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02 三眼花翎極尊貴,李鴻章:謝恩!光緒:拔下來!伊藤博文:插上

1894年年初,慈禧老太后感覺到達了人生的巔峰,在歷經磨難之後,這位執掌中國命運的女強人即將迎來她的六十大壽,為了表示她的愉悅心情和對臣下長期效忠的感謝,她給一大幫重臣加官晉爵。

最矚目的有三個人:

第一位,最後的湘軍大佬、兩江總督劉坤一被賜兩眼花翎。這是個十分煊赫的榮譽,要知道,即使是“出入將相,手定東南,勳業之盛,一時無兩”的曾國藩,當年獲得的最高榮譽也是雙眼花羚。

第二位,慶郡王、總理海軍衙門大臣奕劻,晉封為慶親王。這位數年前還是一個窮貝勒的慶王爺,正朝著大清王朝第二貪的宏偉目標奮勇前進(第一貪是乾隆年間的和珅,貪汙目標實在太高,金額實在太大,後來者只好爭個第二)。奕劻在四年之後又獲得了鐵帽子王的殊榮,這個光榮稱號自建國近三百年來,只屬於高貴偉大的十二個家族。

第三位是一個年過古稀的老頭兒,時任文華殿大學士、直隸總督兼北洋大臣。這個老頭兒就是大清王朝的頂樑柱、現代化海軍北洋水師的掌舵人李鴻章。李鴻章這次獲得的是一項極為特殊的頂級榮譽:三眼花翎。

三眼花翎在大清歷史上,絕對是個奇葩的存在,尊貴至極,很多大臣,別說被賞賜,連見都沒見過。因為從立國到亡國,這個東西一共賞給過七個人,至於漢人官員,只有兩個人。

這個東西,乾隆朝第一寵臣和珅沒有,雍正朝功高震主的年羹堯沒有,道光朝虎門銷煙的林則徐沒有,同光朝被主持改革開放的恭親王奕訢沒有,就連李鴻章一生敬重的老師、把大清從鬼門關上拉回來的曾國藩也沒有——他只是獲得過雙眼花翎而已。這個時候,李鴻章已經從榮譽上,超越了他的老師。

這一年,也是李鴻章的巔峰,貴為當朝首相,實差是天下第一督的直隸總督,兼任掌握中國經濟命脈的北洋大臣,還掌握遠東第一艦隊北洋水師,政治、經濟、軍事大權一把抓,老太后和光緒皇帝倚為股肱,皇恩浩蕩,盛眷正隆,紅得發紫。

但正像秦可卿臨死託夢給王熙鳳時說的那樣:月滿則虧,水滿則溢,登高必跌重。時局的變化,讓位極人臣、一言九鼎的李鴻章一下子從高峰跌倒了谷底。

讓李鴻章跌得四腳朝天的是日本人。

日本本來也是中國的窮親戚,剛剛通過明治維新吃上了頓飽飯,就幹上了打家劫舍的強盜營生,把賊手伸向了老大中國。

在著名的“田中奏摺”中,日本是這樣確立自己的戰略方向的:惟欲征服支那,必先征服滿蒙。如欲征服世界,必先征服支那。

不管田中奏摺是真是假,日本軍國主義的擴張線路就是這樣的。

甚至還可以加上一句:如欲征服滿蒙,必先征服朝鮮。因為朝鮮是滿蒙的跳板。

1894年6月,日本以朝鮮東學黨起義為契機,派兵進駐朝鮮,與駐朝中國軍隊分庭抗禮。

7月25日,日本不宣而戰,在豐島襲擊增援朝鮮的清朝軍艦“濟遠號”和“廣乙號”,並擊沉清軍用以運兵的英國商輪“高升號”,至此,日本挑起甲午中日戰爭。

9月15日,中日兩軍在平壤大戰,淮軍統帥葉志超臨陣脫逃,清軍大敗,逃過鴨綠江,日本佔領朝鮮全境。日軍乘勝追擊,把戰火燒到了中國的東北甚至山東,征討發逆剿滅捻匪時戰無不勝的淮軍已經跟不上時代,喪師失地,一潰千里。

這是日本正規軍第一次對中國本土進行大規模進攻,而且是在國家綜合實力還不及中國時發動的大規模進攻。賭一把,一口吃成胖子,這是賭徒日本的心態。

日本的賭博贏了!

