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在我們文化中,人魚之戀已有兩千年|文化觀察

原来在我们文化中,人鱼之恋已有两千年|文化观察

中國古代的人魚之戀

原来在我们文化中,人鱼之恋已有两千年|文化观察

很難想象,以陸地文明興盛的中國,會在傳統文獻中記載了大量有關人魚的傳說故事。從上古神話到民間故事,它們以各種符碼方式流傳,你是否知道,民間故事中的孟姜女即是鮫人故事的變體?

今天推薦的這篇文章即是一篇有趣的人魚文化考證,作者旁徵博引,從志怪小說到當代文學,抽絲剝繭發現民族的文化心理變化——

從魚到人的變身,是先民的認知從自我感觀出發,往往以自身解釋自然界,進而把自身與自然界混同起來,進入物我混一之境,我中有物,物中有我,即莊子所謂“齊物”,終於,人的元素佔了上風,從半人半魚的怪物,到人格化的魚精,可驚可怖的原始巫風消散殆盡,而代之以旖旎絢爛。

《山海經》裡身體元素的拆解與重新拼貼,實為後世人魚故事之濫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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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四二三年的春天,永嘉太守謝靈運出遊。他沿著沐鶴溪信步而行,兩岸山水奇秀,草長鶯飛,真令人目不暇接。溪邊忽有兩名女子在浣紗,走近細看,這兩個女子生得容貌娟秀,儼然是越女西施的重現。

謝靈運是當時最優秀的詩人,此情此景,他禁不住吟詩一首:“我是謝康樂,一箭射雙鶴。試問浣紗娘,箭從何處落?”兩個女子聽了,不予理睬。謝靈運又做一首:“浣紗誰氏女?香汗溼新雨。對人默無言,何自甘良苦?”這首詩的挑逗意味更加明顯,但聽得二女吟道:“我是潭中鯽,暫出溪頭食。食罷自還潭,雲蹤何處覓?”話音剛落,兩位女子就消失不見,但見青山隱隱,煙水茫茫,佳人的蹤跡無從尋覓,謝靈運只得悵然而歸。

細看這則出自《太平廣記》的故事,是兩個鯽魚精撩撥起了謝公的情慾。在中國的志怪中,多有魚類化為人,與紅塵中人相愛的故事模型。謝靈運遇到的鯽魚精還算是善類,轉瞬即逝,其出場彷彿只為了道破自身的秘密,而詩人的輕佻,也使她們見識到了世間的汙濁,遂轉身離去。

魚變化為人,是“物老則怪”的道家觀念,動物的年齡如果異乎尋常,或是千年,或是三五百年,就能成精怪。它們來到人世間,都在隱瞞自己的身世,不得不小心翼翼,所謂“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一旦說破,就岌岌可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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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是《太平廣記》中,還有魚變為男性,努力融入人類社會的故事。三國東吳的餘姚縣有個百姓叫王素,他有個十四歲的女兒,貌美無雙。忽然有一天,來了一個求婚的少年郎,自稱叫江郎,“姿貌玉潔,年二十餘”,王素夫妻把女兒許配給了他。轉過年來,江郎妻懷孕,到了年底,產下一個絹囊式的異物,用刀剖開,裡面滿滿的都是白魚籽。王素夫妻懷疑江郎不是人類,趁夜間江郎就寢以後,把他的衣服藏起來,細看這些衣服,都隱隱有鱗片的紋路,細看又有光華閃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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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江郎起床找不到衣服,大聲咒罵,家人趕來觀看,見床下有一條六七尺的白魚正在掙扎,王素急忙上前將魚砍斷,扔到了江中,王素的女兒後來也改嫁了。看來,跨物種的通婚是不被祝福的,魚精遭到厭棄,融入人類社會失敗,而且還丟掉了性命,雖然有神通變化,卻也算計不過人類。

這些人魚相戀的故事似乎過於古老,情節也相對簡單,它們有更為古老的原型。《山海經》裡有“人面,手足,魚身,在海中”的陵魚,此外還有氐人、互人、赤鱬等人面魚身的怪物,人和魚的關係變得曖昧不清,兩者之間似乎在尋找某個彼此認可的最大公約數,身體元素的拆解與重新拼貼,造出了一大批妖異的新型物種,實為後世人魚故事之濫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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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海經》插畫

