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文學的「現代性」|一個常考常新的問題

發軔於啟蒙時代的現代性,因其優越的現代化文化,對中國近代及以後產生了深遠的影響。“現代性從西方到東方,從近代到當代,它是一個‘家族相似的’開放概念,它是現代進程中政治、經濟、社會和文化諸層面的矛盾和衝突的焦點。隨著上世紀90年代社會和思想文化的急劇轉型,關於中國現代文學現代性的問題出現了諸多發現和認識。魯迅站在現代文明知識體系的立場上來批判傳統,要求該“改造國民性”和精神解放;沈從文則一種“反現代文明的現代性”的姿態,希望以自然人性來實現民族精神重造。儘管關注視角不同,但殊途同歸地為豐富中國現代文學的現代性內涵做出了巨大貢獻,對後世產生了深遠的影響。

01

現代性的概念

首先,我們從對“現代性”概念的理解入手。

“現代性”作為當代人文社會科學領域炙手可熱的流行詞彙,大家普遍認同的有兩種解釋:一是從在歷史長河中的時間職能上看,它被認為在19世紀上半期,西方文明歷史中某個階段的現代性——它是科學和技術進步的產物、工業革命的產物、資本主義所引起的廣泛的經濟和社會變遷的產物,因此,“現代性首先是與一種新的時間意識是對應的”;另一種是作為美學概念的現代性,在文化範疇內具有價值敘事職能。

從這兩個意義上而言,我們可以說,在中國現代文學中,同時存在著對於兩種現代性的追求。現代文學的興起就是以一部分作家率先舉起“科學”與“民主”兩面大旗開始的。他們對國民性中的劣根性進行批判,對舊的統治制度和腐朽的封建倫理道德發起攻擊,從而關注中國的國家民族的現代化道路。這一部分作家可以以胡適、陳獨秀、魯迅、郭沫若、茅盾、老舍、張天翼等為代表。另外也有一些作家,則顯示出對於審美現代性的濃厚興趣,他們更為關注的是“人”,一個更多表現為非理性的人,在現代社會的某種境遇。這一部分作家以李金髮、戴望舒、張愛玲、穆旦等為代表。

我們研究中國文學的現代性問題,需要從中國現代化的具體歷史進程的實際出發。現代性是個發展的概念,它分為前期、中期、晚期的不同階段,不可以用相對成熟的現代性來苛求早期的現代文學。它萌芽於晚清,開創於民國,發展在共和國。從中國整個龐大的文化和時間背景來看,中國現代文學經歷了三個階段的發展,它的意義在不同時期也有著不同的意義。我們要從當時中國的時代背景中認識中國現代文學,就其特殊的時代意義,我們也不難看出發生在1917年至1949年間的中國現代文學不同於古典文學,也不同於西方文學,更不同於當代的文學,在中國文學史上有著十分重要的“現代性”意義。

02

“人道主義”

從“現代性”的主要表現來看,中國現代文學同樣保持著“現代性”特徵。

個人主義精神與人道主義思想。“個人主義”以文學方式為個人立法,確立了個體的獨立、解放、自由和創造的價值意義。郭沫若在詩歌中創造了“我把天來吞了”、“我把地來吞了”的“我”,充滿了詩人自我崇拜、自我讚美的激情;廬隱也通過《麗石的日記》、《海濱故人》等小說描寫了自我的心境,抒發了自我的情感……這是與他們的個人主義的思想情感分不開的。

“人道主義”是在社會歷史發展中擔當公民和人的責任和義務,同情、悲憫普通人的生活命運。1921年成立的創造社的重要作家郁達夫,借作品塑造了一群引人注目的零餘者形象,從而抒發了孤獨、憂傷的情懷,從《沉淪》中的“我”,到《春風沉醉的晚上》中的菸廠女工,無不充滿了令人窒息的苦悶感。作家也正是以此來激起社會的人道主義關懷。另:外,作為中國感傷主義文學傳統的集大成者,巴金先生用一生的心力創作了充滿悲憫情懷和憂傷基調的傑出作品。在他早期的《激流三部曲》和《愛情三部曲》等一些重要作品中,我們可以感受到濃郁的悲憫和感傷的成分。這也正是人道主義的體現。

