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主體意識與客體形象淺析《啼笑因緣》的審美特徵

導語:《啼笑因緣》在三十年代風靡於上海,它能受廣大讀者的喜愛,一方面有賴於當時上海商業與印刷業的發達,但主要原因是它能造成審美刺激,具有愉情悅性、陶冶精神、激發美感的審美功能,並能在傳統章回小說的傳統特質上做了些改良,使能兼具通俗性與文學性、傳奇性與真實性、娛樂性與思想性,形成雅俗互動的審美特質。

本文就審美主體意識與客體形象分別淺析《啼笑因緣》的審美特徵。

從主體意識與客體形象淺析《啼笑因緣》的審美特徵


符合中國文化價值

1.現實精神表現

《啼笑因緣》是以發生在二十年代軍閥割據時期的北平為背景,敘述青年學子樊家樹遊北京天橋時,結識了武師關壽峰、關秀姑父女,又與天壇鼓書藝人沈鳳喜一見鍾情,後來沈鳳喜被軍閥劉將軍所強佔,關秀姑假扮傭人深入劉宅,將劉將軍誘惑到西山極樂寺刺殺之情節為主。其中穿插樊家樹與財政部長的千金何麗娜的戀情,與關秀姑出關參加東北抗日義勇軍等情節。作者描寫樊家樹、沈鳳喜、何麗娜三人的愛情故事,並托出軍閥殘民自肥的醜惡嘴臉,對被邪惡勢力欺壓的平民,給於深切的同情。

《啼笑因緣》中描寫男女主角相戀的苦情,與有情人終不能成眷屬的哀情,或是官欺民怨的故事,皆是道出一個時代的真實。除了直接呈現民眾被強權壓迫的現實生活外,並安排殘除強權的傳奇事蹟,一方面表現現實精神,一方面反映人民心聲,正切和民族的審美心理。

從主體意識與客體形象淺析《啼笑因緣》的審美特徵

張恨水除了直接以當時真實的背景與故事內容表現現實精神,他也在擅用一些寫作技巧來強化《啼笑因緣》的現實的意義。例如:作者安排何麗娜與沈鳳喜是相貌神似、年齡相仿的兩個年輕女子,但一人出身於富裕家庭(何麗娜),常常夜留舞廳尋歡,並每天以近三塊錢的花卉裝飾房間。而另一人出身貧寒(沈鳳喜),每天必須到天橋賣唱維生,終年難得買件好衣服。兩人外貌相似的漂亮女子卻有著天壤之別的生活,利用對比安排來說明富貴家庭的奢華與平民百姓生活的疾苦,以反映當時社會貧富懸殊的情形;又軍閥劉德柱名字與“德住”同音,是作者對毫無德行強權者的一種諷刺。

除了對比與反諷的手法,張恨水有時也明白直接的道出上下階層生活的差異,如:第二回當樊家樹與何麗娜一起離開舞廳時,看見“何小姐打開提包,就抽出兩元鈔票來,西崽一鞠躬,接著去了。這一下,讓家樹受了很大的刺激,白天自己給那唱大鼓書的一塊錢,人家就受寵若驚,認為不世的奇遇。”《啼笑因緣》中不時以隱喻,或明喻,或直賦等方式來突顯社會現實的不公,表達了作者對社會強烈地的關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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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契合儒家倫理觀

中國長久以來多以儒家思想為作為政治、社會的主要教化內容與指導方針,因此,中國傳統的文化價值是以儒家思想為主要內容。儒家講求“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經世致用的精神,與溫柔敦厚的態度、賞善罰惡的觀念,成為中國文化價值特色。

《啼笑因緣》能在表現文化價值的審美特性上,契閤中國文化價值觀。張恨水處在“五四”前後,一片以掃蕩舊學,反對傳統,批判儒、道思想,迎接西方文明與思潮的聲浪中,卻能以中國儒家倫理觀為價值取向,不同於當時有著強烈現代意識的作家,可能與他從小生活在講究傳統與禮教的家庭裡,受著四書五經與傳統文學的薰陶有關。 張恨水能在新思潮的感染中,固守著傳統文化的態度,使他更具有透視現實世界的敏銳度,也是造成他作品具有特殊審美特色的主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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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婚姻自主的主張

民國建立以後,與時變遷,現代與自由民主代替了傳統與封建制度。從前的家長制的婚姻也漸漸地被自主的婚姻所取代,人們敢於追求愛情與婚姻的幸福。《啼笑因緣》也呼應了當時的新趨勢,描寫了樊家樹不接受表嫂撮合財政部長千金何麗娜的姻緣,反而與賣藝的沈鳳喜相戀。

