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苑:老山寨

了,帶著哭腔說,你們知道個啥,我就是要讓你爸爸每天在大老遠的地方都看到自家的煙囪在冒煙,讓他知道每天回來都有熱湯熱水的飯菜在等他,即使他不再會回來了,也要讓他看到咱家嫋嫋升起的炊煙,這樣他才會放心我一日三餐……

這裊裊炊煙反倒成了我們兄弟姊妹最感動、最幸福、最踏實的安心。但願母親這一日三餐的炊煙,每天都能嫋嫋升起,願她老人家每一天都平安、健康、長壽!

看著東方湖畔冉冉升起的縷縷炊煙,我知道那是一個個母親在忙碌,一個個家庭在歡騰,在歌唱。此時,我耳畔又響起鄧麗君甜美的歌聲:又見炊煙升起,暮色罩大地。想問陣陣炊煙,你要去哪裡?夕陽有詩情,黃昏有畫意……

石板路

從後山的埡口上,有一條石板路直通寨子。石板路呈偏斜狀,從山埡口一直蜿蜒進村。一里地的偏石板路,讓無數外鄉人只走一次便會終生難忘。

走著這條石板路進村,便有歸家的綿綿幸福。走著這條石板路出村,驀然生起無限的惆悵。這條石板路,已被村裡人一代接一代走了六百多年。

走在這條石板路上,我想起揹著背篼扛著扦擔沿著石板路走進深山找藥材割茅草的童年,似乎還能想象一些古人們牽馬馱物走出寨子到外地做生意的情景,似乎還聽到一些遠逝歲月裡馬蹄聲馬嘶聲的迴響。

與這條石板路遙相對視的,是一條從寨前山腰穿過的高速公路,將山寨前行的路越伸越遠。

山後的這條石板路,註定要被繁榮的時代丟棄,被歲月流逝的時光湮沒………

古寨牆

一彎古石牆,將寨子與外界相隔開來。石牆順著山勢修建,將寨子緊緊地抱在懷裡。

這段古石牆,不是普通的圍牆,而是古寨裡曾經的御防工事。

石牆上,蹲臺、跺口、貓眼錯落有致,雖已歷經滄桑歲月浸蝕,但依然顯得厚重而堅實。動亂年代,這堵石牆就是全寨父老鄉親的生命財產安全的第一道防線。寨南的石牆有一缺口,那是進寨的通道。在這個通道上,曾經修建得有寨門,常年有人把守。

站在牆下,爬上牆頭,伏在牆上,耳邊彷彿響起一聲聲急促的抵禦外來搶劫匪徒的號角和鼓聲,身邊彷彿站立著一群群身強力壯的手握刀槍的布依漢子。

布依寨子的抗匪故事,從一堵又一堵防禦寨牆上發生,從一個又一個山溝裡傳出,匯成布依寨子的遠古傳說……

空院落

三棟石牆瓦房,一正兩廂,被一彎石牆圍成了一個院落。

一洞朝門,木門半掩半開,一隻鳥兒蹲在門檻上,一動不動。一堵厚重的石牆,寫滿了歲月的滄桑。一屋長滿苔鮮的泥瓦,寫滿了歲月的無奈。一方錢孔石窗,孤獨地凝望遠方。一洞方框石門,深遂地吞噬山村的寂寞。一窩石臼,蒼桑中顯露一縷時光的失落。

豬圈還在,但已經沒有了豬。豬圈門還在,但已經沒有了門柵欄。豬槽還在,但已經沒有了豬食。豬圈的瓦架被拆除了,只剩下殘牆,圈裡充溢著空氣與陽光,長著茂盛的雜草。豬圈門的柵欄被拆除了,只剩下門洞,任由貓狗耗子麻雀自由進出。沒有遮攔的門洞裡,似乎還有豬哼的聲音隱隱傳出。豬槽被抬出了豬圈,放在院子裡,白天裝陽光,晚上裝星輝,裝著季節的落葉,裝著風雨帶來的泥砂,裝著我對老家的念想……

小巷道

寨子裡有很多小巷道。

走進仄仄的小巷,兩邊的石牆便壁立成了擠壓人生擠壓歲月的巖崖。

走進仄仄的小巷,悠遠的鄉村歷史被擠成了一巷仄仄的鄉村時光。

穿過仄仄的小巷,眼前豁然一亮:被歲月打磨得光滑鋥亮的門閂石,靜靜地立在路旁。門牆不見了,門框不見了,門閂不見了,本是一對相向而立的門閂石,也只剩下了一塊。即便只剩下一塊,也令人生髮無限的想象。

小巷的盡頭,還有多少寄託鄉愁的物件?一園新種的蔬菜,剛出土的豆藤努力地往豆架上攀爬;一堵歷經歲月浸蝕的老牆,石塊層次分明稜角尖銳表面光潔依然堅實厚重;一棟石牆瓦面老木屋,屹立在日子的滄桑裡讓歲月變得更加滄桑。眼前的一切,猶如一幀又一幀褪色的老照片,讓人感慨歲月的流逝,更令人擔憂時光的流逝。

走出仄仄的小巷,兩邊壁立的石牆隨著漸行漸遠的腳步與我漸行漸遠。小巷裡那些承載鄉村歷史的記憶,是否會在漸行漸遠的鄉村時光裡湮滅?

