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06 餘華《活著》:正視生命的苦難,詭異的命運就扼不住活者的咽喉

“作家要表達與之朝夕相處的現實,他常常會感到難以承受,蜂擁而來的真實幾乎都在述說著醜惡和陰險,怪就怪在這裡,為什麼醜惡的事物總是在身邊,而美好的事物卻遠在海角。換句話說,人的友愛和同情往往只是作為情緒到來,而相反的事實則是伸手便可觸及。正像一位詩人所表達的,人類無法忍受太多的真實。”

——餘華

《活著》是作者餘華於1992年寫的一部長篇小說。他的靈感來源於一首美國民歌《老黑奴》,歌中的老黑奴面對家人的相繼離世,依然友好的和這個世界相處。餘華因這部小說獲獎無數。1998年獲意大利格林扎納·卡佛文學獎;2004年3月榮獲法蘭西文學和藝術騎士勳章;2005年獲得中華圖書特殊貢獻獎;2018年9月入選中國改革開放四十週年最有影響力小說;2018年10月19日獲得“中國版權金獎”。《活著》和他的另一部作品《許三觀賣血記》同時入選了百位批評家和文學編輯評選的九十年代最具有影響的十部作品。

餘華《活著》:正視生命的苦難,詭異的命運就扼不住活者的咽喉

小說以內戰、三反五反,大躍進,文化大革命等社會變革為大時代背景,講述了主人公徐福貴悲劇色彩的一生。

故事裡的徐富貴,是鄉里一個地主家的紈絝子弟,整日遊手好閒,吃喝嫖賭。最終,賭光家產,氣死老父親,懷孕的妻子也被孃家人接走。

富貴在一次進城為母親抓藥的路上被國民黨軍隊拉去當兵,後被解放軍俘虜。兩年後當他歷盡艱辛回到家時,母親已經去世,妻子家珍含辛茹苦地帶大了啞女鳳霞和兒子有慶。

在隨後漫長的歲月中,富貴身邊的親人一個個相繼離世。兒子有慶為了給縣長夫人輸血,被抽血過度去世。女兒鳳霞因為產後大出血死在手術檯上。妻子家珍因為疾病撒手人寰。女婿二喜因為吊車出了差錯,被夾在兩排水泥板中間而血肉模糊。外孫苦根因為吃豆子過多被活活撐死。只剩下一頭叫富貴的老牛和老年富貴相依為命。

餘華《活著》:正視生命的苦難,詭異的命運就扼不住活者的咽喉

作者餘華站在人文關懷的高度上,以平靜和緩的文字將這個故事呈現給讀者,苦難是這部書的主旋律,充斥在字裡行間。書中的每一個人物形象飽滿而鮮活,他們是這片深重而廣袤的土地上孕育出的小人物,舔犢情深的富貴母親,賢淑善良的家珍,飽經風霜的富貴,溫柔堅強的鳳霞,活波聰明的有慶,每個人都代表著行走在這片古老土地上的芸芸眾生,富貴家庭更是萬千家庭的縮影。他們在苦難中活著,在淚水中微笑,在苦難中堅強,書寫著可歌可泣的人類史詩。

書中的富貴,歷經了人生的大起大落,飽受了人世的苦難和滄桑,見證了死亡的犀利和無情。眼睜睜的看著死亡之神將自己的親人從身邊一個個奪走,卻無能為力,那種滴血的傷痛,那種欲哭無淚的打擊,讓讀者不忍目睹,淚水漣漣。當最後的一個親人苦根也離他而去,卻沒有成為壓垮富貴的最後一根稻草。他依然挺直腰桿的活著,依然讓脈脈溫情在心中流淌,依然對這個世界友好微笑。最後,小說以一個老人,一頭老牛,一顆老樹結尾,給這個沉重而壓抑的故事,增添了一抹蒼涼之美。帶給讀者一些淡淡的惆悵,更留給讀者無限的回味空間。

《活著》與其說是一部長篇小說,不如說是中國千千萬萬勞動人民的成長史,血淚史。那種哀而不傷的疼痛,和麵對命運的不屈,從字裡行間汩汩湧出,讓讀者在笑裡含淚的同時,也不免對富貴沒有屈服於命運的摧殘,沒有對生活失去希望,面對一系列的雷霆重擊,依然堅強的活著而感動和欽佩。面對命運的無常,在被它玩弄於股掌之時,有多少人躲不過它的摧殘,而放棄了家人,放棄了生命。但富貴卻用自己的一生告訴讀者,好好活著。在富貴精神的強烈震撼下,隨著對文章的解讀,讀者也漸漸對文章有了更深刻的思索和認識,對富貴為什麼活著有了進一步的理解和感悟。

餘華《活著》:正視生命的苦難,詭異的命運就扼不住活者的咽喉

一、思想是人類活著的標誌,沒有思想的活著也就不具備人的基本感受

年少的富貴,家產萬貫,有父母寵著,有傭人伺候著,過著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的生活。不學無術,吃喝玩樂,是他日常的生活。拿老父親、老岳父消遣;去煙花柳巷騎著妓女逛街遊玩;在賭場上一擲千金輸的灰頭土臉,卻在所不惜。最終給企圖霸佔他家家產的龍二製造了機會,在賭場做了一場騙局,誘富貴輸光了家產。

