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苑:娘在春天等你

細細的春雨打溼了遙遠的天際,把這個季節的相思凝聚成一顆顆晶瑩的露珠,恰似孃的淚水。春風用一雙看透心事的眼睛窺視著村頭那顆老梨樹,樹下輪椅上坐著一位面容滄桑的老母親。娘用她那無神的眼光看著綻放的梨花,看著那隨花飄遠的路。

孃的眼光雖然呆滯,但娘能聞出花的芬芳。那花香沒有帶給母親恬靜、歡愉,帶給母親的是憂傷和惆悵。母親的希望曾在花瓣上湮滅,她的牽掛曾在花叢中隱匿。娘看著隨風飄落的花瓣,她喃喃自語:“春天又來了,三子呀,娘又在村頭等你了。”

春天的美好留在娘記憶的底片上,她對三個兒子充滿著希望,特別是三兒子的期望值最高。當在南京工作的大哥想讓小三子過繼給他時,爹還沒反應過來時,娘已滿口答應了。因為大哥在南京一家大型國企工作,可以為小三子安排進廠工作。那時候別說進工廠,如果吃個商品糧在村裡別提多神氣了。讓兒子走出去,這是娘所希望的,也是小三子所期望的。送走小三子,娘心裡多了一份牽掛。

那時正值青春年少的小三子暗戀上同廠的一名年輕貌美的女工,姑娘與小三子經常一起上班、一起下班。兩人對對方都有好感。當父親準備為兒子辦理婚事時,姑娘卻看上了別人。小三子失戀了,他躲在家裡幾天都沒有上班。這天小三子從廠裡出來,見他手裡拿著一瓶水,他找到了姑娘,要與姑娘再談談。姑娘離他而去,惱羞成怒的小三子把那裝著濃硫酸的瓶子打開,朝姑娘的臉上潑去。姑娘被送進醫院,面容嚴重被毀,小三子也被派出所抓走。那時,正值83年嚴打,小三子判的也重,命沒保住。

小三子在時,每年春天都會回老家陪母親住上一段時間。那年春天,小三子沒有回來,娘懷疑小三子出事了。家裡人都在瞞著娘,都說小三子工作忙,等一段時間會回來的,娘相信了。

從那以後,每年春天,娘一如既往地來到村頭等兒子,娘想去南京看看小三子,家人都在哄娘,小三子過兩年帶著媳婦孩子回來看娘,娘樂了。由於終日操勞,娘得了半身不遂,她不能行走,只能坐在輪椅上四處走走,但每年春天到村頭等兒子她從來不忘。

時間久了,小三子也沒回來,娘懷疑家人都在哄她。娘說:“我心裡想,小三子肯定出事了。孩子不管做錯了啥事,但終究是自己的孩子。”

家人始終沒有把小三的事告訴娘,因為娘又被檢查患有心臟病,不能激動。家裡人把小三子的死訊一直隱瞞下去,讓娘心裡有個美好的願望,每年春天都把娘用輪椅推到村頭去等兒子,娘心裡雖然有事,但臉上仍掛著笑容,他總是對別人說:“俺家小三子快回來了,孩子也該上學了。”年復一年,光陰荏苒,轉眼29年過去了,這種善意的謊言也隱瞞了29年。

春天又來了,娘也年近9旬,是這種埋在心裡的希望,使久病的娘有了牽掛。娘由於年齡太大,加之病的時間長,躺在床上幾天沒有吃東西,一會兒昏迷,一會兒清醒。看來,娘這次是挺不過去,娘仍喃喃地說:“小三子,春天又到了,娘又在等你呀!”家人看孃的時間不多了,讓娘去世之前看看小三子的骨灰盒。

爹把放在小屋裡的小三子的骨灰盆抱來,放到孃的胸前,爹說:“他娘,小三子回來了,你抱抱他吧。”

娘用顫抖的手,撫摸著骨灰盒上小三子的照片,她緊緊地抱住小三子的骨灰盒,她慢慢地閉上眼,眼角滾出幾滴淚水。

田野裡的油菜花在春風中綻放,娘和小三子一起埋在油菜地裡,露珠打溼了油菜花,守候在花朵上的露珠在閃動,對著春風輕輕地吟唱,在春天裡留下一抹黑白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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