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高:我的故鄉》

我來自才華有限公司,我一直覺得自己是個“三無絕緣體”——“一無是處、一無所有、一事無成,跟一切美好的事物絕緣”,我甚至認為我的這種無知、無能、無明是一種“罪惡”。


好在我極其謙卑,還算愛智求真,我喜歡琢磨、喜歡記錄。我把周圍的一切人、事、物當做“佛”來供養,這是我“贖罪”的方式。我隨時隨地都會記錄自己的體驗、心理感受和反思,各種課程、演講、講座、公開課、視頻中的真知灼見,甚至跟人閒聊時他的某個新穎用詞和獨特觀點。之前的紙質版和現在的電子版筆記,總共應該有幾十萬字,但這些東西都很零碎,繁星滿天,卻不成星座。


直到我在奧賽美術館看到梵高的那一刻,我之前的所有積累在他那都尋到了最好的印證,我在展廳裡就激動得幾乎要失聲尖叫。就像泰坦尼克號的殘骸在大西洋海底靜靜躺了幾十年,等候某個機緣得以被打撈和修復。我整篇文章的架構瞬間瞭然於胸,剩下的只需在畫布上一筆一畫地用顏料、用油墨、用字節、用顯影劑把它“物化”出來,形成一個客觀的實體。就像一塊大石頭對我而言就只是一塊大石頭,但米開朗基羅卻知道里面藏著一個大衛。


我不喜歡單獨就一本書、一部電影、一首歌、一個人寫評論。我喜歡混搭,我寫的東西總是一鍋雜七雜八的東北亂燉,看起來什麼都是,又什麼都不是。所以我這篇名義上是寫梵高的文章,其中關於梵高的生平介紹、傳記、故事並不多,我大部分都是在寫自己的個人感受和思考。梵高只是一個線索、一個媒介、一個跳板,經他激發,我又順藤摸瓜地聯想到其他事情上去了。看到梵高是薩拉熱窩刺殺事件,引發的卻是我這篇如世界大戰般慘烈的長文。


傑克凱魯亞克說他消磨在旅途中的時間有7年,但是從1951年4月2日到22日,20天的時間裡,他用一部打字機和一卷120英尺長的打印紙完成了《在路上》的初稿。當凱魯亞克以暢銷書作者身份出現在斯蒂夫艾倫的節目上時,艾倫挖苦他說,他寧肯花3個星期旅行,花7年時間寫書,而不會像凱魯亞克這樣本末倒置。凱魯亞克的寫作方式或許顯得有點“不道德”,似乎有點褻瀆寫作這麼神聖的事情,但是我卻非常欣賞這種最原始、最本真的狀態。


從看到梵高起之後的一個多月內,我除了每週六去佛光山上打坐禪修課,以及必要的吃飯、睡覺、上廁所、購物之外,我抗拒一切社交活動的誘惑。一臺電腦放點輕音樂,打開瀏覽器查些資料,另一臺負責碼字的電腦堅決只打開Word(在這個專注力急速下降的互聯網時代,我多麼渴望擁有一臺八九十年代只能處理文字的DOS機,沒有的話我只能這麼模擬了),儘可能排除視頻、綜藝節目、電視劇和世界盃的干擾,每天堅持寫八九個小時。


開始的階段很順暢,指尖飛快地敲擊鍵盤,如同彈奏馬克西姆的《克羅地亞狂想曲》一樣行雲流水,文字像小魚小蝦在屏幕上活蹦亂跳,而且它們像是自發地生長蔓延,而不是我敲出來的,最多的一天我甚至有七八千字的紀錄。


中段以後,我變得非常吃力和痛苦,智商儲備嚴重不足,“文章架構瞬間瞭然於胸”跟把它完整寫出來真是兩回事啊!我糾結於不能把各種想法有機地整合到一起,也痛苦於找不到一種好的表達方式。就像貪吃蛇越到後來越是肉大身沉,沒有了輕盈和靈動,又像老牛拉著負載越來越重的破車,舉步維艱,我後來每天大概只能寫一兩千字。


