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初年，禮崩樂壞，天下陷入無義戰中。在所有違背周禮的罪行中，弒君無疑是首惡中的首惡，第一個吃弒君螃蟹的正是在周室頗有賢名的衛武公的孫子姬州籲。可惜，州籲志大才疏，有本事弒君卻沒本事治國，最終自投羅網，在位不到一年就送了性命。
場景一：公元前759年，衛國都城朝歌，秋風蕭瑟。九十五歲的衛武公姬和一邊吟唱著自創詩《懿》，一邊望著院中飄落的枯葉，眼前浮現出一個揮之不去的帶血陰影，那是他的哥哥共伯余。
幾十年過去了，自己為什麼仍忘不掉那個夜晚，在父侯的墓道里，自己派出的刺客，殺死了正在弔唁父侯的兄侯。此後，自己踏上了漫長的強國之路，贏得了無上的尊榮，衛國晉級公爵，成為周天子身邊的紅人。
話外音：“我是個罪人，你們兄弟千萬不要學我，你們的後代也不要學我！”臨終之際，衛武公拉著太子姬揚的手聲淚俱下地說道。姬揚努力地點頭，九十六歲的武公終於閉上了眼睛，再也不用怕看到哥哥的影子了。
場景二：朝歌城中春意盎然，衛莊公的射圃裡，人聲鼎沸。“二公子又中了！”報靶的武士大聲叫著。身著射服的州籲滿臉喜氣，一手執弓，一手向坐在觀眾席上的父親莊公示意。莊公也滿面笑容地看向自己的愛子。
側坐相陪的太子完有點尷尬，他的兩箭都脫靶了，射箭真不是他的長項。
坐在下首的三公子晉則一臉渴望地看向遠方，神遊物外地想著庶母夷姜。
話外音：後宮中，君夫人莊姜正召集莊公的妃妾們商議如何過上巳節。這位當年“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碩人沒兒子，莊公便把戴媯所生的太子完讓她撫養，完雖然對嫡母很恭敬，但莊姜終難釋懷。加之，莊公在老壽星的陰影下，活得超變態，當了國君後更是脾氣暴躁，莊姜要不是齊國公主，真不知怎麼活？最氣人的是嬖人生的州籲，和他母親一樣，變著法討好莊公，對自己頗不恭敬。
衛莊公與夫人莊姜 (東晉顧愷之繪《列女仁智圖》局部)
場景三：衛國上卿石碏府中，燈火搖曳。衛莊公望著病榻上的石碏，有些不滿地說：“衛國一向尊奉康叔遺訓，不好武力，故此被中原諸國小覷。我兒州籲好武，正可彌補國之不足，大夫何必與他較勁呢？”
石碏搖了搖頭說：“衛國居天下之中，獨得商貿之力，足以富國。二公子好武本也無妨，可是老臣觀他結交匪類，其志非小。若君上欲其為嗣，宜亟立之，否則還是趁早讓他多讀讀書，好好收收心！”莊公無語，悶悶不樂地迴轉宮中。
話外音：莊公不知道，他的愛子州籲此時亦在石府。州籲近來與石碏之子石厚打得火熱。州籲聽說君父造訪石碏，生怕這位老臣說自己的壞話，便偷偷潛入石府打探消息，聽到石厚轉述老父的話，不禁有些躍躍欲試。
場景四：朝歌城西門外，車馬輻湊，旌旗飄揚。準備前往洛邑祭奠周天子的衛桓公姬完，正與送行的公卿告別。
輪到州吁了，只見他恭恭敬敬地捧著餞行酒說：“兄侯，此去鞍馬勞頓，臣弟特備薄酒，恭祝兄侯一路順風！”看著昔日倨傲的兄弟，經過多年在外漂泊彷彿變了個人似的，桓公也漾起了滿滿的兄弟之情，忙命寺人斟滿一爵，語重心長地說：“寡人此去少不得要在王城盤桓，國內瑣事還請賢弟多費心。”州籲伸手欲接。
就在此刻，意外陡生，酒爵竟脫手墜地。桓公不覺莞爾。可是瞬息之後，他就笑不出來了，假裝低頭拾爵的州籲竟閃電般地轉到桓公身後，隨即一把鋒利的短劍刺入了桓公的心窩。春秋時期的第一樁弒君案就這樣瞬間搞定。
話外音：看著蜂擁而出的甲士，愣怔的衛國公卿們明智地閉上了嘴巴。不幾天，衛桓公暴薨的消息便傳遍了中原各國。不過各國諸侯正忙著弔唁已故天子，沒人管此事，只有鄭莊公聞訊後長嘆：“鄭國怕是要遭兵燹了！”
