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永炎:新型冠狀病毒感染的肺炎從寒疫論治


王永炎,中醫內科學、神經內科學專家,中國工程院院士,中國中醫科學院名譽院長。1997年至1998年擔任北京中醫藥大學校長;1997年當選中國工程院院士;1998年至2001年擔任中國中醫研究院院長; 2001年擔任中國中醫科學院名譽院長、科技委員會主任委員;2002年擔任國家自然基金委重大計劃項目專家指導組組長;2012年被聘為中央文史研究館館員。主要從事中醫內科醫療、教學、科學研究,主要研究方向是中醫藥防治中風病與腦病的臨床與基礎研究。

王永炎:新型冠狀病毒感染的肺炎從寒疫論治


中國中醫科學院中醫臨床基礎醫學研究所作為中醫藥抗新冠病毒感染的肺炎的專家組及科研組支持單位,根據臨床一線獲取的症狀信息,結合武漢的氣候學特點及相關疫病文獻,認為新冠肺炎屬於中醫“寒疫”範疇,病因涉及毒、燥、溼、寒諸因素,並對其病機及證候、治法、方藥等進行了初步探究。


新冠肺炎屬於中醫疫病中的“寒疫”範疇。漢代張仲景在《傷寒論》序中述其宗族亡者眾多,傷寒十居其七,說明張氏家族所患傷寒非普通外感傷寒,應屬寒性疫病。晉代王叔和在《傷寒例》中首次明確提出“寒疫”概念,隋唐及宋以來,“寒疫”的內涵多隱含在“傷寒”、“時氣”或“天行”、“陰毒傷寒”等病名中。明代張三錫《醫學六要》指出:“天久淫雨,溼令流行,民多寒疫”,認為溼邪可以導致寒疫。民國以來,對寒疫病因的認識更加深入,《重訂通俗傷寒論》指出,寒疫是寒邪夾雜戾氣或穢溼所產生的傳染性疾病。梳理歷代疫病相關文獻,寒疫可以歸納為因感受非時暴寒或陰寒疫毒之氣所致的急性流行性傳染性外感疾病的總稱,包括寒溼疫、寒燥疫等。

寒疫的第一種情況是感受非時暴寒導致的疫病。《傷寒論》稱為“時行寒疫”,文中敘述道:“從春分以後,至秋分節前,天有暴寒者,皆為時行寒疫也。三月四月,或有暴寒,其時陽氣尚弱,為寒所折,病熱猶輕;五月六月,陽氣已盛,為寒所折,病熱則重;七月八月,陽氣已衰,為寒所折,病熱亦微。其病與溫及暑病相似,但治有殊耳。” 認為時行寒疫是感受非時暴寒折遏時令陽氣所致的流行性疾病。

《說疫全書》亦云:“寒疫……當天氣方溫熱之時,而悽風苦雨驟至,毛竅正開,為寒氣所束,眾人同病,乃天實為之,故亦得以疫名也。”《松峰說疫》曰:“寒疫。不論春夏秋冬,天氣忽熱,眾人毛竅方開,倏而暴寒,被冷氣所逼即頭痛、身熱、脊強。感於風者有汗,感於寒者無汗。”

以上文獻都認為寒疫是由於感受觸冒暴寒邪氣所引發的急性流行性疾病。這種非時暴寒往往是由於天時本溫暖或溫燥而突然出現異常寒冷氣候,寒邪鬱滯溫熱或溫燥令氣而發病。這種寒疫的特點初起可表現為短暫的表寒證,隨即表現為表寒裡熱證,或者初起即為表寒裡熱證,入裡傳變可發生他病。寒疫的第二種情況是感受寒性的疫毒之氣導致的疫病。

《疫證治例》雲:“風寒暑溼燥火六氣失時,是謂六沴。沴氣之作……中其毒者,率由口鼻入,稽留氣道,蘊蓄軀殼,病發為疫,證類傷寒。”這種疫毒之氣可以與寒邪或寒溼、寒燥之邪夾雜而導致寒疫發生。即《治疫全書》所言“既感疫氣,又傷風寒,或暴感風寒兼染疫氣者,寒疫二邪一時混合”。《傷寒指掌》也說:“天久陰雨,溼寒流行,脾土受傷,故多寒疫寒溼”。這種寒疫的特點是以臨床多見陰寒徵象。


最新訊息《科學》:“新型冠狀病毒,武漢華南海鮮市場並非唯一來源”一文提到,武漢首例患者確診時間是2019年12月1號,可以判斷2019年12月份之前這次疫病就發生了。從湖北氣象局官網收集到的關於武漢2019年下半年以來的氣候情況如下:2019年7月20日以來至11月底,以武漢為首的鄂東地區氣溫較常年同期偏高,造成該地區發生近40年來最為嚴重的伏秋連旱。2019年11月份武漢地區總體氣候特點:平均降水量偏少2成,燥溼寒溫起伏,氣候變化較大。上旬天氣乾旱溫燥,中下旬出現1次強冷空氣和2次寒潮,下旬則出現輕中度陰雨,表現為燥溼寒溫起伏的氣候特點。

