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主体意识与客体形象浅析《啼笑因缘》的审美特征

导语:《啼笑因缘》在三十年代风靡于上海,它能受广大读者的喜爱,一方面有赖于当时上海商业与印刷业的发达,但主要原因是它能造成审美刺激,具有愉情悦性、陶冶精神、激发美感的审美功能,并能在传统章回小说的传统特质上做了些改良,使能兼具通俗性与文学性、传奇性与真实性、娱乐性与思想性,形成雅俗互动的审美特质。

本文就审美主体意识与客体形象分别浅析《啼笑因缘》的审美特征。

从主体意识与客体形象浅析《啼笑因缘》的审美特征


符合中国文化价值

1.现实精神表现

《啼笑因缘》是以发生在二十年代军阀割据时期的北平为背景,叙述青年学子樊家树游北京天桥时,结识了武师关寿峰、关秀姑父女,又与天坛鼓书艺人沈凤喜一见钟情,后来沈凤喜被军阀刘将军所强占,关秀姑假扮佣人深入刘宅,将刘将军诱惑到西山极乐寺刺杀之情节为主。其中穿插樊家树与财政部长的千金何丽娜的恋情,与关秀姑出关參加东北抗日义勇军等情节。作者描写樊家树、沈凤喜、何丽娜三人的爱情故事,并托出军阀残民自肥的丑恶嘴脸,对被邪恶势力欺压的平民,给于深切的同情。

《啼笑因缘》中描写男女主角相恋的苦情,与有情人终不能成眷属的哀情,或是官欺民怨的故事,皆是道出一个时代的真实。除了直接呈现民众被强权压迫的现实生活外,并安排残除强权的传奇事迹,一方面表现现实精神,一方面反映人民心声,正切和民族的审美心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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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恨水除了直接以当时真实的背景与故事内容表现现实精神,他也在擅用一些写作技巧来强化《啼笑因缘》的现实的意义。例如:作者安排何丽娜与沈凤喜是相貌神似、年龄相仿的两个年轻女子,但一人出身于富裕家庭(何丽娜),常常夜留舞厅寻欢,并每天以近三块钱的花卉装饰房间。而另一人出身贫寒(沈凤喜),每天必须到天桥卖唱维生,终年难得买件好衣服。两人外貌相似的漂亮女子却有着天壤之别的生活,利用对比安排来说明富贵家庭的奢华与平民百姓生活的疾苦,以反映当时社会贫富悬殊的情形;又军阀刘德柱名字与“德住”同音,是作者对毫无德行强权者的一种讽刺。

除了对比与反讽的手法,张恨水有时也明白直接的道出上下阶层生活的差異,如:第二回当樊家树与何丽娜一起离开舞厅时,看见“何小姐打开提包,就抽出两元钞票来,西崽一鞠躬,接着去了。这一下,让家树受了很大的刺激,白天自己给那唱大鼓书的一块钱,人家就受宠若惊,认为不世的奇遇。”《啼笑因缘》中不时以隐喻,或明喻,或直赋等方式来突显社会现实的不公,表达了作者对社会强烈地的关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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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契合儒家伦理观

中国长久以来多以儒家思想为作为政治、社会的主要教化内容与指导方针,因此,中国传统的文化价值是以儒家思想为主要内容。儒家讲求“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经世致用的精神,与温柔敦厚的态度、赏善罚恶的观念,成为中国文化价值特色。

《啼笑因缘》能在表现文化价值的审美特性上,契合中国文化价值观。张恨水处在“五四”前后,一片以扫荡旧学,反对传统,批判儒、道思想,迎接西方文明与思潮的声浪中,却能以中国儒家伦理观为价值取向,不同于当时有着强烈现代意识的作家,可能与他从小生活在讲究传统与礼教的家庭里,受着四书五经与传统文学的熏陶有关。 张恨水能在新思潮的感染中,固守着传统文化的态度,使他更具有透视现实世界的敏锐度,也是造成他作品具有特殊审美特色的主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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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婚姻自主的主张

民国建立以后,与时变迁,现代与自由民主代替了传统与封建制度。从前的家长制的婚姻也渐渐地被自主的婚姻所取代,人们敢于追求爱情与婚姻的幸福。《啼笑因缘》也呼应了当时的新趋势,描写了樊家树不接受表嫂撮合财政部长千金何丽娜的姻缘,反而与卖艺的沈凤喜相恋。

