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苑:我的慈母

 李願

人,即使年齡再大,只要母親還在,便多少還可以有點孩子氣。沒有了母親的孩子,便像花插在瓶子裡,雖然還有色有香,卻失去了根。

我失去母親整整10年了。最近的一天夜裡,我夢見她雙手紅腫,非常艱難地洗衣服,她的音容笑貌十分清晰地浮現在我眼前。我淚雨滂沱。對母親的思念,又一次湧上我的心頭。

母親心地善良。她雖是個普通的農村婦女,但身上所凸顯的優秀品質,無疑是我們兄妹做人處事的最好楷模。母親尊老愛幼,從我記事起,母親一直對爺爺、奶奶和外爺、外婆十分孝敬,對我們兄妹很是疼愛。母親在生活上無微不至地照料住在同村的外爺,對外爺的話也幾乎都當作“聖旨”。大舅爺沒有兒子,外爺不與任何人商量,就把我的小舅過繼給了他。6歲的小舅極不情願,母親卻認為外爺說得對、做得好。那時,只有9歲的她自告奮勇地陪我小舅去大舅爺家適應環境,不但陪吃陪住,還要陪跪。陪跪,就是當小舅犯錯後,姐弟倆一同給我的大舅爺和外爺跪下請罪,有時一跪就是幾個小時,甚至是整天整夜;有時為了替小舅受罰,母親自己跪著,讓小舅坐著。小舅小時候特別淘氣,母親經常替他下跪,膝蓋上被磨出了厚厚的繭子。

這一陪就是5年多,小舅曾對我說:“我和你媽的姐弟情是在這5年裡給大人們下跪中‘鞏固、發展、壯大’的。你媽為我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罪,操碎了心,我至死不忘。”母親幾次有病住院,小舅都是忙前忙後,服侍左右。特別是最後一次,母親腦出血昏迷不醒時,年過七旬的小舅嚇得哭了起來,鼻涕一把淚一把,那悲傷的樣子,令周圍的人無不動容。

母親對孩子們的愛,不是溺愛,更不是縱容。也許因為我是長子的緣故吧,在我們兄妹三人中,母親對我的管束最嚴,但她從來不在別人面前罵我、打我。我做錯了事,她只對我望一眼,看見她的眼光,我便被嚇住了。在教我做人這一點上,我的恩師便是我的慈母。每天天剛亮時,母親便把我喊醒,叫我披衣坐起,對我說昨天我做錯了什麼事,說錯了什麼話。她一再要求我和弟弟用功讀書,用知識改變貧窮面貌。

12歲那年,我非常幼稚地認為自己已經長大成人,是個男子漢了,應該而且必須為母親分憂解難。當時生產隊按勞分紅,我放學後還想上工,生產隊長不同意,我就和隊長大吵大鬧。母親知道後非常生氣,狠狠地打了我一頓,還讓我給隊長下跪道歉。20年後,和母親聊起這件事時,我開玩笑地對她說:“這是您和小舅給外爺下跪習慣了,一有錯就給長輩下跪道歉,還要我們向您學習!”

一個初秋的傍晚,年少的我吃了晚飯,在門口玩,身上只穿著一件單背心。住在我家的遠房姑姑怕我冷了,拿了一件絨衣出來叫我穿上。我不肯穿,隨口說了一句髒話,剛說完,一抬頭,看見母親從家裡走出來,我趕快把絨衣穿上。但她已聽見這句話了。晚上人靜後,她罰我跪下,重重地把我責罰了一頓。我跪著哭,用手擦眼淚,不知擦進了什麼細菌,後來足足害了1年多的眼病。醫來醫去,總醫不好,母親心裡又悔又急。聽說眼病可以用舌頭舔去,有一夜她把我叫醒,真用舌頭舔我的病眼。這就是我的嚴師,我的慈母。

生命是母親給我的。我能長大成人,是母親的血汗灌養的。我能成為一個自認為品行還不錯的人,是母親感化的。但母親生活中的痛苦,母親對我們似海的愛,我的拙筆卻寫不出萬分之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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