然而自主選擇婚姻之下,傳統門當戶對可能不再是雙方結合的重要條件,取代的是愛情、價值觀,或生活態度等其他因素。又現代不再有權威家長或家族背書下,愛情與婚姻的維繫要面臨另一種考驗。《啼笑因緣》描寫何麗娜先前過於洋化與奢華,使得樊家樹無法接受她的感情,後來因為生活態度的改變,以及對樊家樹始終不變的愛情,最後能得到樊家樹的情愛。而原本讓樊家樹愛戀的沈鳳喜,後來貪愛財富,背棄樊家樹,以致二人不能終成眷屬。張恨水提出了個性與價值觀是選擇對象的條件,與忠誠是維持愛情長久的主要。在這新舊社會交替的時代,當大部分人在批評封建禮教的時候,張恨水注意到了新時代的內在結構因素,表現了他敏銳的觀察力與積極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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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回小說的改良

1.章回體的理想

五四文學革命後,大多新派小說家認為章回小說是滯重的形式,梁實秋說:“蓋據浪漫主義者的眼光看來,凡是模仿本國的古典則為模仿,為陳腐,凡是模仿外國作品,則為新穎,為創造。例如中國章回長體小說,在藝術上本無可非議,即在外小學說中也有類似的體裁,而所謂新文學運動者必摒棄不遺餘力,以為『話說』,『且聽下回分解』,『正是』是絕對的可笑,處處都表示出浪漫主義者之一方面全部推翻中國文學的正統,一方面全部的承受外國的影響。”

在西方思潮影響下,當大多的作家以不同於傳統的語言形式與表現手法來寫小說時,張恨水依舊堅持以章回體表現,他說:

在五四的時候,幾個知己的朋友,曾以我寫章回小說感到不快,勸我改寫新體,我未加深辯。……《啼笑因緣》出,簡直認為是個奇蹟。大家有這樣一個感想,丟進了茅廁的章回小說,還是這樣問世的可能?這時有些前輩,頗認為我對文化運動反動作用。而前進的青年,簡直是要掃除這棵花圃中的臭草,但是,我依然未加深辯。……我覺得章回小說不盡是要遺棄的東西。……而新派小說,雖一切前進,非習慣讀中國書,說中國話的普通民眾所能接受。正如雅頌之詩,高則高矣,美則美矣。而匹夫匹婦對之莫名奇妙,而文法上的組織的文字,硬灌入這一批人的腦袋。窮不自量, 我願為這班人工作。

張恨水寫章回小說不是為反動當時的新派小說,而是顧及“普通民眾”的閱讀權利。在中國的傳統中,閱讀小說者無不習慣的是《水滸傳》、《紅樓夢》、《鏡花緣》、《兒女英雄傳》……等章回體的表達方式,然現代文學建立後,“普通民眾”大都失去熟悉閱讀的愉悅方式。張恨水從讀者的角度設想,完成章回小說,以符合乎大眾閱讀的文本。張恨水曾說:

讀者諸公,於其工作完結,茶餘酒後,或甚感無聊,或偶然興至,略取一讀,借消磨其片刻之時光。而吾書所言,或又不至於陷讀者於不義,是亦足矣。主義非吾所敢談也,文章亦非吾所敢談也。吾作小說,令人讀之而不否認其為小說,便已華其使命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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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以小說為消遣打發時間所用,並以自己的小說能達此目的為滿足。然能達到消遣的目的,當須符合民眾的審美觀,故張恨水又說:“小說者,消遣文學也,亦通俗文字也。” 通俗性的小說才可以婦孺能解,並能契合民眾的情緒與思想。 而張恨水認為寫章回小說是走向通俗的道路,他說:

我一貫主張,寫章回小說,向通俗路上走,決不寫出人家看不懂的文字。

以章回體來表現小說通俗性的審美意圖,是為了達到“普通民眾”都能閱讀的理想。這一貫主張或許也是他自稱受鴛鴦蝴蝶派影響之處吧。

2.章回體的創造性

張恨水承襲傳統的審美趣味,自覺地選用章回小說的形式,但他不是完全套用傳統的章回小說形式,他說:

而舊章回小說,可以改良的辦法,也不妨試一試。關於改良方面,我自始就增加一部分風景的描寫與心理的描寫,有時也特地寫一些小動作,實不相瞞,這是得自西洋小說。所以章回小說的老套,我是的老套,我是一向取逐漸淘汰手法,那意思也是試試看。