然而自主选择婚姻之下,传统门当户对可能不再是双方结合的重要条件,取代的是爱情、价值观,或生活态度等其他因素。又现代不再有权威家长或家族背书下,爱情与婚姻的维系要面临另一种考验。《啼笑因缘》描写何丽娜先前过于洋化与奢华,使得樊家树无法接受她的感情,后来因为生活态度的改变,以及对樊家树始终不变的爱情,最后能得到樊家树的情爱。而原本让樊家树爱恋的沈凤喜,后来贪爱财富,背弃樊家树,以致二人不能终成眷属。张恨水提出了个性与价值观是选择对象的条件,与忠诚是维持爱情长久的主要。在这新旧社会交替的时代,当大部分人在批评封建礼教的时候,张恨水注意到了新时代的内在结构因素,表现了他敏锐的观察力与积极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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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回小说的改良

1.章回体的理想

五四文学革命后,大多新派小说家认为章回小说是滞重的形式,梁实秋说:“盖据浪漫主义者的眼光看来,凡是模仿本国的古典则为模仿,为陈腐,凡是模仿外国作品,则为新颖,为创造。例如中国章回长体小说,在艺术上本无可非议,即在外小学说中也有類似的体裁,而所谓新文学运动者必摒弃不遗余力,以为『话说』,『且听下回分解』,『正是』是绝对的可笑,处处都表示出浪漫主义者之一方面全部推翻中国文学的正统,一方面全部的承受外国的影响。”

在西方思潮影响下,当大多的作家以不同于传统的语言形式与表现手法来写小说时,张恨水依旧坚持以章回体表现,他说:

在五四的时候,几个知己的朋友,曾以我写章回小说感到不快,劝我改写新体,我未加深辩。……《啼笑因缘》出,简直认为是个奇迹。大家有这样一个感想,丢进了茅厕的章回小说,还是这样问世的可能?这时有些前辈,颇认为我对文化运动反动作用。而前进的青年,简直是要扫除这棵花圃中的臭草,但是,我依然未加深辩。……我觉得章回小说不尽是要遗弃的东西。……而新派小说,虽一切前进,非习惯读中国书,说中国话的普通民众所能接受。正如雅颂之诗,高则高矣,美则美矣。而匹夫匹妇对之莫名奇妙,而文法上的组织的文字,硬灌入这一批人的脑袋。穷不自量, 我愿为这班人工作。

张恨水写章回小说不是为反动当时的新派小说,而是顾及“普通民众”的阅读权利。在中国的传统中,阅读小说者无不习惯的是《水浒传》、《红楼梦》、《镜花缘》、《儿女英雄传》……等章回体的表达方式,然现代文学建立后,“普通民众”大都失去熟悉阅读的愉悦方式。张恨水从读者的角度设想,完成章回小说,以符合乎大众阅读的文本。张恨水曾说:

读者诸公,于其工作完结,茶余酒后,或甚感无聊,或偶然兴至,略取一读,借消磨其片刻之时光。而吾书所言,或又不至于陷读者于不义,是亦足矣。主义非吾所敢谈也,文章亦非吾所敢谈也。吾作小说,令人读之而不否认其为小说,便已华其使命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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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以小说为消遣打发时间所用,并以自己的小说能达此目的为满足。然能达到消遣的目的,当须符合民众的审美观,故张恨水又说:“小说者,消遣文学也,亦通俗文字也。” 通俗性的小说才可以妇孺能解,并能契合民众的情绪与思想。 而张恨水认为写章回小说是走向通俗的道路,他说:

我一贯主张,写章回小说,向通俗路上走,决不写出人家看不懂的文字。

以章回体来表现小说通俗性的审美意图,是为了达到“普通民众”都能阅读的理想。这一贯主张或许也是他自称受鸳鸯蝴蝶派影响之处吧。

2.章回体的创造性

张恨水承袭传统的审美趣味,自觉地选用章回小说的形式,但他不是完全套用传统的章回小说形式,他说:

而旧章回小说,可以改良的办法,也不妨试一试。关于改良方面,我自始就增加一部分风景的描写与心理的描写,有时也特地写一些小动作,实不相瞒,这是得自西洋小说。所以章回小说的老套,我是的老套,我是一向取逐渐淘汰手法,那意思也是试试看。

