,很好看。葉片微似竹葉而較柔軟。“萬把鉤”即蒼耳。因為結的小果上有許多小鉤,碰到它就會掛在衣服上,得小心摘去。所以孩子叫它“萬把鉤”。

這哪裡是在寫散文?簡直是在給我們普及農村生活常識嘛。

這些無論花草,瓜果和昆蟲都是夏天才有的文章,在敘述這些事情中,過多的運用了俚語,使讀起來更加口語化。雖然沒有華麗的辭藻,卻能夠把活生生的生活圖景呈現在讀者面前。

活、生動,就是最大的文采。

蟈蟈,我的家鄉叫做“叫蚰子”。叫蚰子有兩種。一種叫“侉叫蚰子”,那真“侉”,跟一個叫驢子似的,叫起來“咶咶咶咶”很吵人。餵它一點辣椒,更吵得厲害。一種叫“秋叫蚰子”,全身碧綠如玻璃翠,小巧玲瓏,鳴聲亦柔細。別出聲,金鈴子在小玻璃盒子裡爬哪!它停下來,吃兩口食——鴨梨切成小骰子塊。於是它叫了“丁鈴鈴鈴”……

這裡是在描寫蟈蟈嗎?你有給蟈蟈餵過辣椒嗎?餵過鴨梨嗎?當讀到此處,誰都不覺會會心一笑,好像說的就是我們自己童年的情形。作者在以這樣的形式真切地懷念著自己的童年。夏天在汪曾祺的筆下是舒服、清新、充滿活力的,表達了作者對夏天的喜愛之情。這也是夏天最富情趣的一筆。

寫文章不是生活的點綴和裝飾,而就是生活本身感受最深的人才會有最傳神的筆調。

——葉聖陶

我真的很佩服汪老對人世的洞察,事故的天真有趣。他的文章如一股清風,掃清我們臉上的陰霾,帶來了久違的平和和歡愉。

這就是我拆解文章的第二點形散神聚、詠物抒情。平中見奇,淡而有味。

深度拆解汪曾祺《夏天》,感受生活中的美好


三、語言

汪曾祺作品的語言特色,表現為獨特的口語化語言。尤以白描見長,別成一家。他筆下的事物不是淡色素描,就是工筆細雕,從不用濃墨重彩把人物嵌進油畫裡。

1、文中語言多口語化。

文中語言如同水中磨洗過的石子,乾淨圓潤,清清爽爽。這種語言魅力顯然得益於日常口語方言,民間文學和古典文學的完美結合。幾乎所有的草都有俗稱、別名。把鳳仙花叫“臭鹹菜”,把蒼耳叫“萬把鉤”,蟈蟈叫“叫蛐子”,香瓜叫“羊角蜜”梨瓜叫“奶奶哼”,有時甚至直接用別名代替了本身,例如“巴根草、臭芝麻”。

梨瓜,大如拳,白皮,白瓤,生脆有梨香;有一種較大,皮色如蝦蟆,不甚甜,而極“面”,孩子們稱之為“奶奶哼”,說奶奶一邊吃,一邊“哼”。

在描寫梨瓜時以極簡練的語言來了個特寫。尤其是介紹“奶奶哼”的時候,說“奶奶一邊吃一邊哼,”讀到這兒,誰都會忍俊不禁。

王安憶說:“汪曾祺的語言也頗為老實,他幾乎從不概括,而盡是詳詳細細,認認真真地敘述。”

這篇散文中大量採用了地道的方言,文章讀起來朗朗上口,倍感親切。

2、文白相雜

西瓜以繩絡懸之井中,下午剖食,一刀下去,喀嚓有聲,涼氣四溢,連眼睛都是涼的。天下皆重“黑籽紅瓤”,吾鄉獨以“三白”為貴:白皮、白瓤、白籽。“三白”以東墩產者最佳。

描寫西瓜時,這段文言文和大白話摻雜在一起,有種淡淡的幽默感,。“以、之、皆、吾”這些文言詞語的使用與口語相應成趣,讓讀者不禁莞爾一笑。

“連眼睛都是涼的,”這是誇張,也是移覺,把西瓜納涼的感受表現得淋漓盡致。

這裡又用“黑籽紅瓤””白皮白瓤白籽“借代不同的品種。事物的形象是抓住事物的不同特點進行對比描寫得出的,用最精煉的語言,讓讀者望文生義,體會深刻。

為什麼那些平平凡凡、普普通通的日常口語,一熔入汪曾祺的筆下,就有了一種特別的韻味呢?秘密正在於此。

沙時新說:“字裡行間有書香味,有江南的泥土芳香。”

3、擅用修辭

文章前面羅列出各種花都大量採用了擬人的修辭手法,說“最幽靜的是珠蘭,而牽牛花短命;秋葵也命薄”生動形象又富有情味。

秋葵也命薄。瓣淡黃,白心,心外有紫暈。風吹薄瓣,楚楚可憐。

這裡描繪秋葵的顏色“瓣黃,心白,紫暈”這三種顏色都是淡色系的,給人朦朧的感覺,帶著些飄渺。“風吹薄瓣”寫出了秋葵的弱不禁風,秋葵的楚楚可憐形象生動的展現在讀者面前。

香瓜有:牛角酥,狀似牛角…;梨瓜,大如拳,…;有一種較大,皮色如蝦蟆,不甚甜,而極“面”,孩子們稱之為“奶奶哼”。

這裡用牛角來比喻香瓜的形狀;用拳頭來比喻香瓜的大小;用蝦蟆來比喻香瓜的顏色;非常貼切傳神,讓讀者不覺就心領神會。

4、文章多用短句

語言的奧秘,說穿了不過是長句與短句的搭配。一瀉千里。戛然而止,畫舫笙歌,駿馬收韁,可長則長,能短則短,運用之妙,存乎一心。使用語言,譬如揉麵。面要揉到了,才軟熟、筋道、有勁兒。水和麵粉本來是兩不相干的,多揉揉,水和麵的分子就發生了變化。寫作也是這樣,下筆之前,要把語言在手裡反覆摶弄。 ——汪曾祺

文中用兩個字,三個字就簡簡單單,又明確地摹畫出了事物的形態特點。

牽牛花短命。早晨沾露才開,午時即已萎謝。

秋葵也命薄。瓣淡黃,白心,心外有紫暈。風吹薄瓣,楚楚可憐。

最討厭的是“臭芝麻”。掏蟋蟀、捉金鈴子,常常沾了一褲腿。其臭無比,很難除淨。

這樣簡潔明快的語言,瞬間讓花草都賦予了生命,生動而鮮活。

這就是我拆解得到的第三點,錘鍊語言要善用短句和修辭,要學會用日常生活的語言來將筆下的生活,變得真實生動又鮮活有風骨。

結語

楊青曾評價汪曾祺說:

“這樣一個集文、字、畫、詩於一身的文人雅士,又通俗得那麼優雅溫暖,真是個異數。他的背影漸行漸遠,他代表著的中國大夫這個稀有品種也徹底絕種。汪曾祺的文章不浮不滑,有一種生命的溫暖,他一直在,而且一直滋養著一代代人。錯過汪曾祺是你們自己的損失。”

現代生活光怪陸離、世界日新月異,節奏也越來越快,身邊的“凡人小事”還沒來得及完全呈現自己的意義就被拋到記憶的背後。其實慢一點,欣賞一下身邊的美,靜下心來,體味深藏。也許這才是生命的真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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