張恨水吸取西方小說的寫作技法,在傳統的章回小說上做了一些改良,除了自己說的風景與人物心理的描寫外,在《啼笑因緣》的敘事模式的應用中,也可以看到作者對章回小說的改良之處,表現章回體的創造性。以下就敘事時間、敘事視角與敘事結構三方面,探討張恨水在《啼笑因緣》中的改良成果。

(1)故事、情節交錯的敘事時間

傳統章回小說的故事情節一般採用連續性與順時性的敘述時間方式,並於開頭時往往會利用楔子,或利用詩詞,或利用一二回來對全書的時空進行概括性的綜述。《啼笑因緣》一開頭即突破傳統一貫的“得勝頭回”的敘事模式,從微觀的一人一事一景入手。小說開始第一段則以一個遊子的感受,來描寫北京與南方在氣候與環境的不同,帶領出小說主角公樊家樹原來是從杭州到北京,寄寓在表哥家中,為了迎接將來的大學入學考試。時地人就從在北京未改北平的前三年,大約是四月下旬的一個禮拜天,樊家樹手上拿著一本書,靠在院子的柱子上開始進入故事的敘述。

從主體意識與客體形象淺析《啼笑因緣》的審美特徵

《啼笑因緣》的故事時間基本上還是沿用持續性的敘述時間方式。內容共二十二回,從樊家樹與沈鳳喜在天橋的雜耍場相識之後,兩人開始發生戀情,其中前後包括樊家樹資助沈鳳喜上學;為沈鳳喜租屋安定家庭生活;互贈定情信物,隨著時間的推移,兩人的愛情由萌生到成熟。在第十至第十三回,描寫軍閥劉德柱利用金錢與權勢,以誘惑兼帶搶奪的方式擄走沈鳳喜,造成樊沈二人感情生變,終在第十七回裡,“裂券飛蚨”於農壇,二人感情絕裂。綜觀樊沈二人感情的發生過程,從萌生、成熟、情變到破滅,其歷史史時間與敘事時間一致,雖其中穿插了關秀姑、何麗娜與樊家樹的關係進行,但依舊保持敘事的連貫性與持續性。此延續傳統章回小說的敘事手法,是張恨水滿足“普通民眾”的閱讀思維。

雖然《啼笑因緣》完全按照歷史時間進行敘事,但沒有流於記賬式的編年史小說,這歸功於作者善於利用情節敘述來突破章回小說的傳統。在《啼笑因緣》中可歸納出以下幾種模式:

第一,採用概括敘述的模式,即在史時間的敘述過程中,遺失一段時間,而此遺失時段中,

插入大於敘事時間的長度。例如在第十三至十四回中,樊家樹因母親生病而離開北京的期間,小說

插入一段描寫關壽峰解救沈鳳喜之情節;第十九回敘述關秀姑在山寺刺殺軍閥劉德柱,都是利用概

括敘述方式,此穿插情節表現有遞補歷史時間中遺失片段的效果,另外也突顯了關壽峰與關秀姑的

俠義行徑,刻畫了小說中兩個人物類型。此種概括敘述方式不僅能補述支線情節的發展,使故事更

完整,而且也能使敘事時間突破歷史時間的束縛,讓小說的格局更精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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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採用倒敘與預敘的方法對故事情節進行交錯的敘述。如第十六回沈鳳喜約樊家樹在農壇會面,以便表明分手的決心,當時樊家樹先來到了農壇,想此地正是他們從前相識與約會的地方。在這裡作者倒敘到第三回,通過前後情景的對照,來襯托樊家樹的心境。

另外運用預敘的方式來預告未來事件的發生。如第九回關秀姑聽到沈鳳喜的叔叔沈三玄說:“姓樊的太不懂事,娘也有錢,女也有錢,怎就不給我的錢。咱們姑娘吃他一點,喝他一點,就這樣給他,沒那麼便宜事。他家在南方,知道他家裡是怎麼回事;咱們姑娘,說不一定是給他做二房做三房,要不,他會找媳婦找到唱大鼓的家裡來?既是那末著,咱們就得賣一注子錢。我沈三玄混了半輩子,找著有錢的主兒子,我還不應該撈幾文嗎?”這是對後來沈鳳喜會被叔叔沈三玄出賣而導致被軍閥強擄去為妾的暗示。此種暗示預敘的運用,在《啼笑因緣》中處處可見,嚴獨鶴先生在該書的序言說:“全書常用暗示,使細心人讀之,不待終篇,而對書中人物的將來,已可有相當的感覺,相當領會。” 於此,讀者心裡會對情節的發展產生預想結果與印證的期待反應,如果結局與預期一致,則會有成就感的喜悅。

