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愷之：
像我一樣傻
你一定成大才
紹興山水酷不酷，顧愷之一句頂萬句：千巖競秀，萬壑爭流，草木蒙籠其上，若雲興霞蔚！
東晉顧愷之，歷史對他的評價：才絕、畫絕，痴絕。意思說，才華好到極點，畫畫好到極點，為人傻到極點。一看這話，就知道，這人有意思。
古古閣本期，為你講講顧愷之的故事。
01
畫聖登臺，一炮走紅出爆款
顧愷之，是江南名門，典型高富帥，再加一貴字，先祖為東吳丞相顧雍，曾祖顧榮到父親顧悅之，都名滿天下。
20來歲時，在東晉都城建康，顧愷之搞了一場繪畫營銷活動，成為爆款，一炮走紅。他在歷史長河中的畫聖地位，就此奠定。
那是364年，皇帝御敕，在建康鳳凰山，新建瓦棺寺，以護佑國都。但當時東晉，國力衰微，建廟財政撥款有限，大部分資金還得寺廟自籌。
於是，眾僧發起盛大捐款。朝臣名士、王孫大賈、善男信女，紛紛踴躍捐贈，一百兩百，一萬兩萬。王謝等朱門大族，最多也只有十萬。顧愷之來了，大筆一揮，簽下百萬捐贈合同，親朋好友瞬間懵圈，責怪他說：你牛皮吹那麼大，到哪兒去湊錢。顧愷之說，莫急，我自有法。
顧愷之與僧人商量，空出寺廟一殿，讓他在壁上作一幅維摩詰變相圖。畫畫時，他關緊佛殿之門，放出話來，任何人不得進入。如此夜以繼日，整整閉關一月，潛心畫成維摩詰圖。像成後，顧愷之還是不讓人參觀，佛像的眼睛也沒有點。他說，此畫非同小可，我得使出看家本領，花三天時間為之點珠，來看我作畫，首日觀者佈施十萬，次日觀者佈施五萬，第三日後隨意佈施。
等殿門打開，維摩詰圖光芒四射，漂亮得讓人吃驚。只見那佛像口無言而似言，鬢不動而疑動，特別是那剛點上的佛眼，炯炯有光，栩栩如生。
維摩詰是古印度著名佛教居士，影響很大。顧愷之畫出如此精品，加上飢餓營銷，維摩詰圖在都城越傳越玄乎，一時觀者雲集。沒幾天，顧愷之就把一百萬錢湊齊了。
這一爆款發生後，顧愷之畫壇地位凸顯，如日中天，影響力無人能及，瓦棺寺也因之百代流芳。杜甫看過維摩詰像後，曾寫詩寄下那深刻印象：虎頭金粟影，神妙獨難忘。
02
厲害了，把獨眼龍畫得神采飛揚
成語“漸入佳境”，緣於顧愷之。他每次吃甘蔗，都是自尾部嚼到根部。別人問他，為什麼一定要這樣吃。他說，如此吃來，越吃越甜，漸入佳境。
顧愷之畫畫，真是漸入佳境。中國畫史上，他創造了多個第一：文人中第一個以繪畫為職業，畫家中第一個被正史列傳，有繪畫理論流傳和畫作存世，也是第一人。
顧愷之畫畫，妙絕於時，特別注重傳神和妙想，其理論體現在《魏晉勝流畫贊》《論畫》《畫雲臺山記》等作品中。
名士裴楷，風神高邁，年輕時曾與王戎齊名。很多人給他畫過像，但他都不滿意，請顧愷之來畫。顧愷之抓住他臉頰上有三根毫毛的特點，加以誇張表現，效果非常突出，神采奕奕。由此，流傳下一個成語“頰上添毫”，比喻文章或圖畫具有點眼之筆。
謝安的伯父謝鯤，放縱不羈愛自由。晉明帝問他，你和庾亮比，怎麼樣？謝鯤回答：在官場中迴旋，我不如庾亮；若論縱情山水，我之高情，比庾亮要厲害很多。顧愷之在給謝鯤畫像時，抓住這個故事，將謝鯤安置在岩石中，此舉讓人覺得構思新穎，使謝鯤更有神韻。顧愷之這一幅畫，開創了山水人物畫的先河，為最終形成獨立的山水畫，發出了先聲。
顧愷之畫人物，眼睛最出彩，寫肖像時，有時數年不點睛。有人問：怎麼這麼久不畫眼睛？他說，人的四肢美醜，很好畫，最難畫的是眼睛，所以必須長期思考。
荊州刺史殷仲堪，是顧愷之好友，兩人年輕時就相識。392年，應殷仲堪之邀，顧愷之去其府上做幕府參軍。當時，顧愷之已為很多名人畫過像，惟獨好友殷仲堪沒請他畫，因為殷仲堪是個獨眼龍，右眼有毛病，擔心畫了不好看。