因為父母都是沒有文化的地主,重男輕女的封建思想根深蒂固,作為家裡的唯一男丁,富貴便成了父母的掌上明珠。富貴父母重財而輕才,缺乏對知識的認識和重視,對富貴的所作所為聽之任之。因而含著金鑰匙出生的富貴沒有接受過良好的文化薰陶,沒有經歷過生活的磨難,更不懂得生活的艱辛,知道紕漏有父母去擺平,有銀子去解決,所以富貴活的糊里糊塗。

由於受到成長環境的影響,這個時期的富貴是缺乏思考能力的。但是人類的一切行為活動,至始至終都伴隨著思考,有了思考,人類才會有思想,因而思想是人類活著的標誌,它支撐著人類生命的本質,貫穿始終。由於一個人的思想比生命更為重要,因此沒有思想的活著,如同沒有靈魂的軀體,活的渾渾噩噩,也就不具備人的基本感受。

餘華《活著》:正視生命的苦難,詭異的命運就扼不住活者的咽喉

二、既然無法逃避苦難,那麼勇於面對,活著就是希望

戰爭時期,富貴被抓了壯丁。為了再次見到自己的母親、妻子及一雙兒女,富貴冒著槍林彈雨,歷盡艱辛回了家。而這次的磨難卻開始讓富貴有了獨立思考的能力。家,是富貴活著的理由,是富貴思想走向成熟的蛻變,也是富貴對活著的意義覺醒。

回家後的富貴,適逢飢餓和苦難在中國這片古老而厚重的大地上橫行,它們是中年富貴所處時代的符號。為了活著,人們將人類的智慧發揮到無限。樹皮,草根……一切能吃的,都一一進了人們瘦骨嶙峋的體內。

在這場浩劫裡,富貴本就捉襟見肘的生活,更是雪上加霜。飢餓的背後是疾病,因為長期的營養不良,家珍得了軟骨病,失去了行走和勞動能力,只能終日躺在床上,面對生存問題,富貴不得不考慮眼下急需解決的問題,怎麼能讓家裡人都好好的活下去?要麼活活餓死,要麼骨肉分離,富貴和家珍選擇了後者,將懂事的鳳霞送給了城裡一戶無兒女的殷實人家。只有活著,才有希望見到一家人繼續在一起,這是富貴對活著的理解。

面對苦難的年代,面對苦難的命運,誰也無法逃避,但誰也沒有輕易放棄生命。活著,是忍耐和堅持,活著是希望,這是一種不屈的力量。命運已然是這樣,還能再壞到哪兒去?這是中國老百姓最原始、最樸素、最純粹的想法。

餘華《活著》:正視生命的苦難,詭異的命運就扼不住活者的咽喉

三、為了心中的大義,活著就要忍耐

在飢餓和苦難的浩劫裡,富貴每天下地幹活,累的腰痠背痛,吃了上頓沒下頓,衣服補丁摞補丁。生活的苦難已經讓人不忍目睹,富貴卻整天樂呵呵的。他有自己質樸簡單的想法,只要一家人在一起,也就不在乎什麼福分了。

但命運還是露出了猙獰的面目,虎視眈眈的盯上了富貴一家,讓死亡之神緩緩拉開了序幕,悲劇漸次上演。

慢慢長大起來的有根,有長跑的天賦,在體育上頗得老師的青睞,學校準備將他重點培養。看著富貴苦難的家庭即將熬出頭時,天意弄人,在給縣長夫人獻血的過程中,護士抽血過度,導致有根死亡。

雖然鳳霞不會說話,卻婀娜多姿聰慧通透。被城裡有工作的偏頭二喜一眼看中。婚後,憨厚老實的二喜,對鳳霞寵愛有加。但鳳霞卻在生產過程中,因失血過多,搶救不及時而離世。

死亡依然沒有罷手,作為富貴風雨同舟的伴侶,家珍見證了富貴如何從不諳世事的敗家子成長為頂天立地的男子漢的過程。除了苦難留給自己身體上的不便,她的眼裡盡顯溫柔,時刻洋溢著對子女和丈夫深深的眷戀。但命運沒有放過這個從風雨飄搖中走過來的苦命女人,在鳳霞死後的三個月,也默默地帶走了她。

悲劇繼續上演著,在隨後的幾年中,二喜、苦根也相繼離開。富貴親手將他們一個個送走,親手將他們一個個掩埋。留下年老的富貴和一頭叫富貴的老牛繼續過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

親情是人間大愛,也是人間大義,富貴在家的溫馨裡,親情的溫暖裡,感受到了活著的幸福。但詭異的命運卻讓這一切戛然而止,富貴卻依然堅強的活著,因為家裡有鳳霞的微笑,家珍的溫柔,有根的頑皮,苦根的可愛,而這些美好都會在回憶裡復活,回憶更會在現實中重生。