除了暗示外,夢境也是《啼笑因緣》中另一種預敘手法。如第四回中關秀姑夢見與樊家樹在公園遊玩。而在第十八回中關秀姑急於向樊家樹說明沈鳳喜的病況,相約在農壇見面。二人會面後,一起走在公園的遊廊上,當時情景正應合了先前的夢境,不由地讓關秀姑感嘆道:“天下事就是這樣,真事好像是夢;做夢,也有日子會真起來的,我這不是一個例子嗎?”夢境是將事件發生的實在時間加以幻化,以致錯亂實在時間的發展,讓原本在歷史時間進行的故事裡,產生情節交錯的活潑性;而情節的前後複述,亦有加強讀者印象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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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多重流變的敘事視角

傳統章回小說大都採第三人稱全知視角,作者就是敘述者,以無所不知的視點審視作品中全部人物的行動,因此有利於對廣闊複雜的人情事態作全方位的展示。但在這種敘事模式下,敘述者具有絕對的權威,讀者只是被放在被動的接受位置。《啼笑因緣》基本上是採用第三人稱全知的視角,敘述者處在無所不知的角度,以非劇中人的身份來講述故事。但作者亦受有現代小說中善於運用的第一人稱限知或第三人稱限知視點敘事特色的影響,而在《啼笑因緣》中呈現。

小說第四回中,樊家樹不惜重金為關壽峰治病,令關秀姑所猶疑:“她心裡真不能不有點疑惑,這位樊先生,不過是個學生,不見得有多少錢,何以對我父親是這樣慷慨?我父親是偌年紀,他又是個青春少年,兩下里也沒有做朋友的可能性。那麼,他為什麼這樣待我們好呢?”作者是採以第三人稱限知的視角,透過關秀姑觀察樊家樹的行為,來揣測樊家樹的心理。又第十二回中,當沈鳳喜收到軍閥劉德柱的重禮後,內心展開愛情與金錢慾望的衝突,恰巧同學雙璧與男友來借洞簫一同去北海遊玩,沈鳳喜看著同學雙璧與男友手挽著手離開的情景時,作者亦以第三人稱限知的口吻,來描述沈鳳喜心理的發展:“她心裡不由得想著,郎才女貌,好一個黃金時代啊!論起樊大爺來,不見得不如這少年,只是雙女士是位小姐,我是個賣藝的,這卻差遠了。然而可知樊大爺對我不錯。”知道她心裡偏向追求愛情。

另外《啼笑因緣》也將敘述者的視角侷限在小說中的幾位焦點人物,透過那些焦點人物的視角,在不斷地限知流動中,達到全知的效果。例如小說第一至九回,是以主角樊家樹為敘事焦點,透過樊家樹敘事者,了解他與沈鳳喜、關壽峰、何麗娜等人的交往情狀;得知北京富裕家庭的奢華;看到下層人民生活的貧困。在第十至十三回裡,由於樊家樹離開北京回鄉探母,於是焦點轉移到沈三玄、黃鶴聲、沈鳳喜、關壽峰、關秀姑等人物上,由他們帶領進行“狼子攀龍”、“富蓄機心”、“錢魔作祟”、“捨身探虎”、“越牆窺影”等情節。第十四回隨著藩家樹回到北京,焦點又重回到藩家樹身上,描寫她與沈鳳喜情變後的事件。

從主體意識與客體形象淺析《啼笑因緣》的審美特徵

《啼笑因緣》中除去以全知的敘事視角,也使用第三人稱限知、第一人稱限知等視角來敘述故事。作者有時是以無所不知的敘事者出現,有時將自己融入作品中的某一個人物身上,深入人物的內心世界展開敘事。這種多重流變的敘事視角,一方面能夠全面展示覆雜的情節,另方面讓人物敘述自己身上發生的事件與感受,突破了傳統全知敘事視角,所造成欠真實可感性的缺憾,以及讀者的被動接受模式。《啼笑因緣》同時結合了傳統與現代的特點,可說是創造了章回小說的另一種的敘事視角特色。