张恨水吸取西方小说的写作技法,在传统的章回小说上做了一些改良,除了自己说的风景与人物心理的描写外,在《啼笑因缘》的叙事模式的应用中,也可以看到作者对章回小说的改良之处,表现章回体的创造性。以下就叙事时间、叙事视角与叙事结构三方面,探讨张恨水在《啼笑因缘》中的改良成果。

(1)故事、情节交错的叙事时间

传统章回小说的故事情节一般采用連续性与顺时性的叙述时间方式,并于开头时往往会利用楔子,或利用诗词,或利用一二回来对全书的时空进行概括性的综述。《啼笑因缘》一开头即突破传统一贯的“得胜头回”的叙事模式,从微观的一人一事一景入手。小说开始第一段则以一个游子的感受,来描写北京与南方在气候与环境的不同,带領出小说主角公樊家树原来是从杭州到北京,寄寓在表哥家中,为了迎接将来的大学入学考试。时地人就从在北京未改北平的前三年,大约是四月下旬的一个礼拜天,樊家树手上拿着一本书,靠在院子的柱子上开始进入故事的叙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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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啼笑因缘》的故事时间基本上还是沿用持续性的叙述时间方式。内容共二十二回,从樊家树与沈凤喜在天桥的杂耍场相识之后,两人开始发生恋情,其中前后包括樊家树资助沈凤喜上学;为沈凤喜租屋安定家庭生活;互赠定情信物,随着时间的推移,两人的爱情由萌生到成熟。在第十至第十三回,描写军阀刘德柱利用金钱与权势,以诱惑兼带抢夺的方式擄走沈凤喜,造成樊沈二人感情生变,终在第十七回里,“裂券飞蚨”于农坛,二人感情绝裂。综观樊沈二人感情的发生过程,从萌生、成熟、情变到破灭,其历史史时间与叙事时间一致,虽其中穿插了关秀姑、何丽娜与樊家树的关系进行,但依旧保持叙事的連贯性与持续性。此延续传统章回小说的叙事手法,是张恨水满足“普通民众”的阅读思维。

虽然《啼笑因缘》完全按照历史时间进行叙事,但没有流于记账式的编年史小说,这归功于作者善于利用情节叙述来突破章回小说的传统。在《啼笑因缘》中可归纳出以下几种模式:

第一,采用概括叙述的模式,即在史时间的叙述过程中,遗失一段时间,而此遗失时段中,

插入大于叙事时间的长度。例如在第十三至十四回中,樊家树因母亲生病而离开北京的期间,小说

插入一段描写关寿峰解救沈凤喜之情节;第十九回叙述关秀姑在山寺刺杀军阀刘德柱,都是利用概

括叙述方式,此穿插情节表现有递补历史时间中遗失片段的效果,另外也突显了关寿峰与关秀姑的

侠义行径,刻画了小说中两个人物類型。此种概括叙述方式不仅能补述支线情节的发展,使故事更

完整,而且也能使叙事时间突破历史时间的束缚,让小说的格局更精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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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采用倒叙与预叙的方法对故事情节进行交错的叙述。如第十六回沈凤喜约樊家树在农坛会面,以便表明分手的决心,当时樊家树先来到了农坛,想此地正是他们从前相识与约会的地方。在这里作者倒叙到第三回,通过前后情景的对照,来衬托樊家树的心境。

另外运用预叙的方式来预告未来事件的发生。如第九回关秀姑听到沈凤喜的叔叔沈三玄说:“姓樊的太不懂事,娘也有钱,女也有钱,怎就不给我的钱。咱们姑娘吃他一点,喝他一点,就这样给他,没那么便宜事。他家在南方,知道他家里是怎么回事;咱们姑娘,说不一定是给他做二房做三房,要不,他会找媳妇找到唱大鼓的家里来?既是那末着,咱们就得卖一注子钱。我沈三玄混了半辈子,找着有钱的主儿子,我还不应该捞几文吗?”这是对后来沈凤喜会被叔叔沈三玄出卖而导致被军阀强掳去为妾的暗示。此种暗示预叙的运用,在《啼笑因缘》中处处可见,严独鹤先生在该书的序言说:“全书常用暗示,使细心人读之,不待终篇,而对书中人物的将来,已可有相当的感觉,相当領会。” 于此,读者心里会对情节的发展产生预想结果与印证的期待反应,如果结局与预期一致,则会有成就感的喜悦。