平壤戰敗的第三天,敗訊傳到北京,年輕而魯莽的光緒皇帝沖沖大怒,當即下旨,拔去李鴻章的三眼花翎,褫去黃馬褂。黃馬褂還好,多到爛大街了,但三眼花翎不同,拔去三眼花翎就意味著這項至高無上的榮譽從此得而復失。

李鴻章很無奈,但又毫無辦法,駐朝清軍全是他的淮軍,他不背鍋誰背鍋?而且,直覺告訴他,根據禍不單行的原理,他還會遇上更倒黴的事情。

果然,在拔去他三眼花翎的幾乎同時,朝廷成立了督辦軍務處。

督辦軍務處其實就是大清臨時軍委,也是戰時最高軍事指揮機構,採取民主集中制的組織原則,以恭親王奕訢為軍委主席(督辦),慶親王奕劻任副主席(會辦),朝廷的幾位重臣李鴻藻、榮祿和翁同龢也是軍委委員。督辦軍務處的成立意味著李鴻章不再掌握軍權,李中堂靠邊兒站了。

李鴻章被褫奪翎頂的同一天,真正的打擊來了。

遠東第一艦隊北洋水師在黃海大東溝遭遇日本聯合艦隊,兩支實力相差無幾的強大海軍當即開炮對轟,黃海海面銷煙瀰漫,炮聲震耳欲聾,這是中國海軍第一次與外敵超大規模的軍事對抗,雙方對攻五個多小時,從9月17日中午近1點鐘,一直打到下午5點半準時下班,雙方几乎同時撤出戰場。日軍聯合艦隊重創北洋水師,但殺敵一千,自損八百,日艦也損失慘重,算是慘勝。北洋海軍從此成為驚弓之鳥,在威海衛劉公島海軍基礎龜縮不出,大清從此喪失了制海權,日本軍艦得以在渤海灣和黃海海面暢通無阻。

北洋艦隊是李鴻章的命根子,歷年燒了不知多少銀兩,承受了多少清流的指責和壓力,他一貫的觀點就是養一支強大的艦隊,以此在戰略上震懾敵國,和原子彈的原理一模一樣。誰想居然敗於後起的日本之手!

日本將戰火由朝鮮燒過鴨綠江,燒至中國境內,一路南下,如入無人之境,直至遼東半島的頂端大連和旅順。由李鴻章的親信、袁世凱的叔叔袁保齡歷經十年精心修築、李鴻章預計可堅守一年的旅順軍港,五天即告陷落,日本獸軍在旅順瘋狂屠殺手無寸鐵的居民和放下武器的軍人,全旅順城兩萬多人幾被殺絕,只留了三十六個人用來搬運掩埋屍體。

旅順大屠殺後,李鴻章被進一步追究責任,革職留任,摘去頂戴。

此時的中國戰無可戰,退無可退,只得求和。

但沒想到中國派出的代表一踏上日本的領土,就被日本首相伊藤博文趕了回來。伊藤讓人傳話給光緒皇帝和大清政府:

叫恭親王奕訢或是李鴻章來,我們需要說了算的人(全權代表)。

這就象拳擊比賽,不管實戰水平如何,至少雙方要在一個重量級上。你們派個把三四品的小官來,糊弄誰哪?

無奈之下,剛剛把李鴻章踢出局的光緒皇帝不顧打臉,重新啟用賣國專業戶李中堂,主持赴日談判。所有人都清楚,對於這個時候的李鴻章來說,談判百分之百等於賣國,賣多賣少是能力問題,賣不賣是態度問題。

李鴻章沒有選擇,他不敢有態度問題,只能去賣國,這是他的職責,也是大清朝的劫數。賣國是個費力不討好的技術活兒,弄不好就得全國共誅之,舉朝共伐之,放眼整個大清王朝,統共就兩個人具備這個資格,一個是恭親王奕訢,另一個就是李鴻章。除了他倆,不會有人願意去,也幹不好。恭親王奕訢貴為帝室之胄,又是鐵帽子王,自然不能去丟這個臉,那隻好委屈李老頭兒了。

為了讓李鴻章心情愉悅地去賣國,朝廷又把拔去的三眼花翎重新給他插上,把剝掉的黃馬褂再給他穿上——要毛驢去拉磨了,就得在它眼前掛根胡蘿蔔,這個道理農民懂,朝廷也懂。

與其說是光緒皇帝把象徵著無上榮光的三眼花翎還給李鴻章,倒不如說是日本首相伊藤博文無意間幫了李鴻章一個忙。

1895年3月中旬,西太平洋萬傾碧波上,兩艘德國商船正開足馬力一路向東,載著“中國頭等議和大臣”李鴻章一行人向日本疾駛。

久歷宦海浮沉的李鴻章心裡當然比誰都清楚,去的時候是全權議和大臣,回來的時候可就是人人可言殺的賣國賊了,但他沒辦法。動身赴日前不久,北洋水師在威海衛全軍覆沒,沒被擊沉的軍艦全部投降,成了日本海軍的戰利品。這意味著李鴻章苦心孤詣幾十年的家底兒被折騰得一毛不剩,他丟光了談判的全部砝碼,就象一個賭徒,賭本全部輸光,再沒有半點資本可恃。

此時的北中國大地,點火併沒有熄滅,沿海地區還在遭受日本長刀的肆意砍殺,

身心疲憊的李鴻章帶著滿滿的屈辱和落寞踏上敵國的國土,準備在馬關和伊藤博文等人談判,但他不知道,等著這位大清首相的竟是烏黑的槍口。

晚傾波濤離海岸,

天風浩蕩白鷗閒。

舟人哪識傷心處,

搖指前程是馬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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