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歲那年英子小學畢業，一首《送別》她離開了求學六年的廠甸師大第一附小。
同年，父親重病去世，作為長女的她和媽媽一起肩負起了家庭的責任。
林海音在她的自傳體小說《城南舊事》的最後寫道：“爸爸的花兒落了，我也不再是小孩子。”
1960年10月《城南舊事》出版，林海音補充了出版後記。她很懷念20年代的北京城南，因為那裡有她的童年。
“夏天過去，秋天過去，冬天又來了，駱駝隊又來了，但是童年卻一去不還。冬陽底下學駱駝咀嚼的傻事，我也不會再做了。
可是，我是多麼想念童年住在北京城南的那些景色和人物啊！我對自己說，把它們寫下來吧，讓實際的童年過去，心靈的童年永存下來。
就這樣，我寫了一本《城南舊事》。
我默默地想，慢慢地寫。看見冬陽下的駱駝隊走過來，聽見緩慢悅耳的鈴聲，童年重臨於我的心頭。”
01
有段時間，朋友圈經常有人轉發《80後童年玩具，只准回憶，不準哭！》、《80後的你還記得小時候吃的零食嗎？》，驀然驚覺：原來最可愛懵懂的時光已遠去了。
小英子的童年比我們遠的多，1923年她五歲，父親把家搬到了北京城南的衚衕裡。她認識了很多人，可是後來他們都離開了。
惠安館門口失去孩子後得了瘋病的秀貞；生活困苦卻堅持要供弟弟讀書的小偷；脾氣不好被主家趕出來的姨娘；命運多舛喪子失女的保姆宋媽……
年幼的英子膽子很大，人人都怕的瘋子秀貞她卻不怕反倒經常去找她說話；髒兮兮的小偷躲在草叢裡她也不怕，還敢跟對方嘮嗑... ...幸好她遇到的都是心地善良的好人，不然還真挺危險。
英子不僅膽子大還是個極聰慧的孩子。她看出父親對蘭姨娘有意思，母親很傷心，便使計撮合蘭姨娘和寄住在她家的父親老鄉。成功後從母親那得到了一直要而不得的滾鐵環、皮鞋，還有一整年的《兒童世界》。
所以，別說小孩什麼都不懂，其實她鬼精鬼精的，什麼都知道。
02
雖然相差了幾十年，但8、9歲的英子和8、9歲時的我一樣是個愛睡懶覺的小孩，早上六點起床上學總是要糾結許久，尤其是雨雪天氣，更是犯困的不行。
有一天，下大雨，英子醒來就知道不早了，她聽著，望著大雨，心裡愁得不得了。心裡想著上學不但要晚了，而且要被媽媽打扮得穿上肥大的夾襖和踢拖著不合腳的油鞋，舉著一把大油紙傘，走去學校，得多不舒服。
她賴著不起的時候，媽媽進來看她還沒起床嚇了一跳催她趕緊起，她低聲哀求說：“媽，今天晚了，我就不去上學了吧？”
媽媽做不了爸爸的主意，她轉身出去不久，爸爸就進來了。他瘦瘦高高的，站在床前，瞪著她：“怎麼還不起來，快起！快起！”
“晚了！爸！” 英子硬著頭皮說。
“晚了也得去，怎麼可以逃學！起！”
英子也不知哪來的勇氣就是不挪窩。
爸爸氣極了，一把把她從床上拖起來，左看右看，從桌上抄起雞毛撣子倒轉來拿，藤鞭子在空中一掄，就發出咻咻的聲音，打的英子嚎啕大哭。最後還是冒著大雨去上學了。
那時老師上課前要求學生先靜默再讀書。坐直身子，手背在身後，閉上眼睛，靜靜地想五分鐘。老師說：想想看，你是不是聽爸媽和老師的話？昨天的功課有沒有做好？今天的功課全帶來了嗎？早晨跟爸媽有禮貌地告別了嗎？
英子聽著聽著眼淚忍不住就要流下來。
正在靜默的時候，老師拍了她一下，原來是父親在教室窗外。英子有點害怕，不知道父親為什麼追到學校來。
她走出教室，站在爸爸面前。爸沒說什麼，打開了手中的包袱，拿出來花夾襖，遞過來，看著她穿上，又拿出兩個銅板給她。
從那以後直到畢業，每天早晨英子都是等待著校工開大鐵柵校門的學生之一。
冬天的清晨站在校門前，戴著露出五個手指頭的那種手套，舉了一塊熱乎乎的烤白薯在吃著。夏天的早晨站在校門前，手裡舉著從花池裡摘下的玉簪花，送給教她跳舞的韓老師。
小學畢業的時候英子是全班第一，要代表所有畢業生領畢業證書和致謝辭。可是她爸爸卻病了沒能來。
之後沒多久，父親因為重症不治去世了，作為長女英子不能在是個孩子了，她要幫母親撐起這個家。
“爸爸的花兒落了，我也不再是小孩子。”
英子說，好多人都曾跟她說要做大人。
宋媽臨回老家的時候說：
“英子，你大了，可不能跟弟弟再吵嘴！他還小。”
蘭姨娘上馬車的時候說：
“英子，你大了，可不能招你媽媽生氣了！”
蹲在草地裡的那個人說：
“等到你小學畢業了，長大了，我們看海去。”
當英子真的長大了這些人已經沒有影子了，就像是跟著她失去的童年一起失去了。
03
去年去虎跑寺，知道了弘一法師李叔同，他填詞的《送別》膾炙人口，今年看了《城南舊事》，當英子唱起這首驪歌的時候，那些幾近遺忘的記憶又被重拾了起來。
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
晚風拂柳笛聲殘，夕陽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一壺濁酒盡餘歡，今宵別夢寒；
情千縷，酒一杯，聲聲離笛催，
問君此去幾時還，來時莫徘徊。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一壺濁灑盡餘歡，今宵別夢寒；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問君此去幾時還，來時莫徘徊；
問君此去幾時還，來時莫徘徊。
英子長大了，她再也不會去模仿駱駝咀嚼草料的樣子。曾經那些迷惑不解的事情，也都在時間裡被一一消融掉了。
說起童年，每個人都有不同的感覺和畫面浮現在腦海。無論是在鄉間的小溪或是熱鬧的新年裡，那溫情歡快的童年在歲月和時代的長河裡已漸漸消隱不見。只剩下回憶把它們的缺憾一一填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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