除了暗示外,梦境也是《啼笑因缘》中另一种预叙手法。如第四回中关秀姑梦见与樊家树在公园游玩。而在第十八回中关秀姑急于向樊家树说明沈凤喜的病况,相约在农坛见面。二人会面后,一起走在公园的游廊上,当时情景正应合了先前的梦境,不由地让关秀姑感叹道:“天下事就是这样,真事好像是梦;做梦,也有日子会真起来的,我这不是一个例子吗?”梦境是将事件发生的实在时间加以幻化,以致错乱实在时间的发展,让原本在历史时间进行的故事里,产生情节交错的活泼性;而情节的前后复述,亦有加强读者印象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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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多重流变的叙事视角

传统章回小说大都采第三人称全知视角,作者就是叙述者,以无所不知的视点审视作品中全部人物的行动,因此有利于对广阔复杂的人情事态作全方位的展示。但在这种叙事模式下,叙述者具有绝对的权威,读者只是被放在被动的接受位置。《啼笑因缘》基本上是采用第三人称全知的视角,叙述者处在无所不知的角度,以非剧中人的身份来讲述故事。但作者亦受有现代小说中善于运用的第一人称限知或第三人称限知视点叙事特色的影响,而在《啼笑因缘》中呈现。

小说第四回中,樊家树不惜重金为关寿峰治病,令关秀姑所犹疑:“她心里真不能不有点疑惑,这位樊先生,不过是个学生,不见得有多少钱,何以对我父亲是这样慷慨?我父亲是偌年纪,他又是个青春少年,两下里也没有做朋友的可能性。那么,他为什么这样待我们好呢?”作者是采以第三人称限知的视角,透过关秀姑观察樊家树的行为,来揣测樊家树的心理。又第十二回中,当沈凤喜收到军阀刘德柱的重礼后,内心展开爱情与金钱欲望的冲突,恰巧同学双璧与男友来借洞箫一同去北海游玩,沈凤喜看着同学双璧与男友手挽着手离开的情景时,作者亦以第三人称限知的口吻,来描述沈凤喜心理的发展:“她心里不由得想着,郎才女貌,好一个黄金时代啊!论起樊大爷来,不见得不如这少年,只是双女士是位小姐,我是个卖艺的,这却差远了。然而可知樊大爷对我不错。”知道她心里偏向追求爱情。

另外《啼笑因缘》也将叙述者的视角局限在小说中的几位焦点人物,透过那些焦点人物的视角,在不断地限知流动中,达到全知的效果。例如小说第一至九回,是以主角樊家树为叙事焦点,透过樊家树叙事者,了解他与沈凤喜、关寿峰、何丽娜等人的交往情狀;得知北京富裕家庭的奢华;看到下层人民生活的贫困。在第十至十三回里,由于樊家树离开北京回乡探母,于是焦点转移到沈三玄、黄鹤声、沈凤喜、关寿峰、关秀姑等人物上,由他们带領进行“狼子攀龍”、“富蓄机心”、“钱魔作祟”、“舍身探虎”、“越墙窥影”等情节。第十四回随着藩家树回到北京,焦点又重回到藩家树身上,描写她与沈凤喜情变后的事件。

从主体意识与客体形象浅析《啼笑因缘》的审美特征

《啼笑因缘》中除去以全知的叙事视角,也使用第三人称限知、第一人称限知等视角来叙述故事。作者有时是以无所不知的叙事者出现,有时将自己融入作品中的某一个人物身上,深入人物的内心世界展开叙事。这种多重流变的叙事视角,一方面能够全面展示复杂的情节,另方面让人物叙述自己身上发生的事件与感受,突破了传统全知叙事视角,所造成欠真实可感性的缺憾,以及读者的被动接受模式。《啼笑因缘》同时结合了传统与现代的特点,可说是创造了章回小说的另一种的叙事视角特色。

(3)突破“且听下回分解”的叙事结构

在叙事结构上《啼笑因缘》也有改变传统章回小说的地方。按照章回小说的常规模式,每一回将终了时,故事会刻意安排发展到紧要关头,且就此打住说“欲知后事如何,”为结语,造成悬念的效果,以作为下回故事诱人的开端。《啼笑因缘》不再刻版沿用此套话,而将故事情节与人物描写融为一体,如“要知她们怎样答话,下回分解。”或“要知这是一个什么女子,下回交代。”

