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年豬,舌尖上的回憶


殺年豬,舌尖上的回憶|過年的味道

俗話說,大寒小寒,殺豬過年。

秋盡冬來,稻穀滿倉,膘肥體重的豬們則走到了生命的終點。

大鍋燒熱刨豬湯,磨刀霍霍向豬羊。

小時候,殺年豬,是農村家家戶戶過年的開場大戲。

冬至過後,年豬出欄,請來十里八鄉身手不凡的“殺豬匠”到家裡“殺年豬”,從這時候開始,年味兒就越來越濃了。

殺年豬,舌尖上的回憶|過年的味道

殺年豬的場景總是喜慶熱鬧的,誰家要殺年豬的消息被傳播開來,大人小孩都會奔走相告,跑去看熱鬧。

對豬來說,卻就並不是那麼美好了。

豬是生靈,殺豬匠到家,受其無形的的殺氣撩擾,豬大概便已感應到自己來日不多了,哼哼唧唧的很是苦悶,再沒有平日吃了睡睡了吃的懶樣兒。

或許因生肖屬豬的緣故,我總是與自家豬圈裡那兩頭大肥豬多幾分親近。所以,待到殺年豬的時候,我大概是家裡最不開心的一個。

大概也是這個原因,小時候我最怕的人就是“殺豬匠”,哪怕跟媽媽一起趕場買菜,看到賣肉的攤位也總是躲得遠遠的。

這個心理陰影一直伴隨我長到十四五歲才逐漸消弭殆盡。

殺年豬,舌尖上的回憶|過年的味道

但殺年豬的決定並不會因我或者豬的意願而改變。

生來圈養,死去食腹。這是豬的宿命,殺年豬的日子也會如期而至。

大清早,殺豬匠穿著塑料雨靴、裹著件油跡與血跡混淆斑斕的深色圍裙、揹著個大揹簍,就到了家裡來。

先招呼家裡再去請來三兩個年輕力壯的鄰居打下手,然後有條不紊地從揹簍裡拿出一件件殺豬的工具依次兒在地壩裡碼開。

工具碼放整齊後,幫手也都到了位,只見殺豬匠從那一排亮閃閃的鐵器利刃裡拿起一把長長的彎鉤狀的物事。

殺年豬,舌尖上的回憶|過年的味道

這傢伙叫“撓鉤”,專門用於捉豬用。

三五壯漢到得豬圈,你吆我喝把豬轟出欄,這時候,撓鉤便派上了用場,只見殺豬匠揮舞撓鉤如趙子龍挺槍入無人之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又快又準地勾住大肥豬,讓其不得逃脫。

眾人一擁而上,按的按頭,綁的綁腿,三下五除二將讓一頭三四百斤的大肥豬就範。

把豬抬到地壩裡,這裡早已放置好用長凳或者床板搭制好的簡易案板,只見幾人齊齊吆喝一聲,便借力把肥豬甩上了案板。

這時候的豬顯得那般的無助,拼命地掙扎、嚎叫,那聲音裡包含有哀傷、乾號、無望、絕望、傷心,簡直

撕心裂肺,震天動地。

小孩經歷過如此場面,所謂“殺豬般的嚎叫”這種生動形容自然定格在記憶裡,入腦入心。

殺年豬,舌尖上的回憶|過年的味道

殺豬匠才不管這些,宛如鐵石心腸一般叫人按住豬的腦袋和四肢,迅速從工具裡拿起一把不到一尺長的尖刃殺豬刀,照著豬的脖子快準狠地一刀捅下去。

白刀子進去,紅刀子出來,豬血噴湧而出。

案板下早已放置好一個盛有熱水的大盆,專門用來接豬血。

待到豬血慢慢放完,豬的後腿無意識地踢騰一下,宣告生命最後的掙扎,如同迴光返照。

打下手的夥計把盛滿豬血的大盆端到一邊,豬血混合在熱水裡,慢慢地凝固、成型,取來一根筷子橫拉豎畫幾下,把整盤血切成一塊塊血塊兒,這便是豬血旺了。

另一邊,殺豬匠在豬後腿處輕輕用刀割出一道口子,然後取來一根兩米長,筷子粗的光滑鋼條,從口子裡穿進去,然後貼著豬皮之下肆意縱橫,所向披靡開出一條條

皮肉分離的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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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道開拓完畢,殺豬匠到旁邊抽支菸調整一下情緒,然後深吸兩口氣再走到近前來,把嘴貼到豬後腿劃開的那方刀口上,狠狠吹一口,隨即用手緊握豬腿,防止洩氣,急忙外吸一口新鮮空氣,附上再吹,如此反覆。