場景五：朝歌，衛國宮中，新科衛侯姬州籲正坐著生悶氣，他的基友石厚側坐相陪。州籲回想起朝堂一派肅殺的氣氛，感覺透不過氣來，眾臣無聲的抗議如同洶湧的暗流，正衝擊著他的寶座。
他覺得必須轉移國內矛盾，藉此穩固君位。他和石厚商定，準備討伐最近在中原諸侯圈中混得風生水起的鄭國，如果能將這個外來釘子戶搞定，那麼自己無疑成為中原的救星，看還有誰敢不服？再說，自己當年流浪時，和鄭國的公子段同病相憐，這回正好可以幫好兄弟出口氣！
話外音：宛丘，陳國都城，宮中。陳桓公媯鮑滿臉怒氣地看著衛國使者質問：“州籲殺了寡人的外甥姬完，現在怎麼敢來讓陳國出兵？”
使者不卑不亢地說：“衛國的事衛國人自會料理。但是，鄭國如今上欺天子，下壓諸侯，陳國是天子近親，怎能不同仇敵愾呢？況且，衛國貨通天下，正好可以和君侯共享。”
眼前金星亂冒的陳侯立刻轉怒為喜：“我也看鄭家不地道，一個外來戶竟敢邈視天子，真是欠湊！”
場景六：新鄭東門，宋、衛、陳、蔡四國加上魯國公子羽父率領的私軍耀武揚威。面對城外虎視眈眈的1300乘兵車，鄭莊公閉門不戰。
州籲怒道：“姬寤生，你個有娘生沒娘養的小人，你不是很牛嗎，為什麼不敢出來與寡人一戰？真是個鼠輩！枉你這樣的人還能做天子的卿士？”可是無論州籲怎麼罵，鄭人只是裝聾作啞。
不久，宋國派人告訴州籲：“鄭侯畏戰，我們已經達到威懾目的，無須再戰了，寡人還要去收拾叛臣公子馮，先走一步了！”
望著宋人的背影，州吁氣急：“呸，咱們是來削平鄭國作公益的，你這個帶頭大哥怎麼先走呢？真是晦氣！”說著，轉頭看到鄭國東門外一望無際的麥子，州籲有主意了。
話外音：曲阜，魯國都城。看著案頭州籲發來的英雄帖，魯隱公詢問智囊眾仲。眾仲笑道：“州籲本性殘忍，不得人心，偏偏還要到鄭國搞事情，很快就會眾叛親離、玩火自焚的！”
場景七：石碏的鄉間別墅，戒備森嚴。昏黃的燈光中，石碏對自己的家臣獳羊肩鄭重交待：“衛國的列祖列宗啊，你們看看吧，你們的不孝子孫竟敢弒殺兄侯？石碏為衛氏後裔，絕不能坐視。你且去陳國送信，請求陳侯佯允州籲所請，將其誆至陳國，然後以天子名義誅殺逆賊。千萬小心不要洩漏！”
獳羊肩去訖。石碏又將署有衛國重臣姓名的帛書交給另一個家臣，讓他連夜送往洛邑，面呈天子。
話外音：宛丘，陳宮之中。陳桓公問獳羊肩：“石國老如此做，難道不怕把自己的兒子搭進去嗎？” 獳羊肩恭敬地答道：“家主只知有衛，不知有附逆之子。家主知君侯為天子所親，故借逆臣問計之機，請君侯將其誆至陳國擒殺，成就君侯美名！”
陳桓公笑答：“難得石國老看重。州籲小人得志，寡人不計較他殺我外甥，還和他共同伐鄭主持公道，誰知他竟抽身先走，臨了還強割鄭麥，太不講究呢！”
場景八：陳境臨近衛國的一處刑臺上，被綁著的州籲仍在大聲叫喚。衛國右宰醜眼珠一瞪：“逆賊，瞎嚷嚷什麼？人家陳侯是替天行道，誰讓你膽敢弒殺先侯，那時怎不見你叫喚？現在，認命吧！”與此同時，石厚也對著家臣獳羊肩咆哮。獳羊肩也不多話，冷笑一聲取出石碏的手令說：“不是我要殺你，殺你的正是你爹！”
話外音：春秋第一樁弒君案塵埃落定，主從二犯都已伏法，石碏太義滅親贏得了“純臣”美名。衛國人迎回了因與庶母有染逃到國外的公子晉，立為宣公，新的一輪混亂由這個上烝下報三代通吃的大淫棍開啟了。衛武公開啟的大好局面就此被不孝子孫斷送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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