《啼笑因缘》在以樊家树与三个女子的恋爱过程为主线外,常用穿插技巧描写支线情节与其他人物。例如关寿峰之事迹,是通过第五回樊家树探病、第九回“星野送归車”、第十三回“越墙窥影”、第十九回“山寺锄奸”、第二十二回雪地救家树等情节的穿插,展现出一段有情有义的豪侠故事。当樊家树与沈凤喜的感情达到成熟时,通过黄鹤声出现的穿插,将二人感情转入决裂的地步,使一段原本按部就班的感情发展,更增加动荡不安,波澜起伏的审美享受,也达到故事主线进展的串联作用。


从主体意识与客体形象浅析《啼笑因缘》的审美特征

中国传统章回小说的叙事结构较注重叙事的完整性,所以故事结尾喜欢采取“大团圆”喜剧收场式的结构,此种结构模式容易限制读者的阅读思维,并且又在全知视角叙事上易造成真实性不够。《啼笑因缘》最后以“绝地有逢时形骸终隔,圆场念逝者啼笑皆非”结尾,虽依然留“大团圆”的痕迹,未能完全摆脱传统模式。但作者做了一些改变,以沈凤喜变疯的悲,与关秀姑远行的苦,冲淡樊家树与何丽娜结合的喜。张恨水说:

我不能像作十美图似的,把三个女子,一齐嫁给姓樊的;可是我也不愿择一嫁给姓樊的。因为那样,便平庸极了。看过之后,读者除了为其余二人叹口气而外,决不再念到书中人的,那有什么意思呢?宇宙就是缺憾的,留些缺憾,才令人过后思量,如嚼榄橄一样,津津有味。若必写到末了,大热闹一阵,如肥鸡大肉,吃完了就完了,恐怕那味儿,不及这样有余不尽的橄榄滋味好尝吧。

张恨水此举安排契合了西方现代小说叙事结构,采用开放式结尾,这种模式给读者留下一点缺憾,创造审美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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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性格的塑造

张恨水以创作章回小说为走向通俗的道路,而以塑造人物性格,增加小说的可感性与戏剧性。

1.设计情节

小说中塑造人物性格除了常用行为、习惯、生活背景等来掌握人物的心理外,《啼笑因缘》却擅以情节展示人物之性格。如张恨水在塑造樊家树的性格时,是让他第一次到天桥时,看见两个各有七八十斤的石锁在关寿峰的手中运转自如,而暗地称奇,并与他相谈胜欢,结为忘年之交。后来关寿峰生病没钱就医,樊家树得知后,马上安排他入院治療,也让他不为金钱忧虑。又樊家树第二次到天桥时,看见沈三玄拨弄着三玄琴,声音颇为好听,就是不见有人驻足聆听,于是他为沈三玄叫屈,而掏一把铜子给沈三玄。樊家树与沈凤喜谈恋爱时,不只让沈凤喜脱离卖唱的日子,也安顿凤喜一家人,后来凤喜背离他而嫁给军阀刘德柱,但他嫌弃她,想帮她脱离刘德柱。以情节的设计塑造了樊家树是个多情善感,善良正直,乐于助人的君子。

对沈凤喜的刻画,虽然他天真聪明,但在第五回描写她同学们多有金戒指、眼镜、自来水笔,于是要求樊家树也要帮她备有这些东西,来表现沈凤喜爱慕虚荣,也为后来她拒绝不了刘德柱的钱财诱惑埋下伏笔。而在刘德柱以钱财诱惑她时,她曾在良心与金钱之间挣扎过,最后敌不过爱慕虚荣的本性,而向金钱投降,在这里呈现了沈凤喜另方面意志薄弱的性格。而如关寿峰有着为人直爽、见义勇为、不畏强暴的性格;军阀刘德柱性情多疑,仗着金钱与权势横行霸道,好玩弄女人。作者皆在情节安排中生动地刻画小说的人物性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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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刻画小动作