其中多赤鱬,其狀似魚而人面,其音如鴛鴦,食之不疥。

海人魚是人類慾望投射的暗影,海濱之民視之為玩物。

還有一種水中怪物,介於人和魚之間,難以歸類,更像是博物學層面的未知物種,這種生物叫做“海人魚”,據《徂異志》載,北宋的使臣查道出使高麗國,在海上遇到了這種海人魚。某日傍晚,查道的使船停泊在一個不知名的海島,忽望見海島沙灘上有一個女子,“紅裳雙袒,髻發紛亂,肘後微有紅鬣”,查道命水手用竹篙將這個女子扶到了水中。女子到了水中,向查道施禮,隨後不見,原來她是擱淺在沙灘上。水手不認得這是何物,查道儼然是個潛伏已久的博物學家,他說:“此人魚也,能與人奸處,水族人性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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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代畫家聶璜在《海錯圖》中繪製過海人魚的畫像,或是出於某種道德禁忌,他畫的人魚是雄性,四肢皆有,皮膚黑色,頭髮金黃,眉目鼻眼都和人相似,所不同者,人魚的後背有鰭,臀後有短尾,手指之間有連蹼,這些水族特徵足以說明,它來自水中。在風雨交加的夜晚,海人魚還會 “騎大魚隨波往來”,看起來它們的生命活力還是極為充沛的,這也是一番血脈賁張的海洋風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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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 《海錯圖》

或許,在未知的海洋深處,真有這樣一支人類的遠親,它們早已退守海洋的深處,處處躲避著人類。

人和魚相戀的故事綿綿不絕,從上古時代面目可怖的半人半魚的精怪,到美貌智慧勇敢的女性形象。

人和魚相戀的故事,能夠圓滿的似乎太少,這豈能滿足國人的“大團圓”情結,終於,有一個花好月圓的故事姍姍來遲。該故事出自《聊齋志異》裡的《白秋練》一篇,這一次蒲松齡照樣出手不凡。故事的男主人公慕蟾宮是商人之子,有文才,在船頭吟詩,被美女白秋練看中,白秋練的原身,是一頭白鰭豚。白鰭豚是一種淡水鯨,雖有魚的外形,卻是哺乳動物,生活在長江中下游,是中國特有的物種,如今已經絕跡。幾經波折,二人終成眷屬。白秋練還保留著水族的生活習性,隔三差五需要去出生之湖的湖水裡浸泡,於是慕蟾宮舉家遷到了湖畔居住,他們幸福地生活在一起,故事到此也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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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民間秘密傳遞的人魚相戀故事,也出現在戲曲中。越劇的傳統劇目《追魚》就是人和鯉魚精的一段奇緣,故事說的是北宋嘉祐年間,應天府有個書生名叫張珍,父母在世時,曾與丞相金寵女兒金牡丹指腹為婚,不幸的是,張珍父母雙亡,不得不千里迢迢來金府投親。不料金寵見他衣衫襤褸,很不高興,就藉口“金家三代不招白衣女婿”為由,命他在碧波潭前書房攻書,等考中狀元,方能完婚。

張珍只得答應下來。其實金寵見張家敗落,便想賴掉婚約,從此婚事再也不提及。哪知碧波潭裡有一隻鯉魚精,她見張珍多情,而金寵和女兒嫌貧愛富,心甚不平,便化身為一個美麗的姑娘和張珍相愛。後來金寵得知,請來張天師捉拿鯉魚精,鯉魚精發起大水,仍不能取勝,幸有觀世音菩薩前來搭救,鯉魚精忍痛剝下三片金鱗,丟棄千年道行,變成了沒有法力的凡人,和張珍結為夫婦,也是有情人終成眷屬。

《追魚》還曾拍成電影,由越劇名家徐玉蘭、王文娟主演,鯉魚精對愛情大膽追求,付出了巨大代價,而又絲毫無悔,這一藝術形象也受到人們的喜愛。同樣也是大團圓的結局,擊中的卻是像金家父女一樣嫌貧愛富的勢利之輩,這就是戲曲的教化意義。窮與達之間的階層差異,導致難以結合,與異類鯉魚精的結合反倒不難,這真是莫大的諷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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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老的故事並沒有終結,王小波的小說《綠毛水怪》,也同樣是接續了人魚之戀的傳統,主人公陳輝和楊素瑤是小學的同班同學,兩人的行為思想都有些與眾不同,與周圍環境格格不入。他倆在書店裡發現了共同愛好,於是湊錢一起買書,直到初中,再到下鄉插隊時分開,之後陳輝聽說楊素瑤游泳溺水而死,悲傷不已。一次偶然的機會,他發現楊素瑤沒有死,而是變成了半人半魚的水怪,陳輝決定和楊素瑤一起去當水怪,卻因病未能成行。在海洋這片象徵著自由的理想世界裡,陳輝卻與最愛的人失之交臂。

人和魚相戀的故事綿綿不絕,從上古時代面目可怖的半人半魚的精怪,到美貌智慧勇敢的女性形象,魚精走過了漫長的演進道路——世間有太多的不堪,對美好人性的訴求也開始在魚精的身上層層疊加。從某種意義上來看,在魚的身上,得以豁然洞見人類的齷齪,亦照見世道人心,人魚相戀的故事正是對罪惡的諷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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