怎麼來畫殷仲堪呢，顧愷之躺在床上，寤寐思服，靈機一動，有了。第二天，給殷仲堪畫像，在其右眼處，用飛白手法，將筆輕輕一抹，使其右眼被淡淡煙雲遮蓋，若隱若現，巧妙地掩蓋了短處，顯得風神俊秀，妙不可言。殷仲堪看了，高興得不得了。《世說新語》這麼記載：明點瞳子，飛白拂其上，使如輕雲之蔽日。
顧愷之畫跡極多，留傳下來的《女史箴圖》《洛神賦圖》《烈女傳仁智圖》等，想像豐富，筆法詩意，雖為唐宋摹本，依然彌足珍貴。他的人物畫，用筆細勁古樸，繞條延綿婉曲，平易淡雅，視覺上雖靜欲動，對中國繪畫影響深遠。指揮淝水之戰的謝安，高度評價顧愷之畫藝：有蒼生來所無。
03
點評紹興，他一句頂萬句
唐詩之路，在紹興掀起濤天巨浪，形成史上罕見的文化巔峰。這激盪人心的浪漫與詩意，既緣起於稽山鏡水的卓異稟賦，更得益於王羲之、謝安、顧愷之、戴安道等魏晉名士的瀟灑風流。他們的江湖傳說，像磁鐵一樣，吸引著後來的人們爭相奔赴，懷古吟賞。
大言稀聲，關於紹興山川之美，顧愷之一錘定音：千巖競秀，萬壑爭流，草木蒙籠其上，若雲興霞蔚！
顧愷之生前，分別做過桓溫和殷仲堪府上參軍，他上面這句話，《晉書》和《世說新語》上都有記載。有人說，他是為殷仲堪服務時，遊歷會稽回荊州後，與同僚吹牛時所說。也有人研究，他是桓溫派去繪製會稽地圖的，這就是有軍事目的了。不管怎樣，他踏遍稽山鏡水後，留下的這句話，一下流傳開來，就成為膾炙人口的千古絕語，紹興也因之引人入勝。
為什麼一句話就有這麼大的威力？魏晉時期，清談流行，大家圍著紅泥小火爐吹牛，誰能用一句話，把一個人或一片景來個經典概括，誰就是牛人。這種清談，很誇張，你難以想象。參與者會通宵吹牛，廢寢忘食，有人還因此疲勞致死，成語“微言達旦”，就是這麼來的。而顧愷之，就是清談高手。
桓溫把江陵城池建設得很壯麗，得意不已。一天，他帶領賓僚到江邊渡口，遠觀江陵城。他說，大家對此城來個評說比賽，誰評得好，我重重有賞。顧愷之說：遙望層城，丹樓如霞！這八個字，形容江陵紅樓高聳，可與神話中崑崙山的輝煌比肩。桓溫聽了很高興，立即賞他兩美女。
一句話定乾坤，得靠水平。顧愷之文才為何這麼好，總能一語中的、力壓群雄？因為他學習很認真，肯下苦功，從不投機取巧。他與謝瞻同朝為官時，有一次，兩人值夜班，各守一棟樓，遙相對望，無聊了，就在月夜下現場作詩，搞才藝比賽。兩人你詠一首，我詠一首，互相點贊。半夜，謝瞻累了，就只遙遙點贊，愷之卻越吟越帶勁。謝瞻偷偷地去睡了，喊了個手下來代為叫好。顧愷之也沒察覺，就這樣吟詩到天亮，以為自己大勝謝瞻。
顧愷之住在瓦官寺附近畫畫時，為了專心搞創作，他住到樓上，要人把樓梯抽掉，整日不下樓。他這一點，跟雲門寺的智永和尚有一比。智永臨摹《蘭亭序》，三十年不下樓，寫壞的筆一簍接一簍。雖然估計後人有所誇張，但其勤奮不言而喻。
用這股子傻勁搞學習，搞創作，文才能不好嗎？
04
痴戀不移，終究抱得美人歸
顧愷之有個小名，叫虎頭，因為從小虎頭虎腦、痴痴迷迷而得名。他率性重情，對朋友堅定不移，對戀人也是如此。
大司馬桓溫，對顧愷之有知遇之恩。桓溫晚年，野心膨脹，一門心思想篡位當皇帝，引來眾人側目。桓溫死後，不少人有意無意迴避桓家，顧愷之去拜墓，卻不避嫌，哭得很傷心，還這樣明確地寫詩：山崩溟海竭，魚鳥將何依。有人問他，你這麼喜歡桓溫，他死了，你哭成什麼樣子？顧愷之回答：聲如震雷破山，淚如傾河洩海！就是這麼誇張。
衛協，被時人尊為畫聖，顧愷之師從於他，併成了衛協女婿。婚後，顧愷之又喜歡上了一個鄰家姑娘。想著是要做小妾，鄰家姑娘不樂意。顧愷之卻愛痴了，把姑娘畫下來，掛在臥室牆上，天天盯著看，並使上了邪術，用釘子釘其心，姑娘竟患上了心痛之病。顧愷之因此有了更多機會噓寒問暖，以此打動了姑娘的心，終於把她娶回了家。