作者又善于运用“小动作”细腻地刻画人物的心理,达到人物的完成,如第三回樊家树与沈凤喜第一次在农坛约会,沈凤喜低头不语,數砖走路,以反映心中的不好意思;第六回关秀姑得知樊家树已有心仪女子后,当樊家树到她家见他父亲不着,他只一直修着指甲,不与樊家树多加言语,以反映心中的矛盾与逃避;第二十二回借着遁世忘却情伤的何丽娜,久未与樊家树见面,当关秀姑刻意安排二人在西山相遇时,何丽娜说:“眼睛与爱情一样,里面杂不得一粒沙子……。”樊家树只是微笑,手指抡着菊花的花干,表示心中的默认,又“可憐无限难言隐”。

3、误会法的运用

《啼笑因缘》中又充分地运用了误会法来增加情节的曲折,引人入胜,达到审美的效果。如故事首先让陶伯和夫妇以为樊家树喜欢的是关秀姑,以致樊家树与沈凤喜二人才能不受干扰之下发展恋情;后来又利用沈凤喜与何丽娜的相似相貌,造成陶伯和夫妇误以为樊家树喜欢的是何丽娜,将凤喜的照片寄至天津,导致叔叔樊端本与何丽娜父亲的误解;第十七回沈凤喜已成为军阀刘德柱妾后,与樊家树相约于农坛时,沈凤喜刻意让樊家树误以为自己变心,藉以断绝与樊家树的关系,因而发生“裂券飞蚨”事件,于是二人感情彻底决裂;第十七回刘德柱误以为沈凤喜给他戴“绿帽子”,而“挥鞭当药”,成为沈凤喜“惊疾成狂”的背后因素。作者安排一連串的误会,及种种的悬念,构成波澜起伏的故事情节,丰富了小说的戏剧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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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 论

整体来看,《啼笑因缘》的审美特性,在主体意识上,呈现出现实精神表现、契合儒家伦理观、赏善罚恶等,符合传统中国文化价值的一面。也有突破传统阶级观念与家长制婚姻的束缚,而主张跨越阶级与婚姻自主,合于新时代、新环境的新观点。在客体形象的审美上,张恨水能掌握人物性格的塑造,增加小说的可感性与戏剧性。尤其是能承继章回小说的优点,且作有善的改良,是《啼笑因缘》的最具特色的审美客体形象,也是造成轰动的主因。

  • 第一,《啼笑因缘》中保持了传统章回小说的一些特色,如使用语言生动活泼、通俗易懂,并具有口语化、个性化的特点,以及对于某些人物、场面、景物大加铺饰,令人印象深刻,使一般大众读者可以轻易地进入自己熟悉的世界中,完成欣赏活动。并能使读者的心里条件与作品产生对位的情狀,让人物的情感与自己的情感交融,充分沉浸于作品中,达到欣赏的愉悦。
  • 第二,《啼笑因缘》中穿插关寿峰父女的武侠事迹,使得作品赋有传奇特色,增加作品的故事性、新奇性、梦幻性、惊险性与趣味性,而使读者达到娱乐、消遣的要求。也符合一般读者在复杂、高节奏的紧张生活之余,希望摆脱充满压力的世界,走进虚无飘渺的幻想国度里,不再利用复杂的思考与强制的注意力,体会世间人情,达到心靈的放松。
  • 第三,《啼笑因缘》中表现出惩恶扬善、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的思想,与爱情的描述,能够满足读者的道德与爱需要,以及激发艺术欣赏的动力。艺术欣赏的动力是来自读者的经验与经验所連带的能量蓄积。《啼笑因缘》对爱情的描写不作精神分析与意识流的叙述;人物发展与善恶分明的形象塑造,皆符合读者日常生活的文化,与认同的价值观,因而与读者的心里结构对位,保证了读者在欣赏过程中,持续产生心里活动,继续完成欣赏作品。
从主体意识与客体形象浅析《啼笑因缘》的审美特征

张恨水的《啼笑因缘》就如茅盾说的:“在近三十年来,运用『章回体』而能善为扬弃,使『章回体』延续了新生命的,应当首推张恨水先生。”成功的创造、改良了章回小说,在中小学说发展史上具有独特贡献。而《啼笑因缘》创造出通俗性与文学性、传奇性与真实性、娱乐性与思想性的统一,形成雅俗互动的审美特质,具有愉情悦性、陶冶精神、激发美感的审美功能,形成其独特的美学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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