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紹,字本初,出身名門望族,四世三公,東漢末年前期的風雲人物,東方諸侯討伐董卓的盟主。
公元198年,袁紹在徹底打敗公孫瓚之後,佔據了冀、青、幽、並四州,一時間沃野千里、帶甲百萬,大有問鼎天下之勢,如果不是在200年的官渡之戰中敗給曹操,估計後世的史書在很大可能上就要改寫了。
之所以敗給曹操,很大部分原因,當是因為是時曹操已“挾天子以令諸侯”,袁氏伐曹,就相當於討伐天子,本身在大義上是站不住腳的。
天時、地利、人和,高手對決,拳腳未動,已先失一招,敗得不冤。
不過,話說回來了,難道袁紹就沒有動過“挾天子以令諸侯”的念頭麼?
當然動過。
事實上,他比曹操早一步面對“挾天子以令諸侯”的機遇,他也和謀士們探討過“挾天子”的利弊。
興平二年(195年)十月,顛沛流離的漢獻帝在楊奉等的護衛下,逃到接近袁紹管轄之地的曹陽,謀士沮授便諫言道:
“將軍生於宰輔世家,以忠義匡濟天下。目今皇上流離失所,宗廟受到破壞。而州郡牧守以興義兵為名,行兼併之實,沒有一人起來保衛天子,撫寧百姓。現將軍已初定州城,應該早迎大駕。在鄴城建都,挾天子以令諸侯,蓄兵馬以討不臣。那時,還有誰能抵禦!”
沮授說這番話,當然不是純粹的恭維。
想當年,袁紹孤身一人反董卓而逃至冀州之地,聚齊討逆雄兵,自領冀州牧後,又是第一時間找到沮授說道:
“如今賊臣作亂,朝廷西遷,我袁家四代受寵,我決心竭盡全力興復漢室。”
那對漢朝江山的忠心可是槓槓的,比曹操可有過之而無不及。
然而,思慮再三,袁紹猶豫了,也拒絕了,然後便把歷史這麼大一個機會讓給了曹操。
漢獻帝后來一逃回洛陽,曹操便立刻力排眾議,把漢獻帝恭恭敬敬請回了許昌,供奉了起來,然後代表皇帝征伐四方,實力迅速擴張。
後世人多據此認為袁紹優柔寡斷,缺乏眼光,沒有認識到漢獻帝這張王牌的價值,其實是沒有進入歷史現場,站在歷史人物自身的角度來思考問題。
當時,袁紹在擠走了韓馥之後,已經完全接管冀州,同時青、幽、並等州也如在囊中,一躍成為了亂世諸侯中的翹楚。
那冀州乃九州之首,物產豐富,兵源廣泛,固有得冀州者可得天下之說。
後來官渡之戰,要不是出了許攸這個變數,縱使曹操有皇帝在手,又奇謀多斷,也不見得能夠取勝,可見冀州之強。
人強大之後,心思是會變的。
在自己的地盤上,自己是老大,說一不二,就像王健林在回侃主持人時說的那樣,“在公司裡,我是老大,我怕誰,我誰也不怕”。可是,如果突然來了個皇帝,就完全不是那麼一回事了。
即使老虎沒有牙,但那也是老虎啊,體量在那兒擺著呢,不小心坐你一下你也受不了不是。
正像袁紹的另外兩個謀士郭圖、淳于瓊說的那樣:
“漢室衰微已久,今天要重新振興談何容易!況且當前英雄各據州郡,士眾動以萬計,這時就是所謂‘秦失其鹿,先得為王’的時候。如果我們把天子迎到身邊,那麼動不動都得上表請示。服從命令就會失去權力,不服從就有抗拒詔命的罪名,這不是一個很好的辦法。”
袁紹顯然接受了這兩個人的意見。
是這兩個人在害主麼?不是。是袁紹缺乏判斷力麼?也不見得。
每個人都是在特定的環境下,做著彼時對自己最有利的決策,正如囚徒困境所昭示的那樣。
顯而易見的是,袁紹並非忠心,最起碼在自己做大之後,已經起了異心。
但他可能是從心底裡畏懼皇權,或者說是天生奴才命,正是這種從心底裡對皇帝的畏懼,使他害怕好不容易擼到手的權力。
或許有人會說了,袁紹是怕自己能力不行,怕玩不過皇帝吧。
也是瞎扯。前期的袁紹也是牛逼轟轟的好不,騙韓馥那也是從善如流,打黑山徵公孫瓚,那也是所向披靡,無懼無畏。
有一次他帶著少量親兵被公孫瓚的騎兵圍困,在眾人勸他躲在牆後時,他義正辭嚴地說道:
“大丈夫寧可衝上前戰死,躲在牆後,難道就能活命嗎?”