四、人性“偷生”本能的背後,卻是生命的“重生”

歷史底蘊厚重的華夏大地是我們的母親,它歷經了大大小小數不清的坎坷和磨難,見證了人間無數的悲歡和離合。因此它也教會了自己的兒女們,面對命運打擊時的生存法則,活著是“偷生”,更是“重生”。

命運往往很殘酷,總會在人們不經意間,將幸福從人們的手中強行奪走,不管人們願不願意,不管人們能不能扛過去,不以人們的意志為轉移,誰都無法逃避。

如同硬幣的兩面,有無法選擇的另一面,便是命運猙獰的笑臉,也是悲劇的開始。而有人在悲劇面前學會了成長,學會了活著;有人在悲劇面前放棄了希望,放棄了生命。

富貴的後半生恰恰活在了硬幣的另一面。面對命運一次次毀滅性的打擊,富貴依然活著。看似已經被命運折磨的“麻木”的富貴,在人性“偷生”本能的背後,卻是對命運的不屈服和不認輸。這是華夏大地千百年來的民族精神,是中國老百姓骨子裡的堅韌和頑強,是對“我命由我不由天”最好的詮釋。

餘華《活著》:正視生命的苦難,詭異的命運就扼不住活者的咽喉

五、土地是老百姓的“根”,對土地的信仰是活著的精神支柱

每日下田前,富貴總要微笑著,用蒼老的聲音將親人們的名字逐一喊一遍,家珍,鳳霞……他的眼前似乎出現了穿著水紅色旗袍的家珍帶著兒子從孃家歸來;看到了家珍從接濟她的孃家帶回來的捂在胸口的那小袋米;看到了有慶跑步得了第一名;看到了偏頭女婿帶著一夥年輕人來家裡熱火朝天的修房子;看到了美若天仙的鳳霞賽過旁人的喜慶婚禮。好像隨著他的呼喊,他們又重新回到了他的身邊,繼續隨著他勞作在田間地頭一樣。

土地是中國老百姓的“根”,是人類的家,是人類的母親。

人們祖祖輩輩信奉腳下的這片土地,土地也養育著一代代不屈的中國人,它慈愛地看著他們成長,看著他們堅強地活著。他們也在這片土地上種下“希望”的種子,精心耕耘,細心呵護,期待著能像田裡的莊稼一樣生根發芽,碩果累累。他們敬重這片厚重的土地,這是一種融入到生命裡的感動,是對土地的感恩,更是對土地的信仰。

在這片土地上,富貴的家人們從未離開,他們在母親的懷抱裡繼續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

六、活著是生命的本質,是對死亡無言的反抗

老年富貴帶著自己從屠夫刀下救出來的老牛過著平淡的日子。他知道家珍對他的牽掛,孩子們對他的期待。繼續在這個風雲變幻的世界裡行走,繼續看日出與日落的更迭,繼續過有苦有樂的生活,好好活著,是家人們對他的囑託。

富貴沒有被詭異的命運扼住咽喉,經歷了人世滄桑的富貴,在多舛的命運面前,用自己的方式解讀了活著的意義。好好活著,讓離開的親人們放心,是自己給親人們的交代,也是生命賦予自己的責任,這是生命的本質,更是對死亡無言的反抗。

餘華《活著》:正視生命的苦難,詭異的命運就扼不住活者的咽喉

縱觀全文,富貴在命運的反覆玩弄下,依然選擇堅強的活著。從富貴的一生,讀者感受到了命運的無常,活著的不易,活著的勇敢,活著的美好,因而帶給讀者的是心靈的震撼和感動。

活著,在中國的語言裡代表著對命運的不屈和吶喊,是一種力量,一種希望,一種信仰。作為平凡而普通的我們,平凡也意味著生命中的某種缺憾和不完美。因而面對生活中的迷茫、陰霾,坎坷時,活著就要忍受歲月裡的平庸、瑣碎、孤獨、痛苦,而只有熬過那段苦難或灰暗的日子,一切都會柳暗花明,活著就有希望,活著就有意義,這也是作者帶給我們的激勵和期望。

作者更旨在用富貴的故事教會讀者面對苦難來襲時的勇敢,帶給讀者面對苦難生活時的信念。這種人文精神和生命關懷也體現了作者對生命的理解和指向,活著,熱愛生活,珍惜身邊人!活著,不止為自己,也為至愛之人!

正視生命的苦難,詭異的命運就永遠扼不住活者的咽喉,這種活著才是真正意義上的活著,這種人生才是真正不負活著的人生,這樣的人才是真正懂得活著意義的人。《活著》,為每一個堅強活著的人帶來感動,為活著而好好活著!

如果說《活著》是通過家人之愛,來闡述人類活著的意義,那麼餘華的作品《許三觀賣血記》描述的是陌生人之間的愛,處處閃現著人性的美與善。作品《現實一種》又是餘華的另一種描寫風格,展現了一個瘋狂的世界,挖掘了人性的醜與惡。這種反差極大的小說,都是對人性的書寫,以期喚醒人們面對厄運的思索,同樣帶給讀者以啟迪和警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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