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岸元（東興證券首席經濟學家，中國首席經濟學家論壇理事）
張懷志（東興證券宏觀研究員）
1. 產業結構演變的主線——人均國民收入
產業結構演進的因素有很多，一般可以分為供給因素（資源稟賦、人口、技術、資金等）、需求因素（消費、投資、國際貿易等）和其他因素（體制機制、產業政策、國際因素、社會文化環境等），因此不同國家產業發展歷程各異，但產業結構演進並非無跡可尋。產業結構演進其中一條主線是人均國民收入（人均GDP），相關理論涉及配第克拉克定理、庫茲涅茨的人均收入影響論和錢納裡提出的工業化階段理論。
配第與克拉克兩位經濟學家先後發現，隨著人均國民收入水平的提高，勞動力首先從第一產業向第二產業轉移，當人均國民收入水平進一步提高時，勞動力便向第三產業轉移。勞動力轉移的原因之一是需求因素，商品的收入彈性差異導致商品的相對需求發生變化，農產品的相對需求隨著人均收入增加而減小，工業品的相對需求先升後降，最後讓位於服務業。
庫茲涅茨發現的人均收入影響論進一步驗證了配第—克拉克定理，產業結構的變動受人均國民收人變動的影響,人均國民收人是產業結構變動的原因。其背後的邏輯是不同的收入的人群對不同的產品有著不同的需求彈性，人均收入變化引起需求結構的變化，需求結構的變化會推動生產結構向高級化發展。
錢納裡提出的工業化階段理論則更加清晰的指出由人均收入引起的產業結構變動方向。錢納里根據人均國內生產總值，將六個階段：第一階段是不發達經濟階段，產業結構以農業為主。第二階段是工業化初期階段，產業主要是以勞動密集型產業為主。第三階段是工業化中期階段，製造業內部由輕型工業的迅速增長轉向重型工業的迅速增長，產業大部分屬於資本密集型產業。第四階段是工業化後期階段，第三產業開始由平穩增長轉入持續高速增長。第五階段是後工業化社會 ，技術密集型產業的迅速發展是這一時期的主要特徵。第六階段是現代化社會，第三產業開始分化，知識密集型產業開始從服務業中分離出來，並占主導地位:人們消費的慾望成現出多樣性和多邊性，追求個性。 後一產業階段以前一產業階段發展為基礎，產業階段難以逾越，但可以縮短。
2. 殊途同歸——先發國家產業結構趨同現象
2.1 產業結構相似係數
根據上述產業結構相關理論，若人均國民收人是產業結構變動的原因，人均收入帶來需求結構改變，進而引致生產結構的變動，假設不同國家居民收入彈性與需求結構相差不大，那麼不同國家的產業結構會出現趨同現象，本文通過比較產業結構相似係數驗證這一邏輯。
本文根據聯合國工發組織國際工業研究中心設計的產業“結構相似法”，構造產業結構相似係數，其計算公式是:
式中，Sj表示j國的相似度，Xij是j國i行業的產出佔該國總出的比重，Xi為i國i行業的產出佔該國總產出的比重。本文構建的產業結構相似係數是從總體上反應產業結構的趨同情況。Sj值介於0－1之間，越趨近1，表示產業結構趨同度越高，反之，越趨近於0，則產業結構趨同度越低。
2.2 以產業結構接近穩態美國為基準
美國的產業結構接近於穩態，以美國2015年產業結構為基準。圖1顯示美國40年（1970-2015）產業結構變遷史，在人均GDP大於24000後美國產業結構趨於穩定，近十幾年來美國產業結構變動率不到0.01，美國作為全球技術前沿國家，在技術未發生革命性變化下，其產業結構接近於一種穩態。雖然不排除未來人類出現重大技術變革後美國產業結構進一步升級的可能性，但是美國當前的這種穩態，大體上可以作為後發國家產業結構升級的一種標杆，下文中均以美國為基準來比較其他國家產業結構的變動趨勢。
2.3 先發國家產業結構相似性分析
以美國為基準，計算日韓芬蘭和法國產業結構相似係數，驗證人均收入影響論，各國產業產業結構變化趨勢如圖2。
一是以美國2015年產業結構為基準，美日韓法芬蘭等發達國家隨著人均GDP提高產業結構逐漸趨同，人均收入影響論成立。日本產業結構相似係數由0.73變為0.89，韓國由0.50變為0.76，法國有0.82變為0.96，芬蘭由0.69變為0.82，四個國家產業結構都出現了向美國收斂趨勢。
二是人均收入影響論在不同國家成立，這些國家體量、國情、區位都差異較大，說明人均收入提高後不同國家人民偏好和需求結構有共同點，比如農產品的相對需求隨著人均收入增加而減小，工業品的相對需求先升後降，最後讓位於服務業，進而先發國家產業結構演變對後發國家也就有借鑑意義。
三是產業結構相似係數曲線多為S型，產業結構趨同過程存在快速演化階段，各國啟動時間上不盡相同，持續時間也不同，但人均GDP在1萬美元左右多屬於快速演化期。需要說明的是，限於數據可得性，部分國家數據起始點人均GDP已經較高，產業結構快速演化期可能未能完全涵蓋。
2.4 美日韓產業結構變遷經驗
根據OECD數據庫我們具體梳理了美日韓三國25個產業佔比變化，限於篇幅，本文主要報告三國產業結構演變的異同點，歸納為表2，三國發展趨勢一致的行業對後發國家有重要借鑑意義，從人口規模與經濟體量看，體量較小的國家產業結構受政策、資源稟賦等因素影響較大，產業結構變遷較容易被“干擾”，因此美國和日本的產業發展規律對我國的參考意義更大。三國產業結構變遷趨勢一致的行業佔多數，同樣側面驗證了人均收入決定論，先發國家的產業結構有趨同的現象，少數行業趨勢不一致，且這些行業都屬於第二產業（製造業和建築業）。