正史也會戲說，《顧愷之傳》中，這使邪術的情節，肯定是添油加醋了。但顧愷之對所愛女子痴戀不已，肯定是真的。因為他幹什麼都容易痴迷，吟詩作賦、畫畫寫字，都是如此，戀愛肯定也能如此。
05
亂世全身，傻氣掩蓋下的智慧
顧愷之的生卒年沒有準確記載，專家只能估為341年之後出生，407年左右逝世，死於散騎常侍任上，一生善始善終。在那樣的亂世，很多青史留名的絕代人物，都死於非命，作為一個名士，能這麼保全自己，算是異於常人了。
他人笑我太瘋癲，我笑他人看不穿，顧愷之其實是個很有政治頭腦的人，從他與桓玄交往中，就可以看出來。
桓溫的兒子桓玄，匪氣重，比他老爺子要狠。桓玄小時，與堂兄弟們鬥鵝，他總是輸，十分鬱悶。有天晚上，他潛入鵝欄，將堂兄弟們的鵝全部殺死。天亮後，家人都驚駭不已，以為發生了怪事。
桓溫生前，荊州是其老巢，桓家在此是地頭蛇，勢力強大。後來，性格軟弱的殷仲堪做荊州刺史，桓玄此時為太子洗馬，因其治所南郡與荊州很近，所以經常來往殷仲堪處。桓玄野心勃勃，想搶了荊州，使盡手段，步步緊逼殷仲堪。
殷仲堪的參軍劉邁，對桓玄心思看不慣，有一次，幫殷仲堪說話，得罪了桓玄。桓玄竟派人來暗殺他，幸虧跑得快，撿得一條性命。桓玄長大後，雖然有能力有才華，但越變越壞，謀逆篡位，濫殺無辜。桓溫謀逆還有點羞答答的，瞻前顧後，桓玄不一樣，順我者昌，逆我者亡，變得毫無底線。當然，他的最終下場，是身首異處。
顧愷之與桓玄，也交往頻繁。顧愷之愛收藏，有許多歷代名畫。有一次，他從荊州回無錫老家探親，桓玄主動提出幫他保管藏品。愷之知道桓玄貪心，既擔心又不好回絕，就特意多個心眼，將古字畫鎖在櫥櫃裡，貼上封條，存在桓玄處。
桓玄從背面弄破櫥櫃，取出字畫，再修好復原。待顧愷之探親歸來，發現封條沒動，打開櫃門，裡面空空如也。桓玄說，沒打開過，不知怎麼回事。顧愷之沒露任何奇怪之色，說：嗯，妙畫通靈，變化而去，亦猶人之登仙矣。
還有一次，桓玄拿來一片柳葉，對顧愷之說：蟬的天敵很多，但其躲在樹上鳴叫時，天敵卻發現不了它，因為樹上有一種葉子，可以隱身。桓玄取來一片柳葉，給顧愷之，說：這就是一片隱身之葉，你放在眼前，別人就看不到你。顧愷之接過柳葉，蹲於地，將柳葉舉過頭頂，問桓玄，看得到自己不？桓玄說，看不到了，看不到了，還故意對著顧愷之撒尿。
桓玄幹這結巴事，顧愷之何嘗不知。只是，桓玄貪婪霸道，為一己之利，可以不擇手段，顧愷之怎麼與他鬥。顧愷之知道，桓玄這是想取自己性命，故意找岔呢。他裝痴賣傻，是迫不得已，以痴傻作掩護，可以減少權貴的迫害，躲過那些危險的是是非非。
06
歷史評價顧愷之：才絕，畫絕，痴絕。
我理解，顧愷之其實就是大智若愚。他醉心於畫，疏於世故，日常生活中，看上去痴痴呆呆，遺形忘身，這其實是心無旁鶩的表現；與人相處，經常受欺負，好處別人得，自己受委屈，如此，還經常嘻嘻哈哈，詼諧幽默，這其實是通透達觀的表現；在貪婪強權如桓玄之流面前，他裝痴賣傻，其實是有政治智慧的表現。
正是這些世人眼裡的“傻氣”，成就了顧愷之。所以，你若能學到他的傻，也就離成為大家不遠了！
若喜歡，敬請關注古古閣
古古閣 生命如此美好，我們有情有義相守
講述最有情懷的故事
推薦最有歷史的風景
歡度最有味道的人生
長按二維碼關注古古閣
作者簡介：古古，微信號LZLLZL9，四川大學中文系畢業，現為媒體工作人員，性樸拙，愛山水，愛家鄉。
閱讀更多 古古閣100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