我看到一個研究結論,“如果你寫文章寫得很痛苦,別焦慮。認知科學研究者發現,寫作是個特殊專長,其它任何領域隨著經驗、年齡增長,專家與新手會自然區分開。但唯獨寫作不是這樣,專家作家與寫作新手的苦惱,幾乎一致。”寫作專家尚且如此,作為小白的我就更是困難和痛苦了,我找到了些許安慰。


不管怎樣,我還是堅持按自己的方式把這篇文章完成了。也許你給我指明的方式更好,但是我一定要活出自我,我必須follow my heart,有些彎路是必須得走的。我非常珍惜這種“乘興而作”的狀態,我必須對上天、對自己的心坦誠。


民國學問界“三大瘋人”之一黃侃(1886-1935)曾經忠告“30歲前不發文,50歲前不著書”,我覺得這主要是針對出版發行、進入大眾流通的書而言,必須要經過慎重思考、反覆研究、時間沉澱、歲月打磨,必須要有乾貨或某項經得住考驗的研究成果,能夠發人深省,啟迪智慧。


第一,我這本小書主要是為自己所寫,不可能出版去誤人子弟、謀財害命,所以我沒有這個心理障礙;第二,我不一定能活到50歲,事實上就連黃侃本人都只活了49歲。他年近五十,仍不著述。1935年,他五十大壽(虛歲),他師傅章太炎親贈對聯“韋編三絕今知命,黃絹初成好著書”,希望他能寫作。同年10月8日,他因飲酒過量,吐血而死。太炎師因聯句竟成讖語,悔痛不已。這是非常遺憾的,所以必須抓住當下;第三,即使我能活到50歲,我生怕自己歷經滄桑後感情荒蕪,文字乾癟,甚至沒有提筆的激情和勇氣。所以,我無比呵護和順應此刻的衝動,再煎熬都要把它寫下來。就算是幼稚和片面,這都是我生命的印跡,也可為將來的我進行自我批判提供一個依據。


雖然有點不雅,但我必須無比坦誠地這樣說,這是我的一本“手淫之作”。我突然被梵高打中,那種不吐不快的表達欲就像性衝動,不擼一管把它釋放出來,我就憋得渾身難受,這是我最原始、最起初的發心。這是件很個人的事情,擼完沒必要去跟別人分享你的快感,並且還希望別人表揚你擼管的姿勢很帥。


但是當我快要完成全文的時候,我跟在佛光山結識的一群學繪畫、學平面設計、研究比較文學、研究基督禪等真正的文藝青年朋友們稍微提及,他們就鼓勵我一定要把它印出來,作為生命的一種紀念,並且主動幫我完成了文字排版、封面設計、書籍印刷等工作,我非常感謝他們對我的鼓勵、賞識和幫助。


林達有一本書叫《帶一本書去巴黎》,我從未想過自己會“帶一本書從巴黎回”,而且,是自己寫的書,而且,是關於梵高。之前我擠篇八百字的作文都困難,但是這本小書我不經意間就寫了十萬多字(雖然包括引用),這種體驗非常神奇。所以,不管我之前歷經了什麼,失去了什麼,還是有多少人生永久的缺憾,此刻我仍然堅信“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我無比珍惜自己當下所擁有的。“無常”是個好東西,各種偶然因素的和合而成才促成了我的這本小書。我對冥冥之中的某種力量充滿了敬畏,我對生命中的各種因緣充滿了感恩,今後我也會更加懷有敬畏和感恩之心來生活,隨時、隨性、隨喜、隨緣、隨遇而安。


醜媳婦還是要見公婆的,我把這本小書拿出來跟大家彙報。這是寫給梵高的感謝信,這是寫給“一人一城”(菲菲和巴黎)的情書,這是我的懺悔錄,但最最最重要的是,這是獻給我們的青春之歌。我不奢望這本小書能讓你們在思想上、心智上有些許收穫,但如果你們能從中感受到一絲絲青春在風中飛揚的氣息,我就無比的知足。我十分感恩和你們一起經歷的青春歲月,我會在一生中常常追憶。我們彼此共勉:永遠年輕,永遠熱淚盈眶!

愛你們的源(“一語雙關”,此處加一個笑臉,並眨一隻眼)


2014年6月於巴黎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