緊接著12月1日到15日氣溫較往年為高,為少見暖冬又無降雨,加重了溫燥,而12月下旬到1月中間陰雨不斷。2020年1月湖北省出現三次較大範圍雨雪過程。月平均氣溫偏高0.8℃;相對溼度偏大8%,排歷史同期第1位。出現了溼寒氣候。

總起而言,以武漢為首的鄂東地區從7月下旬至11月底表現的氣候特點是前期持續的乾旱溫燥,中末期突然的溼寒天氣,燥溼寒溫起伏,氣候變化顯著。2006年總第153期《自然與人》(雙月刊)第3頁刊載路透社香港報道病毒在秋冬季節最為活躍。寒性氣候可以降低人體免疫力,忽熱忽冷的異常氣候更能夠改變病原體生存環境,使病原體短期內大規模繁殖或發生變異,並削弱受災人群的抵抗力和自身調節功能,從而誘發疫病的流行。

根據氣候特點的分析:武漢11月份中下旬之前,長時間的氣候溫燥,驟然遇到強冷空氣,即暴寒。其後,12月1日出現第一例肺炎患者,此後逐漸增多,疫病發生情況與氣候條件相吻合。12月上中旬氣候溫熱,為少見暖冬,後面氣溫下降,尤其是12月下旬以後,降雨增多,1月份氣溫高而溼度大,溼大於寒,氣候凸顯陰冷溼寒特點,以上都符合歷代文獻中寒疫的發生條件。


正如前面提及《疫證治例》所述,風寒暑溼燥火六氣失時可以產生疫癘之氣,2019年12月16日之前的武漢的秋冬季而言,伏秋連旱,暖冬氣候以及驟然暴寒都是燥寒之氣失時,因而產生疫毒邪氣。這個時期病因是疫毒夾雜伏燥和寒邪。2019年12月16日開始,武漢陰雨天氣增多,空氣溼冷,此時病因為疫毒夾雜伏燥和溼寒。

長期的溫燥氣候,導致溫燥之邪久伏於肺,易傷肺而咳。清代醫家喻昌在《醫門法律·卷五》言:“秋傷於燥,冬生咳嗽。”燥邪傷肺的咳嗽主要表現為乾咳。據國家衛生健康委員會發布的《新型冠狀病毒感染的肺炎診療方案(試行第四版)》,乾咳為本病主要表現。

此外,從中醫的五運六氣的“三年化疫”理論看,三年前是2017丁酉年,《黃帝內經•刺法論》雲:“丁酉失守其位……三年變癘。”《黃帝內經•本病論》也說:”丁酉未得遷正者,即地下丙申少陽未得退位者……後三年化癘。丁酉年是陽明燥金司天,該年秋冬季氣候燥象較著,故其影響三年後的“伏邪”是伏燥,上述報道的大部分病例乾咳少痰、咽乾咽痛等主要症狀都與伏燥相符。

公元1919~1920年冬春之交,浙江臨海疫病盛行,死亡枕藉,根據清代《伏瘟證治實驗談》的記載,當時氣候特點與武漢的氣候特點極其相似。

下面是該文記載:“己未秋冬之交,自寒露至冬至,三月不雨,兩間燥烈之氣,達於極點。人身一小天地,天地既燥,人處其間,亦未有不燥者。《經》雲:秋之為病在肺。燥氣上受,首先犯肺,肺病不已,逆傳心包。此燥氣之邪感於前,伏於上焦心肺之間,為發生疫症之本因也。

自小寒以後,至庚申春之春分三月之間,恆雨恆風,昕夕不休,寒冽之氣,逼人太甚。間或雷霆大震,陽氣暴洩,肌腠不密,感邪更易......此冬寒之邪感於後,中於表層太陽之經,為發生疫症之續因也。如其人先感秋燥之邪,伏藏體內,再傷於寒,其病即發,此己未冬月發生疫症之原因也。”

此外書中記載的疫病症狀與此次肺炎有很大的相似性。“一種肺金本髒之現症。初起惡寒,旋即發熱,咳嗽,胸悶,喘急不得臥,痰多、嗌燥,咯不得出,口渴不多飲,食思缺乏,頭部有汗,大便或秘或洩。狀甚危急,然死者不過十之二三。”


疫毒夾雜寒邪或溼寒之邪從口鼻而入,侵襲氣道,與伏燥搏結,壅塞肺胸,毒溼寒燥邪氣傷及肺氣和胸中宗氣,導致肺失宣肅,氣機逆亂,升降出入失常,水液輸布失調;宗氣不能幫助心行血,肺狀橐龠,終端肺泡血絡氣血交阻,動靜脈短路,進而乏氧,血停成瘀,水溼、瘀血、毒邪進一步加重了肺胸的氣機逆亂,形成惡性循環。

