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華:前半生的靈魂葬禮,後半生的自我救贖

1

看完了餘華的《活著》,就在網上拼命的找有關活著的電視劇,《福貴》的出現,填補了心中那份執著。當然了,從另外一種意義上來說,它似乎已經與原著不分伯仲。

餘華:前半生的靈魂葬禮,後半生的自我救贖

我不否認曾經一度為劇中的人和事所落淚,劇中福貴所展現的驕橫敗家,以及後面對命運的奮起反擊,無一不打動我的心。

2

福貴出生在那個充滿戰爭的年代,但家境的富足讓他可以任性揮霍。

私塾先生說他長大後準能當個二流子。

他爹說他不可救藥,是個敗家子。

妓女說晚上你壓我,白天還要騎著我給你丈人請安。

他騎在長根的肩上,跑呀!快點!長根像風一樣飛奔起來。

3

丈人的臉都被氣綠了,滿臉的絡腮鬍子微微顫抖,嘴唇裡一陣哆嗦,半晌才沙啞的說了一聲。

“我的祖宗呀!你快走吧!別丟人現眼了。”

身懷六甲的家珍,還在日益操勞。

她總是在做各種各樣的菜填滿他的胃,即使他在外面胡來,她也從不埋怨,她越不抱怨,他就覺得無趣。

餘華:前半生的靈魂葬禮,後半生的自我救贖

後來有一天福貴從城裡回來,她笑盈盈地端出四樣菜,又給他斟滿了酒。那四樣菜都是蔬菜,可吃到下面都藏著差不多大小的肉。

他也許已經知道,她在刻意的開導他:女人看上去各不相同,到下面都是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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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笑了笑,“男人都是饞嘴的貓,這道理,其實我也懂,看到上面長得不一樣的女人,我心裡想的就是不一樣,這實在是沒有辦法的事。”

她是個文化人,可他卻偏偏軟硬不吃,她的文化在他眼裡卻一文不值。

家珍知道福貴的魂已經被青樓和賭坊勾走了,那一夜,她挺著大肚子,步履闌珊,到賭坊天已經快黑了。

她跪下來求他回去,他頭也不抬連踢帶打。

“起來,起來,你他孃的給我起來。”

“你跟我回去吧!你不回去我就不起來”

“把她拖出去,越遠越好。”

家珍被拖出去後就下起了滂沱大雨,她捂著凸起的肚子,慢慢地扶著牆壁站起來,她沒有喊叫,沒有哭,沒有任何埋怨。也許此刻,她只是有些心灰意冷罷了。

5

那一夜,他敗光了所有家產,踉踉蹌蹌從賭坊回來。從此,再也沒有人喊他少爺了。

他敗掉的,不是這個家,而是整個家族的命運,甚至所有僕人的命運。

餘華:前半生的靈魂葬禮,後半生的自我救贖

我想這個時候,他應該一死了之,因為迎接他的,將是生活煉獄般的考驗。但實際上,在賭場慘敗的他,在內心深處,卻換來了對生命的虔誠。

也就是說,雖然福貴在賭坊輸掉了前半生,卻“贏”來了“氣勢磅礴”的後半生。

6

從書的整個內容來看,福貴的前半生,恰恰是他靈魂死去的悼詞,而後半生則是其重獲新生的豁達。

如同《我的前半生》,影片上部分交代了羅子君除了照顧小孩一無是處卻驕橫無理的事實,通過離婚以及賀函的幫助,從黑暗中走向光明。

兩者相同的是其近乎雷同的本質意義,都是通過某種大苦大悲中,奮起對生活和命運的反擊,都是前半生行屍走肉而後半生情懷高尚。

7

如果說福貴的前半生是一場聲勢浩大的靈魂葬禮,那麼後半生就是一場波瀾壯闊的自我救贖。他在失去了少爺的身份後,並沒有一蹶不振,相反在平凡的生活找到了活著的本來意義。

餘華先生說得對,活著的力量不是來自於喊叫,也不是來自於進攻,而是忍受,去忍受生命賦予我們的責任,去忍受現實給予我們的幸福和苦難、無聊和平庸。

徐老爺在福貴敗家後一命嗚呼,而家珍則在丈人的生拉硬扯下離開了徐家,徐夫人因為日夜操勞,終於病倒了,曾經的輝煌轉瞬間消失殆盡。

福貴急匆匆的去藥鋪買藥,此刻,他已經完全沒有當年的氣勢了。他躲躲閃閃生怕被熟人看到。卻不曾想到,此去竟是與母親最後一別。

在被國民黨炮兵拉去前線的兩年,他絞盡腦汁想逃出來,無奈命運是殘忍的,一次次的想法還沒有行動,就在骨子裡付諸東流。在戰坑裡,他和老全,春生,一起搶米、搶大餅、搶死人的膠鞋燒火。他希望活著,他要活著回到他娘和他女人的身邊去。可是,這時候,他娘已經死了。

