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30 文苑:父親的晚年生活

李孟雄

時光燦爛了歲月,也豐富了人生。在這裡說說我父親的晚年生活故事。

故事從2003年說起。那年5月我母親罹患糖尿病致腎衰竭去世,76歲的父親成了孤老。

說父親是孤老,是因為他長年一個人生活在鄉下,身邊沒有一個親人。

其實父親養育了我們3個兒女,但母親去世時我們都在外鄉工作,無法放棄工作回家照顧老人家。

父親也不願意跟我們去城裡生活。他不習慣城裡的嘈雜和喧囂,認為還是鄉下好,人熟,山好水好空氣好。鄉下諸多的好,讓父親故土難離。如此,我們也就只好依了他。

為了排解孤獨,父親養了一隻花貓和一條黃狗作伴。

沒人照顧,父親無法不讓我們牽掛和擔心,第二年我們給他請了一個保姆。父親不甚樂意,他怕給我們增加負擔。但當保姆請進門時他也就不再堅持,算是默認了。

未曾料到的是,父親與保姆相安無事一段時間後,竟發生了口角。一天保姆給我打來電話,氣咻咻地跟我訴苦:“李哥耶,蠻費勁嘞!你爹耳朵背,跟他說話聲音小了聽不見,聲音大了又說惡了他,跟我發脾氣,我怕是不能幹了!”

保姆說得極是。父親歲數大了,除了患有老年人常見的腦梗塞外,耳朵還嚴重背聽,說話南轅北轍,你問他巴陵縣,他回答外婆健,確實很費勁。

為了安慰保姆,我只好跟她講好話,讓她馬虎點。

最終保姆還是走了。對此,父親也沒有感到有什麼不好,沒有保姆他也能照顧自己。自己煮飯,自己洗衣服,自己打掃房間衛生……平凡瑣細的生活中,父親不張不弛地消磨著時間。

上個世紀六七十年代,父親當了17年大隊幹部,農民出身的他自有著農民的智慧和勤勞。歲月如雲煙飄過,但並未消弭他對勞動的熱情。家裡沒有田種,父親就在地裡種菜栽紅薯。老人家習慣於每天到菜園裡轉轉,或挖地,或鋤草,或潑大糞……什麼季節地裡都生長著時令蔬菜。

父親知道我喜歡吃紅薯,每年都要種十幾壠紅薯給我帶回城裡吃。我的喜歡就是他的快樂,吃苦受累他樂意。

金秋十月,丹桂飄香,到了該挖紅薯的時候。父親見我提著一袋一袋紅薯回城,別提有多高興,臉上的笑紋浪打浪,又像盛開的木棉花,綻放一朵朵。

知了叫了,這是夏天的晚上;蛐蛐叫了,這樣的晚上已經是秋天。聽著大黃狗緊一聲慢一聲的吠叫,父親知道有人經過自己屋門口的腳步已經遠去。這個時候,他孤獨脆弱的心是愈發地孤獨了……

時間久了,父親慢慢習慣了生活中的這種常態,為了緩解一分孤獨,每天夜幕降臨時,他就拿起手電筒出去串門,這家坐一會兒,那家坐十分鐘,喝杯芝麻豆子茶,跟主人費勁地扯些張家長李家短的事兒。臨了,父親會準時回家看電視。

每天晚上看央視國際頻道的《海峽兩岸》,是父親雷打不動的節目。父親說臺灣政壇一團亂麻,民進黨和國民黨兩黨惡鬥不斷。父親也喜歡看央視新聞頻道的《新聞聯播》節目,他從電視裡認識了奧巴馬、普京,以及聯合國秘書長潘基文等一些世界知名政治家。父親佩服普京是個政治強人,克里米亞想收回就真的收回去了,美國、歐盟外加烏克蘭都拿他沒辦法。

晚年的父親做事也有奇葩的時候。老人家舊時念過幾年私塾,懂點文墨之道,平時喜歡幫人寫個對聯作個輓聯什麼的,也因此鬧出些笑話,遭遇過尷尬。雙合村有個叫陳五雲的老爹爹,長我父親8歲,兩人是多年的交情。五雲爹90歲那年得了一場重病,在醫院待了個把月,都以為他不行了,過不了90歲這道坎兒。父親聽說後在家裡枯坐一整天,冥思苦想憋出一副輓聯。聯雲:身披雙甲,壽享耄齡,晚景正歡娛,何不期頤歸碧島;眼觀四代,戲綵娛親,桂闌多挺秀,晨星寥落後人賢。輓聯寫好了卻沒有送出去,蓋因五雲爹在閻王老子跟前作了個揖又回來了,奇蹟般地闖過了鬼門關。

父親鬧了一出“烏龍”,遭人訕笑,怎不尷尬?吃一塹長一智,後來父親就吸取教訓了,人死不入殮他是不會再作什麼輓聯的了。

眨眼間我母親去世已經13年,父親也快90歲了。歲月催人老,看著父親日漸蒼老的臉頰和眼中常常流露出的對世界對親人的眷戀,我就陡生一種想哭的感覺。

膝下有兒女,可嘆未承歡。現在父親依然一個人住在鄉下,依然是那隻花貓和那條黃狗陪伴著他……

這就是我父親晚年生活的真實寫照。真實,但不虛構;平凡,卻也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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