個人主義和人道主義思想都是現代文學所表現出來的現代思想情感,這在反傳統和現實化的過程中實現了思想的民族化和現代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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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迅及其現代性

在中國文學的現代轉型中,魯迅無疑是做出了最傑出的貢獻。從《狂人日記》的寫作到創造和奠定了中國現代小說的四大模式,可以說魯迅最終完成了中國文學的現代轉型。不過,中國文學現代性的發展,卻並非止步於魯迅。馬泰·卡琳內斯庫在《現代性的五副面孔》中,曾這樣說道,“現代性(常常被視為理性)的雙重衝突——一方面是同傳統,一方面是同它自身(或同一種對立的對抗現代性)——所導致的那些悖論。”或許我們不得不承認,魯迅和沈從文可能恰好發展了現代性的這兩個分支。

“中國現代文學精神的核心是啟蒙,反對封建文化和儒教綱常,批判專制制度,維護和張揚人的個性以及世俗生活的快樂,呼喚人的解放,構成了是中國現代文學主導性啟蒙潮流。”魯迅的文學創作呼應了這一歷史要求,他開始了終其一生的關於中國國民性的思索和“改造國民性”的探索實踐之路,從而也使國民性話語成為“一個現代性神話”。《祝福》正是這一思潮下的產物。

《祝福》中以年關之夜從外地匆匆回到故鄉魯鎮的“我”為視角,展開了整個故事敘述。文中的“我”顯然是一個“現代化”的、擁有現代性精神資源和話語體系的“外來者”,儘管魯鎮是“我”的故鄉,但“我”所接受的文化與環境與魯鎮勢必迥然不同,所以才會對魯鎮的守舊和封建有更為直觀的感受,才會對魯鎮的陳腐感到更深層的悲哀!

常年在外生活的“我”與遵循中國封建思想和傳統禮教的魯四老爺自然毫無共同話題,所以魯四老爺一見到我,除了寒暄就是“大罵其新黨”。魯四老爺對新事物——或者說是非傳統事物的敵對情緒,還有魯四老爺書房中的陳摶老祖寫的“壽”字、《近思錄集》、《四書襯》等,讓“我”看到了一個國民性的非現代存在——一個沉浸於傳統文化而自得其“惡”的老者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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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從文及其現代性

沈從文認為,“西方、現代和城市在腐蝕敗壞著民族的‘德性’,生成著病態的個體人格和整體的國民性格,致使民族失去活力,陷於萎靡不振,而民族固有的優美健康的品質與德性,存在於遠離現代文明和城市的鄉村邊塞和鄉民邊民身上”,所以才有了沈從文筆下的那個未受現代文明浸染的、宛若世外桃源的湘西世界——那座供奉著“人性”的“希臘小廟”。在那裡,即使“出現了有如‘覺醒’、‘抗爭’之類的事情,打破了固有的寧靜平和,也不是‘階級意識’或‘階級鬥爭’使然,而是人性阻遇引起的小小波瀾”。

《丈夫》就是這樣的一曲人性的牧歌。

年青的丈夫把自己的妻子送進城去賣身養家的風俗,在現代文明中可能被視為奇恥大辱的事情,在古風古道的湘西似乎卻只是一件非常普通的事情。在他們看來,這既“不與道德相沖突,也並不違反健康”。 《丈夫》中的丈夫就是當時眾多送妻進城營生的“年青的丈夫”中的一員。小說通過講述他進城見妻時的所見所聞,展現了其人性從矇昧而麻木到憤然而覺醒的過程。

我們認為,無論是著眼於西方或中國本土對於“現代性”的概念做出的解釋來看,還是從“現代性”本身的表現方面來看,中國現代文學的實例都在證明著其現代性的本質屬性,從而體現著中國現代文學始終堅持的現代性追求。魯迅和沈從文,一個站在現代文明的立場上來批判傳統,要求該“改造國民性”和精神解放,一個站在現代化洪流中以傳統來反觀現代文明、反思現代性,希望以自然人性來實現民族精神重造,儘管關注視角不同,但殊途同歸地為豐富中國現代文學的現代性內涵做出了巨大貢獻,對後世產生了深遠的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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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文学的“现代性”|一个常考常新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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