(3)突破“且聽下回分解”的敘事結構

在敘事結構上《啼笑因緣》也有改變傳統章回小說的地方。按照章回小說的常規模式,每一回將終了時,故事會刻意安排發展到緊要關頭,且就此打住說“欲知後事如何,”為結語,造成懸念的效果,以作為下回故事誘人的開端。《啼笑因緣》不再刻版沿用此套話,而將故事情節與人物描寫融為一體,如“要知她們怎樣答話,下回分解。”或“要知這是一個什麼女子,下回交代。”

《啼笑因緣》在以樊家樹與三個女子的戀愛過程為主線外,常用穿插技巧描寫支線情節與其他人物。例如關壽峰之事蹟,是通過第五回樊家樹探病、第九回“星野送歸車”、第十三回“越牆窺影”、第十九回“山寺鋤奸”、第二十二回雪地救家樹等情節的穿插,展現出一段有情有義的豪俠故事。當樊家樹與沈鳳喜的感情達到成熟時,通過黃鶴聲出現的穿插,將二人感情轉入決裂的地步,使一段原本按部就班的感情發展,更增加動盪不安,波瀾起伏的審美享受,也達到故事主線進展的串聯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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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傳統章回小說的敘事結構較注重敘事的完整性,所以故事結尾喜歡採取“大團圓”喜劇收場式的結構,此種結構模式容易限制讀者的閱讀思維,並且又在全知視角敘事上易造成真實性不夠。《啼笑因緣》最後以“絕地有逢時形骸終隔,圓場念逝者啼笑皆非”結尾,雖依然留“大團圓”的痕跡,未能完全擺脫傳統模式。但作者做了一些改變,以沈鳳喜變瘋的悲,與關秀姑遠行的苦,沖淡樊家樹與何麗娜結合的喜。張恨水說:

我不能像作十美圖似的,把三個女子,一齊嫁給姓樊的;可是我也不願擇一嫁給姓樊的。因為那樣,便平庸極了。看過之後,讀者除了為其餘二人嘆口氣而外,決不再念到書中人的,那有什麼意思呢?宇宙就是缺憾的,留些缺憾,才令人過後思量,如嚼欖橄一樣,津津有味。若必寫到末了,大熱鬧一陣,如肥雞大肉,吃完了就完了,恐怕那味兒,不及這樣有餘不盡的橄欖滋味好嘗吧。

張恨水此舉安排契合了西方現代小說敘事結構,採用開放式結尾,這種模式給讀者留下一點缺憾,創造審美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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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性格的塑造

張恨水以創作章回小說為走向通俗的道路,而以塑造人物性格,增加小說的可感性與戲劇性。

1.設計情節

小說中塑造人物性格除了常用行為、習慣、生活背景等來掌握人物的心理外,《啼笑因緣》卻擅以情節展示人物之性格。如張恨水在塑造樊家樹的性格時,是讓他第一次到天橋時,看見兩個各有七八十斤的石鎖在關壽峰的手中運轉自如,而暗地稱奇,並與他相談勝歡,結為忘年之交。後來關壽峰生病沒錢就醫,樊家樹得知後,馬上安排他入院治療,也讓他不為金錢憂慮。又樊家樹第二次到天橋時,看見沈三玄撥弄著三玄琴,聲音頗為好聽,就是不見有人駐足聆聽,於是他為沈三玄叫屈,而掏一把銅子給沈三玄。樊家樹與沈鳳喜談戀愛時,不只讓沈鳳喜脫離賣唱的日子,也安頓鳳喜一家人,後來鳳喜背離他而嫁給軍閥劉德柱,但他嫌棄她,想幫她脫離劉德柱。以情節的設計塑造了樊家樹是個多情善感,善良正直,樂於助人的君子。

對沈鳳喜的刻畫,雖然他天真聰明,但在第五回描寫她同學們多有金戒指、眼鏡、自來水筆,於是要求樊家樹也要幫她備有這些東西,來表現沈鳳喜愛慕虛榮,也為後來她拒絕不了劉德柱的錢財誘惑埋下伏筆。而在劉德柱以錢財誘惑她時,她曾在良心與金錢之間掙扎過,最後敵不過愛慕虛榮的本性,而向金錢投降,在這裡呈現了沈鳳喜另方面意志薄弱的性格。而如關壽峰有著為人直爽、見義勇為、不畏強暴的性格;軍閥劉德柱性情多疑,仗著金錢與權勢橫行霸道,好玩弄女人。作者皆在情節安排中生動地刻畫小說的人物性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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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刻畫小動作

