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加索，究竟是一位偉大的雕塑家還是一位偉大的畫家？
提起畢加索，大家知道他是20世紀最偉大的藝術天才之一，是立體主義畫派的代表人物。他一生的繪畫風格多樣，國內這幾年關於畢加索的展覽主要也是展示畢加索的繪畫或者版畫作品，雕塑作品比較少見。由於畢加索一直以繪畫大師而聞名，他在雕塑上的成就很少被系統地研究。1965年，當畢加索為芝加哥市政中心的廣場設計城市雕塑時，他做雕塑已經有60多年了，並且一直“用一種自學者的自由來探索著這一媒介”。那麼，畢加索究竟是一位偉大的雕塑家還是一位偉大的畫家？他的雕塑與繪畫是如何交錯發展的？畢加索的雕塑對於現代雕塑的發展具有什麼樣的影響？我想通過2015年9月在紐約現代藝術博物館（MoMA）展出的“畢加索雕塑展”（Picasso Sculpture）來探究這些問題。
雖然在這之前，我在美國不同的博物館看到不少畢加索的作品，但這是第一次在紐約現代藝術博物館（MoMA）這麼完整地看到畢加索各個時期不同的雕塑。可以說，“畢加索雕塑展”是近半個世紀以來對畢加索的雕塑創作進行的最大規模地公開展示，展覽展出了畢加索1902-1964年間創作的140餘件作品，這些作品貫穿了畢加索的全部藝術生涯，在這些作品中，約50件展品來自巴黎的畢加索博物館，還有一些展品來自蓬皮杜藝術中心、泰特現代藝術館以及芝加哥藝術學院等多家機構。這些作品首次展出是在1966年的巴黎大皇宮裡程碑式的展覽“致敬畢加索”，隨後在1967年短暫來到過MoMA。此次展覽是那之後畢加索在美國的首次雕塑大展，很多作品更是第一次與美國觀眾見面。為了清晰地展示畢加索雕塑創作的線索與成就，MoMA用了11個足夠大的展示空間，展覽佔據了整個美術館4樓，所以本次展覽是瞭解畢加索雕塑成就及影響的一個絕佳機會。
“畢加索雕塑展”展覽現場 @MoMA
“畢加索雕塑展”想要討論的問題：
雕塑家？畫家？
“畢加索究竟是一位偉大的雕塑家還是一位偉大的畫家？”是這個展覽想要討論的問題。這的確是一個很難回答的問題。展覽的聯合策展人之一安·特姆金（Ann Temkin）認為：“僅僅將畢加索視為一個畫家是不完整的。雕塑能夠展現他作為藝術家的另一面”。而這個展覽主要是“揭示雕塑在畢加索藝術創作中的核心地位，而過去五十年來美國沒有一個展覽呈現了這一重要性”。在布展方面，展覽按照時間順序把畢加索的雕塑創作分別安置在11個展廳。
據策展人安·特姆金和安妮·烏姆蘭德（Anne Umland）為展覽撰寫的畫冊文章可知，畢加索對於雕塑創作的熱情是斷斷續續的。他有可能今天還在擺弄著雕塑，明天就又回到了繪畫的懷抱中，而這一畫可能就是好幾年。“
畢加索的雕塑作品有著非常大的差異，彷彿每一件雕塑都出自不同人之手，因為畢加索總是探索雕塑的新可能性。他時不時會在繪畫之餘迴歸雕塑一段時間，縱觀他的雕塑，每個時期都有各自顯著的特點”。繪畫與雕塑同時創作進行
是畢加索的常態
在畢加索的一生中，繪畫與雕塑同時創作進行是他的常態。他繪畫中出現的如情人瑪麗、吉他、公牛等形象也會出現在他的雕塑創作中。畢加索雕塑使用的材料和創作的主題非常廣泛，其中包括木材、石膏、金屬薄片、粘土、沙灘平滑的鵝卵石等裝配在一起，作品尺寸不一，有大有小。在他逝世後，這些雕塑中的一些成為巴黎畢加索博物館最早的藏品。在這次展覽中，經過策展人的努力，很多相關的作品重聚在一起集體展出，這也是本次展覽的一大亮點。
畢加索，苦艾酒杯，雕塑，1914