無論如何,後來還是回到了家,娘死了,女兒鳳霞也因為高燒變成了聾啞人,兒子有慶,根本就不認識他。

家珍回來了,這兩年來,是她一直在操持著這個家。

娘說的對——家珍是你的女人,不是別人的,誰也搶不走。

8

他開始種地養活家人,曾經的紈絝子弟不復存在了,每天天不亮他就起來了。

餘華:前半生的靈魂葬禮,後半生的自我救贖

命運並沒有因為他的改變而恩賜他,似乎前世的罪孽還未還清,今生一定要加倍償還。

緊接著,就是大躍進、人民公社化和三年饑荒,家裡的鍋被砸了大練鋼鐵,羊被圈進了人民公社,歸了公家,然後家珍也得了軟骨病。

如書中所述,這時候,福貴每天揹著家珍來回走,不讓家珍幹活挨累,他真的回頭了,開始顧家了,疼他自己的女人,愛他自己的孩子。這樣的場景讓人感動。也許,家珍這輩子唯一一次使了女人的小性子,那就是福貴說不讓她下地做工,她說福貴嫌她沒用了,她哭了!

其實從作者壓抑的文風中可以感受得到,福貴的後半生註定是生命的自我救贖。作者通過對苦難細緻入微的描述,對人物內心的精準把握,已經完全超越了通俗意義的活著。

9

上帝還沒有饒恕這個曾經的罪人,他既然給了他恩惠,他的懲罰就不會輕易罷休。

首先,福貴沒有死,在賭坊輸掉了家產後他活了下來,在拉炮兵的戰火中歷經磨難中活了下來,在土地改革後龍二被槍斃他還是活了下來。正如書中龍二所言:福貴,我是替你去死啊!也許讀到這裡,你不禁會想,活著才是對命運最大的報酬。

雖然活下來是上帝對他最大的恩賜,但這種恩賜對於福貴來說是有償的,只虧不賺。

緊接著,兒子有慶在獻血中被抽乾了血,鳳霞婚後難產殞命,家珍掩不住揪心的痛也相繼去世,而女婿二喜又在工地被蓋板夾死。

請看,這一連串的悲劇。

不,換句話說,這已經不僅僅算是悲劇,這是對人性最嚴厲的審判。

他麻木了,不,這不是麻木,這是對生命肅然起敬後的平靜。

他親手埋了自己的兒子,女兒,妻子,女婿以及外孫,他身邊的人一個個死去,而他卻沒有這種幸運,他只能活著,這就是他的命運。

餘華:前半生的靈魂葬禮,後半生的自我救贖

這就是福貴一生的真實寫照,輝煌過、潦倒過,而後在平凡生活裡重生。

有人說,福貴並不是樂觀豁達,並不因被命運折磨而堅強無比,他只是被剝乾淨了罷了。人的高貴不在於為了善果而行善,因為善因不一定有善果;人的高貴在於即便在生活中飽受不公正的回報,仍然堅持行善。這即是對生命本身的敬畏了。

就像眾生,總是如此順從著這個世界,而世界卻背叛了眾生。

那麼,《活著》的意義究竟是什麼呢?

正如餘華先生所言,人活著是為了活著本身而活著的,而不是為活著之外的任何事情而活著的。而尋求意義,恰恰是智慧帶給我們的詛咒。


10

故事的結尾處。

老人和牛漸漸遠去,我聽到老人粗啞的令人感動的嗓音在遠處傳來,他的歌聲在空曠的傍晚像風一樣飄揚。

炊煙在農舍的屋頂嫋嫋升起,在霞光四射的空中分散後消隱了。

女人吆喝孩子的聲音此起彼伏,一個男人挑著糞桶從我跟前走過,扁擔吱呀吱呀一路響了過去。慢慢地,田野趨向了寧靜,四周出現了模糊,霞光逐漸退去。

我知道黃昏正在轉瞬即逝,黑夜從天而降了。我看到廣闊的土地袒露著結實的胸膛,那是召喚的姿態,就像女人召喚著她們的兒女,土地召喚著黑夜來臨。


小說的結尾,作者通過福貴的嗓音和老牛的背影,襯托出他這一輩子向死而生,勇敢地面對命運的磨難,讓這一偉大的靈魂更加閃耀。

他粗啞嗓音裡潛藏的,分明是被苦難磨練後提取的鹽分;

他靈魂裡閃耀著的光,分明是自我救贖後的淚的結晶。

我想這個時候,我們應該明白,活著的意義,那就是:以哭的方式笑對生活,在死亡的伴隨下活著。當你的前半生藉助驅殼活命,那麼後半生就必須用“靈魂”度日。


作者簡介:孫紅波,男,80後青年作家,工程師,富書專欄作者,陝西省散文學會會員,韓城市作協會員,曾擔任陝西鐵路工程職業技術學院《路魂文學社》副主編,現供職於中國中鐵,出版作品有《晚上的太陽》,勵志散文集《我不需要奉承這個世界》即將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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