作者又善於運用“小動作”細膩地刻畫人物的心理,達到人物的完成,如第三回樊家樹與沈鳳喜第一次在農壇約會,沈鳳喜低頭不語,數磚走路,以反映心中的不好意思;第六回關秀姑得知樊家樹已有心儀女子後,當樊家樹到她家見他父親不著,他只一直修著指甲,不與樊家樹多加言語,以反映心中的矛盾與逃避;第二十二回藉著遁世忘卻情傷的何麗娜,久未與樊家樹見面,當關秀姑刻意安排二人在西山相遇時,何麗娜說:“眼睛與愛情一樣,裡面雜不得一粒沙子……。”樊家樹只是微笑,手指掄著菊花的花幹,表示心中的默認,又“可憐無限難言隱”。

3、誤會法的運用

《啼笑因緣》中又充分地運用了誤會法來增加情節的曲折,引人入勝,達到審美的效果。如故事首先讓陶伯和夫婦以為樊家樹喜歡的是關秀姑,以致樊家樹與沈鳳喜二人才能不受干擾之下發展戀情;後來又利用沈鳳喜與何麗娜的相似相貌,造成陶伯和夫婦誤以為樊家樹喜歡的是何麗娜,將鳳喜的照片寄至天津,導致叔叔樊端本與何麗娜父親的誤解;第十七回沈鳳喜已成為軍閥劉德柱妾後,與樊家樹相約於農壇時,沈鳳喜刻意讓樊家樹誤以為自己變心,藉以斷絕與樊家樹的關係,因而發生“裂券飛蚨”事件,於是二人感情徹底決裂;第十七回劉德柱誤以為沈鳳喜給他戴“綠帽子”,而“揮鞭當藥”,成為沈鳳喜“驚疾成狂”的背後因素。作者安排一連串的誤會,及種種的懸念,構成波瀾起伏的故事情節,豐富了小說的戲劇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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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 論

整體來看,《啼笑因緣》的審美特性,在主體意識上,呈現出現實精神表現、契合儒家倫理觀、賞善罰惡等,符合傳統中國文化價值的一面。也有突破傳統階級觀念與家長制婚姻的束縛,而主張跨越階級與婚姻自主,合於新時代、新環境的新觀點。在客體形象的審美上,張恨水能掌握人物性格的塑造,增加小說的可感性與戲劇性。尤其是能承繼章回小說的優點,且作有善的改良,是《啼笑因緣》的最具特色的審美客體形象,也是造成轟動的主因。

  • 第一,《啼笑因緣》中保持了傳統章回小說的一些特色,如使用語言生動活潑、通俗易懂,並具有口語化、個性化的特點,以及對於某些人物、場面、景物大加鋪飾,令人印象深刻,使一般大眾讀者可以輕易地進入自己熟悉的世界中,完成欣賞活動。並能使讀者的心裡條件與作品產生對位的情狀,讓人物的情感與自己的情感交融,充分沉浸於作品中,達到欣賞的愉悅。
  • 第二,《啼笑因緣》中穿插關壽峰父女的武俠事蹟,使得作品賦有傳奇特色,增加作品的故事性、新奇性、夢幻性、驚險性與趣味性,而使讀者達到娛樂、消遣的要求。也符合一般讀者在複雜、高節奏的緊張生活之餘,希望擺脫充滿壓力的世界,走進虛無飄渺的幻想國度裡,不再利用複雜的思考與強制的注意力,體會世間人情,達到心靈的放鬆。
  • 第三,《啼笑因緣》中表現出懲惡揚善、善有善報、惡有惡報的思想,與愛情的描述,能夠滿足讀者的道德與愛需要,以及激發藝術欣賞的動力。藝術欣賞的動力是來自讀者的經驗與經驗所連帶的能量蓄積。《啼笑因緣》對愛情的描寫不作精神分析與意識流的敘述;人物發展與善惡分明的形象塑造,皆符合讀者日常生活的文化,與認同的價值觀,因而與讀者的心裡結構對位,保證了讀者在欣賞過程中,持續產生心裡活動,繼續完成欣賞作品。
從主體意識與客體形象淺析《啼笑因緣》的審美特徵

張恨水的《啼笑因緣》就如茅盾說的:“在近三十年來,運用『章回體』而能善為揚棄,使『章回體』延續了新生命的,應當首推張恨水先生。”成功的創造、改良了章回小說,在中小學說發展史上具有獨特貢獻。而《啼笑因緣》創造出通俗性與文學性、傳奇性與真實性、娛樂性與思想性的統一,形成雅俗互動的審美特質,具有愉情悅性、陶冶精神、激發美感的審美功能,形成其獨特的美學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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