佔比表現一致行業如下。
佔比趨勢下降行業。農林牧漁行業、食品飲料和菸草行業、紡織服裝皮革和相關產品製造業、木材、紙製品和印刷行業產值佔比會隨著人均GDP的不斷提高而趨於下降，相關行業涉及到居民衣食住行等基礎消費，相對需求會隨著國民收入提高而下降。
佔比趨勢上升行業。美、日、韓三國的信息和通信行業、金融和保險行業、房地產服務業、專業、科學和技術活動；行政和輔助活動、人體健康和社會工作行業這五個行業均隨著人均GDP的提高呈現快速發展態勢。其中專業科學和技術活動;行政和輔助活動、人體健康和社會工作行業產值佔比的上升態勢均持續至今，發展強勁。
佔比基本穩定行業。三個國家的傢俱，其他製造業、機械設備的修理和安裝行業、運輸和存儲行業在人均GDP不斷提高過程中行業產值佔比均維持穩定，變動較小；
美韓的藝術娛樂、家庭用品的維修和其他服務業對經濟的貢獻隨著人均GDP的上升整體保持穩定，該行業在日本短暫上升後維持穩定態勢；批發和零售業；汽車和摩托車修理行業產值佔比在三個國家中均佔據著非常重要的地位，美韓兩國整體穩定，日本有小幅上升後基本穩定。美日的化學和製藥行業產值佔比穩定，韓國的化學和製藥行業先升後降後在5%左右波動。
美韓的橡膠、塑料和其他非金屬礦產品製造業的行業產值佔比基本穩定，日本1980-2002年逐年下降後，至今基本穩定。美日的食宿服務業佔比雖有波動但整體維持穩定，韓國的食宿服務業先降後升，但整體保持穩定。
佔比表現不一行業如下，都屬於第二產業。
韓國和日本兩個國家受國土面積限制，礦產資源匱乏，採礦和採石行業對GDP的貢獻率隨著人均GDP的上升呈現下降態勢；美國國土面積遼闊，礦產資源較為豐富，美國的採礦採石行業的發展受到國家經濟政策和軍事環境的變化而出現波動。
三國的建築行業的產值佔比不盡相同，受國家政策和經濟環境影響較大，無明顯規律。焦炭和精煉石油產品製造業在美日均呈現震盪態勢，韓國的焦炭和精煉石油產品製造業從1996年開始開啟了為期6年的快速增長，該行業的發展受政策和政治經濟環境的影響較大。
機械設備製造業和交通設備製造業在美日韓的經濟發展過程中有舉足輕重的作用。這兩個行業近年對韓國經濟增長的貢獻率更是遠超其他行業，其中機械設備對韓國GDP的貢獻率在2015年達到14.73%，居於榜首；交通設備製造業緊隨其後，產值佔比為7.5%。
除機械設備外基本金屬和金屬製品製造業的行業產值佔比在美國短暫上升之後一致保持下降趨勢，在韓國佔比雖有波動但基本保持穩定，在日本呈現震盪態勢。美國和日本的電力、煤氣、自來水供應和汙水、垃圾管理和修復活動行業佔比波動幅度較小，而該行業在韓國呈現震盪上升趨勢。
3. 中國產業結構對比
人均收入影響論也適用於中國。當前我國社會主要矛盾已經轉化為人民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發展之間的矛盾，即生產結構變化滯後於需求結構，需求結構變化的開始倒逼生產結構演進。 這也是我國供給側改革原因之一，通過供給側改革調整經濟結構，優化資源配置，進而提升經濟增長的質量和數量，產業升級過程也加速。美日韓的產業結構變遷過程對我國產業升級有重要借鑑意義。
但我國具體產業分類與美日韓等國有差異，不能完全匹配，且國家統計局在2008年後便不再公佈工業各行業的總產值和工業增加值，製造業細分行業的數據不可得，我們使用各行業主營業務收入和全國總計主營業務收入的比值來相對地衡量工業細分行業的發展狀況，以對應美日韓相應的工業產業。對比中國產業與美日韓發展，分為趨勢一致（又細分上升、下降、穩定）和趨勢不一致兩大類，梳理見表3-表6。
美日韓三國中共同具有上升趨勢的五大行業在我國目前的發展中均得到了不同程度的體現，對應我國的相關產業為金融、房地產服務、信息傳輸、衛生保障福利和科研技術服務業等，未來較長時期仍將是高成長行業，該五大行業都屬於服務業，服務型產品的相對需求隨著人均收入提升而提升；
美日韓三國相應行業對應我國的批發和零售業、文化體育娛樂業、住宿餐飲業、傢俱製造業和交運行業等行業隨著人均GDP上升佔比趨於穩定，這幾個行業與國民經濟運行息息相關，其中交運行業是國民經濟的血液系統，與國民經濟同頻共振，剩餘四個行業與居民消費密切關聯，而我國居民消費相對穩定，佔比穩定意味著行業發展基本與經濟增長同步，行業規模長期來看仍處於擴張階段。
佔比下降且中美日韓趨勢一致行業中除了農林牧漁業，剩餘行業都屬於輕工業，根據錢納裡提出的工業化階段理論，在工業化中期階段，製造業內部由輕型工業的迅速增長轉向重型工業的迅速增長。
表現不一致行業中，建築業和受國家政策和經濟環境影響較大，其他行業多為我國短板行業或發展不充分行業，比如醫藥製造業、農副食品加工行業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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