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瓶梅飲食折射明中葉奢侈生活之風

本文作者黃強

《金瓶梅》雖然將視角瞄準了市井生活,卻也反映了市井社會的奢華生活傾向。

明中葉以降,隨著資本主義萌芽的產生,城市的興起,傳統的“存天理,去人慾”的觀念受到猛烈衝擊,“一向被列為四民之末的商人這時突然顯赫起來,出現了以市井人物為主角的市民文學和思潮。”社會風氣為之一變,儉約守成被揮霍奢靡所代替,呈現出一派去樸從豔好新慕奇的社會風尚。張翰《松窗夢語》有這樣的記載:“代變風移,人皆志於尊崇富侈。”山東《博平縣誌》亦曰:“流風愈趨愈下,慣習驕吝,互尚荒佚,以觀察放縱為豁達,以珍味豔色為豔禮,其流至於市井販鬻廝皂走卒,亦多纓帽緗鞋,紗裙細褲,酒廬茶肆,異調新聲,泊泊浸淫,靡焉不振。甚至嬌聲充溢於鄉曲,別號下延於乞丐,逐走遊食,相率成風。”

作為貫穿於中國人民生活之中,有數千年曆史的飲食文化,從來就是與歷代的政治、經濟、文化、民風民俗息息相關的,中華飲食文化早已滲透到社會生活的各個方面。面對明中葉以降的社會鉅變,飲食率先表現出奢靡的風氣。

金瓶梅飲食折射明中葉奢侈生活之風

【圖77,金瓶梅麵塑之臨清大碼頭(黃強攝)】

《金瓶梅》故事發生地臨清正是明代商業文化發達的一個城市,在這塊土地上,市民思想活躍,商業氣息濃厚,“這臨清閘上,是個熱鬧繁華大碼頭去處,商賈往來,船隻聚會之所,車輛輻輳之地,有三十二條花柳巷,七十二座管絃樓。”(第92回)在市井觀念與傳統觀念的搏鬥之中,市井風俗佔了上風,講究奢華,追求享樂的行為在飲宴中得到了張揚。

金瓶梅飲食折射明中葉奢侈生活之風

【圖78.《金瓶梅》飲食插圖】

第10回,西門慶作祟,將武松發往孟州充配。作為新興的商人階層的代表,西門慶在權利鬥爭中,以金錢為砝碼,取得了繼霸佔潘金蓮後的又一個勝利,權力慾、勝利欲讓他興奮不已,得意忘形。他在家中設宴慶賀,“鋪設圍屏,懸起錦障……叫了一起樂人吹彈歌舞。”在歌樂聲中,西門慶與他的妻妾們飲酒作樂,怎見那當日好筵席:“香焚寶鼎,花插金瓶。器列象州之古玩,簾開合浦之明珠。水晶盤內,高堆火棗交梨;碧玉杯中,滿泛瓊漿玉液。烹龍肝,炮鳳腑,果然下箸了萬錢;黑熊掌,紫駝蹄,酒後獻來香滿座。更有那軟飲紅蓮香稻,細膾通印子魚。伊魴洛鯉,誠然貴似牛羊;龍眼荔枝,信是東南佳味,碾破鳳團, 白玉甌中分白浪;斟來瓊液,紫金壺內噴清香。畢竟壓賽孟嘗君,只此敢欺石崇富。”

金瓶梅飲食折射明中葉奢侈生活之風

【圖79,金瓶梅宴之花釀大蟹兩吃】

西門慶的這種擺闊,實際上切合了他“以放縱為豁達,以珍味豔色為豔禮”的心態。可以這麼說,西門慶每次奢侈飲宴,都與他巴結上臺,結交權貴,沉浸酒色,縱情放蕩有關。

金瓶梅飲食折射明中葉奢侈生活之風

【圖80,金瓶梅宴上武松造型(黃強攝)】

三伏天,西門慶聚眾府上捲棚,賞玩荷花,避暑飲酒。“盆栽綠草,瓶插紅花。水晶簾卷蝦鬚,雲母屏開孔雀。盤堆麟脯,佳人笑捧紫霞觴;盆浸冰桃,美女高擎碧玉□。食烹異品,果獻時新。弦管謳歌,奏一派聲清韻美;綺羅珍珠翠,擺兩行舞女歌兒。當筵象板撒紅牙,遍體舞裙鋪錦繡。消遣壺中閒日月,遨遊身外醉乾坤。”(第30回)

金瓶梅飲食折射明中葉奢侈生活之風

【圖81,中華美食】

這一回講的是來保奉西門慶之命赴京為蔡太師送生辰賀禮,蔡太師以權謀私,為西門慶謀得金吾衛衣左所副千戶、山東等處提刑理刑的職務,西門慶由此步入仕途。同時,李瓶兒為他生了一子,西門慶後繼有人,可謂人生得意。

如此的飲宴,在第43回西門慶與皇親喬太太結成兒女親時也是極盡奢華的。

金瓶梅飲食折射明中葉奢侈生活之風

【圖82,曹涵美作《金瓶梅》美食,燒的皮脫肉化】

飲食上的講究,為西門慶“酒、色一體化”做了鋪墊工作。西門慶與潘金蓮在王婆房中勾搭成奸,與李瓶兒、林太太的苟且之事,那一件不與飲食有關?飲酒進餐,為他們勾搭通姦,製造了一種契機。現實時髦的語言說是情調,玩情調為了調情,戲風情就要製造情調。西門慶玩的情調是有錢人,有閒人的情調,與王婆茶坊說技,向西門慶兜售勾搭潘金蓮秘訣是一致的。沒有想到的是花花太歲、成功商人的西門慶送禮物、請吃飯、玩情調的泡妞手法,也被如今的若干道貌岸然的成功商人採用,君不見大鬍子的教育公司的老闆脅迫女職員的手法是否與西門慶有點相似,當然比西門慶技高一籌的是多了現代科技的法寶——拍裸照上互聯網。

極盡奢靡的飲食風尚,既滿足了西門慶對美食的味覺享受,也從營養攝取方面彌補了西門慶放蕩無拘的身體損耗。酒色同享,更讓西門慶“得到了生理與心理的雙重滿足。”所謂“食者,性也,”概括了飲食與性作為人類正常需要之關係,對西門慶來說則是他生活享樂,追求新奇的重要內容。

黃強,字不息。服飾史學家、金學家,多年來致力於金瓶梅文化、中國服飾史等研究,已出版《趣民國》《文人置業那些事》《服飾禮儀》《消失的南京舊景》等著作15本。

新著《金瓶梅風物誌》已由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出版,另製作了收藏版簽名鈐印毛邊書200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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