浩然正氣,那最起碼比劉備可正色多了。
你說,他能認為自己能力比不過一個被軍閥裹挾來裹挾去的傀儡皇帝?
他只是怕皇帝那身外衣罷了。
那難道曹操就沒有袁紹那樣的擔憂麼?
肯定是有的,要不他也就不用“力排眾議”了。
曹操迅速出手,是因為站在他的角度,他迫不得已,或者說,他沒有其它更好的辦法來快速把自己保護起來。
漢獻帝無權無兵,但他有勢,形勢的勢。在形勢下,他是天下共主,有他在,便沒人敢隨便找曹操的麻煩。
話說回來,有了漢獻帝並不代表曹操以後就可以無憂,事實上,袁紹所懼怕的很快便在曹操那裡發生了。
漢獻帝雖然沒有能力對外征戰,但身邊的親兵總還是有幾個的。
曹操東征呂布,需要找漢獻帝形式上打個報告,來到許昌皇宮,一群御林軍刀槍劍戟架在一處,曹操走完那一趟,那是一個汗流浹背啊,從此便只通過書信來往,再也不敢當面見漢獻帝了。
僅僅如此麼?當然不是。
比如有一次漢獻帝對曹操說:“君若肯相輔則幸甚;不爾,願垂恩相舍。”
意思就是,“如果你當我是皇帝,真心輔佐我,我當然高興,如若不然,我就把皇位讓給你。”
你想想,在羽翼還沒豐滿之時,突然來這樣一堂政治課,曹操得心裡堵多少天。
還比如“衣帶詔”事件,世人皆知,不再累述。
總之,如果不是戰敗,袁紹的日子絕對比曹操過得瀟灑舒心。
但,曹操硬是咬著牙侍奉了漢獻帝一輩子,為啥?
當時,剛剛成長起來的曹操,東有徐州呂布,西有南陽張繡,南有淮南袁術,當然了還有北邊的袁紹,可謂群狼環伺,用我們今天的話說,那叫一個國際環境險惡。
你想,看見了漢獻帝這座“金鐘罩”,他還不得撲過去喊親爹啊。
對於袁紹來說,他的條件就好許多。
出身名門,德高望重,一時之間天下有識之士紛紛投靠,北邊的公孫瓚、東邊的黑山,都被自己打得喘不過氣來,南邊的曹操吧,是自己曾經的小弟,彼時還經常與自己合縱。
即使手裡沒有皇帝,他也大概率可以高枕無憂。
兩相比較,袁紹和曹操就好比兩個同時準備創業的有志青年。
只不過一個徜徉在國有大企業裡,薪水豐厚。另一個呢?守的是一家隨時有可能倒閉或者被兼併的私營企業,面對同樣一個絕佳的機會,前者當然會斟酌再三,甚至放棄,而後者必定就會破釜沉舟、置之死地而後生。
這不是由兩個人的能力來決定的,而是由他們事先身處的環境決定的。
也就是說,先入為主的環境會決定一個人的最終選擇傾向。
或者換句話說,雖然並非所有,但絕大多數人的成功,都是被環境逼出來的。
先天環境太好,這或許才是袁紹與“挾天子以令諸侯”失之交臂的原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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