金絲榔

寨子裡生長著數十株珍貴的百年金絲榔。

這些百年金絲榔,或獨樹參天,或三五成林,遍佈寨子的旮旮角角,屹立村裡人家的房前屋後。

當時光流淌成了悠遠的歷史,一株株金絲榔也蒼老得成了山寨的神

靈。村裡人對金絲榔的敬畏,寄託著對美好生活的嚮往,一年又一年,一代又一代,用無字的言行寫成了山寨的規矩。時光在流淌,歲月在更替,對金絲榔的敬畏世代相傳。

是的,當金絲榔蒼老得成了神靈,山裡的每一棵樹每一根草都是金絲榔的子孫,沒人敢傷害;山寨裡的每一戶人家每一個人都是金絲榔的子孫,都受到庇佑。

是的,當金絲榔蒼老得成了神靈,山寨裡的山總是翠綠的,山寨裡的水總是純淨的,山寨裡的人總是平安的,山寨裡的人與環境總是和諧的。

是的,當金絲榔蒼老得成了神靈,對金絲榔的敬畏被演繹成了對自然的敬畏對環境的敬畏對生態的敬畏。

因為有金絲榔,山寨變得更加滄桑更加厚重更加寧靜更加幽靜。因為有金絲榔,讓一個山村從遠古一路走來,走得富有詩意,走得生機盎然,走得鳥語花香……

神石林

寨子裡矗立著數十尊奇石。

這些石頭各自獨立,或像神獸,或像神禽,或似神仙,或似神器,矗立在竹林或樹林當中,構成形態各異的石林,與樹林和竹林相映成趣。由於長得神奇,被村裡人視為神石林。

矗立在歲月裡,神石林守望了一萬年?十萬年?百萬年?無人知道。

村裡人只知道,在神石林的守望裡,時間的長度已經沒有了意義。當地老天荒天荒地老的守望被藤蔓厚厚實實地遮蓋起來的時候,神石林的守望被歲月演繹成了村裡人一代又一代口口相傳的神話。

數萬年時光,一年又一年從神石林身上滑落,神石林身上的滄桑痕印,串成了神石林執著守望的記憶。這些記憶裡,有酷暑的烈日在曝曬,有寒冬的霜雪在凝凍,有雷霆的炸響,有雨水的沖刷,有狂風的吹刮。這一切,都在滄桑的歲月裡悠久成了村裡人仰望神石林時的想象。

矗立在時光裡,神石林的守望是里人一代接一代繁衍生息的精神支撐。

萬年守望不言苦,百年人生有幾人?一萬年尚且太短,何必感嘆人生易老!只爭取朝夕,為人生出彩而努力,為實現夢想而奮鬥,才不枉人活一世!

山寨夜

回到寨子裡——

逛一趟田壩,視野開闊,空氣清新,蔬菜蔥蘢,芳香馥郁,心曠神怡,所有的壓力所有的憂慮所有的煩惱都煙消雲散。

竄幾戶人家,石牆小巷,雞群漫步,瓜下缸前,狗臥佯眠,靜謐閒適,所有的無助所有的無奈所有的失落都被濃郁的鄉情溶解淡化。

品幾盅小酒,敘一院親情,夾幾箸豬腳,吃幾片豆腐,刨幾碗米飯,酒足飯飽,寵辱偕忘,人亦微醉了。

夜色漸深,在在堂屋裡安上一個“鐵三腳”,生起一堆柴木火。全家

人圍火而坐,聊擺老屋久遠的夜話。

山村夜空的幽遠星輝,在柴火的光亮中黯淡。犬吠聲一陣接一陣,在山村夜裡熱烈驟響。

夜色悠悠,火光爍爍,山村的夜晚在時光悄悄流逝中慢慢變得寧靜。據說,當我如雷的鼾聲在老屋寧靜的夜色裡激越迴盪,鄰居的狗立刻停止狂吠,屏息豎耳蹲在老屋的院子裡,很久很久都沒有走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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