如果沒有超大肺活量,一定幹不了“殺豬匠”這職業。只見那豬在肉眼可見的速度下,伴隨著殺豬匠漸次憋得通紅的臉龐迅速地鼓起來。

旁邊還有人拿著根大木棍用力敲打,以讓氣走均勻,豬肚發出嘭嘭之聲,如擂悶棍,待到整頭豬都脹大繃圓,殺豬匠趕緊取來一根麻繩把後腿口子處扎牢,就像拴氣球一樣,這才總算完成了“吹豬”這道工序。

殺年豬,舌尖上的回憶|過年的味道

另一邊兒,早已用燒好了一大鍋滾熱的開水,冬日天冷,開水冒著霧騰騰的熱氣,說不出喜還是悲。

夥計們七手八腳把吹得滾圓的豬放進去,豬泡在開水裡,毫無反應,正應了那句“死豬不怕開水燙”的俗語。

殺豬匠取來一把專門用於刮毛的刀,在豬肚上呼哧呼哧上下游走,沒幾下便把一隻豬颳得乾乾淨淨,颳去毛的豬,在熱湯裡彰顯著自己的白白胖胖。

它已超度,早已是百痛不侵,百念不思。

一口沸騰的大黑鐵鍋,乘著一腔靜靜的白豬,洋溢農家的歡顏,增添節日的喜慶。

這些年,流行一種農家生態旅遊形式,叫著吃“刨豬湯”。這“刨豬湯”,其實就是早年間農村裡殺年豬時吃的“殺豬飯”。

我想,這形象生動的“刨豬”二字,大概就是來源於給豬腿毛的這個過程吧。

殺年豬,舌尖上的回憶|過年的味道

殺豬匠把去毛的豬掛到架子上,拿出庖丁解牛的技藝,開進行殺豬最後的儀式:剖解。

開膛破肚、取出內臟、割下豬頭、剖成兩扇、卸下四肢,殺豬匠的工作基本完畢,男當家趕緊招呼著到一邊兒抽菸歇息,女當家則忙著請來七大姑八大姨做最後的清理。

殺年豬是大喜事,自然,殺了豬就得請來親朋好友、左鄰右舍來家裡坐一坐,聚餐所用的主要食材,則正是這新鮮出爐的“嘎嘎”和“下水”。

中午,一盤盤豐盛的、熱氣騰騰的、色香味俱全的菜端上桌來,蘿蔔燉排骨、爆炒豬肝、木耳肉片、青椒肉絲、紅燒肥腸、粉蒸肉、蹄花湯、回鍋肉、燜旺子……

大人小孩圍坐桌前大快朵頤,一罐純高粱釀製的咂酒在彼此之間來回傳遞,大夥兒不分你我,就著一根竹管,你一嘴我一嘴輪流轉圈,喝到興致,再來發個“亂皮叫財”或者“兄弟好”,扯破喉嚨像吵架,卻更是歡暢淋漓,喜慶非凡。

殺年豬,舌尖上的回憶|過年的味道

有兩樣食材烹飪的美味卻是大人們堅決不允許小娃兒沾的。

一是旺子,就是豬血。大人們很嚴厲地告誡小孩,不準吃這個,吃了忘性大,讀不得書。

二是豬蹄,因為蹄上有分叉,據說吃了會運氣不好,學習、工作、愛情遇到一些好的機緣都會被別人叉掉。

小時候,我對大人們煞有其事的告誡簡直是深信不疑。

哪怕嘴裡在使勁兒咽口水,也要拼命忍住美味的誘惑,視其為自己吃食中的最大禁忌,生怕沾染一點兒壞了自己的記性或者運氣。

現在偶爾吃到血旺或者豬蹄做的菜時,還會回想起彼時的場景,那時候如我一般

很傻很天真的小孩,應該也是大有人在的吧。

殺年豬,舌尖上的回憶|過年的味道

地道的土席,濃濃的年味,假如光陰有記憶,那麼,這一道道美味的“殺豬菜”

一定是沉澱在記憶深處的幸福感知。

菜香、酒香相互交織,氤氳上升,從廚房、餐桌飄向曠野,飄向四方,醉了田野,醉了山鄉,也醉了時光裡的美好記憶,醉了在外漂泊的離家遊子。

關於“殺年豬”的記憶,親切又熟悉,深藏於歲月裡,滲出童年時那讓人懷念的溫馨、喜慶又熟悉的年味兒。

即使許多年過去,依然能感覺到那情、那景、那味,都還在那裡,有悠長的懷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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