病機轉化特點:初期多見表寒裡熱、虛實夾雜證;中期素體陽盛,可轉化為表裡俱熱的實熱證,若素體陽虛,可出現陽虛寒凝證;若熱毒邪氣逆傳心包,或毒邪內陷,肺氣衰敗,可致內閉外脫之危急證侯。

本病主要病位在肺,其次病位在表衛、脾胃。1月29日,世界權威醫學雜誌《柳葉刀》發表了有關2020年1月1日至1月22日進入武漢金銀潭醫院的99例新型冠狀病毒肺炎患者的論文中,顯示患者臨床表現有咳嗽的佔82%,呼吸急促的佔31%。說明本次疫病的主要病位在肺。而11%的患者出現了肌肉疼痛,頭痛(8%),說明其次病位在衛表。此外,據現在武漢診療的中醫專家發現,本病初起多伴納差,噁心、便溏等消化道症狀,說明脾胃也是本病的病位。

疫毒邪氣可以具有寒熱屬性,也可以不具有寒熱屬性。如明•吳又可《溫疫論》就認為癘氣是不同於六淫,非風、非寒、非暑、非溼的特異邪氣。《治疫全書》也說:“惟六氣之外,沴厲所鍾,非風非寒,非暑非溼,非燥非火,而實為風寒暑溼燥火之極,致鬱勃飛揚,發為延蔓傳症。如瘟疫、痢瘧、洩瀉、麻痘之類”。認為疫厲之氣是不同於風寒暑溼燥火的一種傳染性的疫氣。這種癘氣可以與六淫邪氣夾雜表現為寒熱燥溼症狀。如《傷寒指掌》:“大疫發時,或挾寒,或挾暑,所謂兼六淫也。”

就本次武漢情況來講,從《新型冠狀病毒感染的肺炎診療方案(試行第四版)》提及部分患者僅表現為低熱、輕微乏力,尤其重型和危重型患者可為中低熱甚至無明顯發熱,提示病性偏於寒性。多數患者咽乾、燥咳及部分患者噁心、嘔吐、腹瀉的症狀表現,說明病程中明顯存在肺燥和脾溼,這是由於疫毒夾雜溫燥和溼寒所致。同時多數患者初起乏力,是毒邪容易損傷正氣的表現。此外,毒邪閉阻,氣機升降出入障礙,容易導致血瘀。

所以本次新型冠狀病毒(2019-nCoV)肺炎表現為寒熱夾雜,燥溼錯綜,虛實並見的病理性質,病機特點是“毒、燥、溼、寒、虛、瘀”,炎症與呼吸窘迫並存。


本次新冠肺炎屬於疫病,從中醫疫病理論認為則屬於疫毒或穢毒作祟,因此首要治法是逐穢解毒。誠如《溫熱暑疫全書》引喻嘉言瘟疫論所言:“邪既入,則以逐穢為第一義。上焦如霧,升而逐之,兼以解毒;中焦如漚,疏而逐之,兼以解毒;下焦如瀆,決而逐之,兼以解毒。”解毒之法首選祛穢解毒法,即用氣清性潔、芳香辛烈之品以化濁避穢,宣通氣血。代表方如《疫證治例》蘆根方、升降散、藿香正氣散,太乙紫金片等。《重訂通俗傷寒論》就認為癘毒無論與風寒或溼邪夾雜,均可加紫金片闢穢解毒。此外清熱解毒、溫陽解毒等方藥,臨床上可根據症狀選擇使用。

此外,毒邪入裡,容易痺阻氣機,故疏利氣機,通解表裡是治療疫病要義。對此,《傷寒翼·商瘟疫感而遂發之治》有所論述:“疫之法也不一......但治之大法,始終宜於疏利,通解表裡為主。”具體而言,可以辛溫、辛涼解表,配合攻逐瀉下,通瘀破結,及和解表裡、開達膜原等法。

用藥方面尤其要重視氣味辛烈的藥物的使用,氣味辛烈之品性多溫燥,味辛發散,性烈竄衝,故能行氣通竅,疏洩腠理。疫癘邪氣不外穢濁毒惡,致病原理是從氣道侵入,痺阻氣機,進而導致諸險證。得辛烈溫燥之藥,行氣發散除寒,則腠開竅通寒去,既驅邪外出,又恢復正常生理機能,疫病自愈。具體藥物如蓬莪術、草果、木香、蒼朮、香附、羌活等。

由於疫毒屬於毒邪,具有毒烈性,容易損傷人正氣,因此治療疫病整個過程都要注意顧護正氣,隨證加入扶正的相關藥物。

王永炎:新型冠狀病毒感染的肺炎從寒疫論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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