該展覽中有兩組最引人注目的作品集體展出，一組是在第二個展覽空間聯合展出的1914年創作的6個不同的“苦艾酒杯”，這些扭曲的、碎片化的、像小獎盃一樣的酒杯與苦艾酒完美地融合在一起，每一尊都因表面的顏料而獨一無二。從這組作品中，我們可以很明顯地看到集合藝術已經進入了畢加索的雕塑創作。另一組是在第五個展廳5個巨大的《女子半身像》，是頭一次展示在一起。其中一件1931年創作的《女子半身像》是畢加索為情人瑪麗·特雷莎所創作的，這件價值約1億美金的作品因為展覽期間高古軒畫廊和卡塔爾皇室對其作品經濟權的爭奪官司而備受關注。
早期作品和最初的立體主義雕塑
此次展出的最早作品可以追溯到畢加索的藍色時期初期（1901-1904）和玫瑰時期（1904-1906）。第一個展廳的作品《小丑》（1905）刻畫了畢加索在玫瑰時期遇到的一個流動馬戲團裡的小丑形象，這件作品呈現出一種感性而倔強的風格。這一時期最著名的作品無疑是1909年創作的《女人頭像》，這件以青銅為材料，透露出立體主義諸多特徵的作品曾被美國攝影師阿爾弗雷德·斯蒂格里茨收藏，並在1913年的紐約軍械庫大展上亮相。
立體主義時期雕塑
隨後，立體主義進入舞臺，到了1912年，立體主義藝術家的割裂、拼貼使得現成物的碎片與畫布相結合成為必然。對於畢加索而言，在雕塑上，立體主義對傳統意義上空間表達的挑戰遠不如對使用材料的顛覆更有挑戰。在這個時期，畢加索開始創作靜物雕塑，並且通過拼貼的手法來創作一種新的雕塑方法。吉他不僅是畢加索繪畫創作的一個主題，也是他雕塑創作的一個主題。展廳2展出了畢加索1913-1915年創作的系列《吉他》雕塑作品，這些作品打破絕對的區別界限，有的用紙板製成，有的用金屬製成，在繪畫和雕塑之間進行轉換，通過建立空間本身啟動了現代雕塑的概念。
“畢加索雕塑展”展覽現場 @MoMA
對阿波利奈爾的紀念
法國著名詩人阿波利奈爾（Apollinaire）對立體主義特別推崇，他是畢加索親密的朋友，也最早為其藝術進行辯護。阿波利奈爾的《美學沉思錄》是關於立體主義的一本重要的理論著作。他在文中堅決捍衛立體主義，認為立體主義是一種“更新造型藝術的革命”。
1920年代後半期，由於承接了為1918年去世的阿波利奈兒製作紀念碑的任務，畢加索重回雕塑。他非常認真地構思，跟他的西班牙夥伴胡里奧·岡薩雷斯合作，並且學習了把金屬熔化再塑形的技巧。經過幾輪努力，畢加索提交的方案都被一一駁回，在展廳3和4是“對阿波利奈爾的紀念”，我們在展覽現場看到的作品對阿波利奈爾本人的參考已經所剩無幾。
《園中女人》（1929–30）是畢加索為阿波利奈爾所做的最後一件也是最享有盛名的一件雕塑，這件作品歷時兩年完成，由塗上了白漆的廢舊金屬構成，頭頂頭髮的曲線，還有身體軀幹的複雜構造，讓整件作品從不同的角度敞開。畢加索賦予這件作品的態度是：不論你從前後左右任何角度觀賞，都是正確的觀賞角度。
畢加索，園中女人，雕塑，1929
博瓦吉廬雕塑工作室
展廳5和6主要展出畢加索在1930年代創作的作品，那時畢加索買下諾曼底北端靠近日索爾的“博瓦吉廬” ，開始有足夠的空間進行雕塑創作。而他在這裡完成的第一批雕塑作品，是使用在森林中隨意選取的木條雕刻的細長的站立的女性。之後他選擇了更加容易獲取的原材料——石膏，這也是畢加索在這段時期的雕塑作品主要材料。
“畢加索雕塑展”展覽現場
畢加索漸漸地開始集中使用石膏來雕塑作品，很快，他便開拓了一種全新的雕塑作品形式而且持續創作了4年。這也是畢加索第一次創作形狀接近圓球體的雕塑作品，且大多數題材都是立體抽象的男性或女性頭部，在五官的刻畫中，畢加索尤其突出了高大挺拔的鼻子，如《女性頭部》和《武士頭部》都有相似的超出常規的大鼻子。這種極為前衛的雕塑模塊，生動地展示了畢加索對超現實主義創作理念的寓意想象力。1936年，按照他與妻子奧爾加的分居協議，這一時期創作的作品不得買賣和展覽，從此這批作品消失在公眾視野中。
戰爭時期的雕塑
二戰期間，畢加索在巴黎居住，當時巴黎正在被德軍佔領，他展開了一系列人物及動物特徵的雕塑作品。在第7展廳，有一件作品《死神的頭顱》（1941），這件用青銅製作的頭顱傳達出沉重的死亡氣息，那看起來堅硬的表面像是來自地獄的隕石。在展廳中還有一件作品《公牛頭》（1942），是由一個廢棄的自行車鞍座和把手做成，是後來具有廣泛影響的現成品雕塑。臨近的第8展廳中展出了由布拉塞拍攝的25張畢加索1932-1946年間創作的雕塑的照片。
瓦洛裡陶瓷和戛納集合藝術
“畢加索雕塑展”展覽現場 @MoMA
畢加索在創作生涯中不斷尋找創意以打破窠臼。1946年，他來到法國南部瓦洛裡，開始展開對新媒材的實驗與探索。畢加索將製陶的過程推向極致，在容器的邊緣尋找最大限度的塑形和擴張，在表面封釉。他把生活中大量廢棄物品重新打磨和拼接，有的作為作品支架，有的成為他製陶的容器。在第9和第10展廳，展示了畢加索在瓦洛裡和戛納時期創作的一些以陶、粘土、木板、青銅為媒介的作品，如《花瓶：女人》（1948）、《站立的公牛》（1947-48）。同時，畢加索也在尋求創作更大以及更加複雜的作品，《公牛》（1958）就是集合藝術的代表作，這件作品以木板、金屬板材為材料進行創作，立體主義的風格被沿用到這個作品中，兩個螺絲是公牛的眼睛，小木球是公牛的鼻子，畢加索一直保存著這件作品直到去世。
畢加索，公牛，雕塑，1958
晚期的雕塑作品與公共藝術
在畢加索創作雕塑作品的最後階段，他集中使用金屬薄片為原材料。他希望自己在當代的藝術甚至是未來的藝術中扮演一個藝術家的角色，所以在他最後幾年的雕塑創作中，越來越多地迸發出未來主義和超現實主義特徵。在最後一個展廳展出畢加索用金屬薄片創作的雕塑作品。
“畢加索雕塑展”展覽現場 @MoMA
“畢加索雕塑展”展覽現場的公共藝術模型
畢加索長久以來都希望將自己的雕塑作品以紀念碑的形式展現在公共環境中，終於在他的藝術生涯的最後階段，《絲薇特》（1954）、《芝加哥的畢加索》（1964） 這兩件作品被按比例放大並分別呈現在拉瓜迪亞廣場和芝加哥市政中心廣場，成為地標之作。
畢加索重新定義了雕塑，
並且開創了新的現代雕塑語言
“畢加索雕塑展”在展出後備受關注，廣受好評，被認為是“難得一見的展覽”（《紐約時報》）。儘管畢加索從一開始就被訓練成是一位畫家而不是雕塑家，他的雕塑也不是最為人所知的藝術形式，但卻在20、21世紀的藝術領域產生了深遠影響。正如策展人安·特姆金(Ann Temkin)認為：“畢加索從未接受過雕塑訓練，但這也正好為其創作雕塑提供了自由發揮的空間。其運用新材料及新技術創作的系列雕塑作品開創了雕塑創作的全新理念，其革命性的變革與創新對後世藝術家的創作頗具影響！”相較於繪畫，雕塑在畢加索的私人空間中佔有更為重要的位置， 很多雕塑作品都在他的工作室，像家人一樣與其生活在一起。另外，畢加索大部分雕塑作品並未流入市場，而是為藝術家個人所有，這是其雕塑知名度不及繪畫的原因所在。
美國批評家格林伯格以畢加索為例，認為他通過“拼貼”這一行為，創建了一種新的雕塑傳統與種類，後來被稱為“構成”。他認為拼貼是現代雕塑的一個源頭，而且是拼貼改變了雕塑。
的確，藝術史總是過分關注畢加索早年作出重大革新的作品。實際上，畢加索不斷將新的想法體現在他的雕塑中，雕塑不但是他認識世界的一種方式，他也重新定義了雕塑，並且開創了新的現代雕塑語言，影響了現代雕塑的發展。就畢加索本人來說，他的雕塑與繪畫也是相互影響、同時發展的。因此，畢加索不僅是一位偉大的畫家，也是一位偉大的雕塑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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