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04 萝卜:村庄烟火里的真味,多少农家人应付清苦日子靠的就是它


萝卜:村庄烟火里的真味,多少农家人应付清苦日子靠的就是它

可以生吃的沙窝青萝卜


掐掉叶子,流水哗哗洗去泥,小刀咔嚓切下去,随着几声脆响,水绿水绿的肉露出来。捉起一轮儿嚼,咔哧咔哧,过瘾!新萝卜水头足,微辣甜鲜,有着深长的回味。

“熟食甘似芋,生吃脆如梨。”

三指粗细开始,萝卜就可以一路吃下去。霜前的萝卜没长开,肉实,质硬,味辛而冲,甜度稍欠,鲜味却足。扛不住辣的,拣几粒花生米嚼上,辛味尽除,满嘴鲜香。


萝卜:村庄烟火里的真味,多少农家人应付清苦日子靠的就是它

白萝卜


天高气肃,秋老霜降,柿红草白,落木萧萧,野外日渐空阔。一方方萝卜田倒惹眼了,萝卜叶子泼剌剌伸张着,交相披覆,绿得紧密厚实,像浓墨重彩的油画。拃来粗尺把长的萝卜欠着屁股,大半个身子从窝里探出来,歪的斜的,有想回家的意味了。

挑个晴和的日子,父亲推着小车,吱呀呀走过来。母亲挽个圆篓,踩一路阳光,笑盈盈地跟在后面。父亲俯身摸摸土地丰硕的赐予,面上多了喜色,心里有了底气,脊背挺直了几分。他在地头坐下,卷根喇叭烟衔嘴上,抽几口,才弯身拔萝卜。萝卜齐溜溜倒下去,母亲手起刀落,齐头削去萝卜叶子。


萝卜:村庄烟火里的真味,多少农家人应付清苦日子靠的就是它

白萝卜


大多萝卜就地入窖,土里埋一冬都不会发糠。现吃的萝卜运回家。萝卜叶子也要运回去,一部分切碎拌了麦麸喂鸡,大部分串起晒干菜。

我最喜欢跟母亲一起串干菜。天蓝日红,风轻树静,鸟语落满枝头,母鸡咕咕觅食,猪在圈里哄哄。母亲盘腿坐在新玉米皮蒲团上,翠碧的叶子环绕身旁。我递草绳,她一疙瘩一疙瘩地把萝卜叶子系上去。父亲蹬梯子把绳串挂檐下。

挂满叶串的老屋顿时有了一种别样的味道,就是家的味道吧。

晾干的萝卜叶子,当地人称为“黄菜”。春天菜荒的时候,取串黄菜泡软剁碎,再推一磨豆浆,合一起煮“馇”吃。“馇”即城里人说的“小豆腐”,味道并不好,有种枯败味,聊以果腹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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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萝卜

萝卜倒算是美味。它的吃法多多。

萝卜韭菜刀切肉做的发面水煎包最好吃。火候拿捏好的话,面皮白胖煊软,包底上了焦黄的饹馇,咬一口满嘴流油。

日光昏昏、寒风叩窗、麻雀冻得跳脚的日子,就熬上锅萝卜粉条,有肉为好。

灶火烧得旺旺的,大锅里咕嘟咕嘟响,锅盖周缘腾腾冒着热气。

炖到汤厚汁肥,满满地盛一碗,坐炕头上呼噜呼噜扒,鼻尖上密密地沁满细汗。

萝卜喜腥,跟海鲜极搭。萝卜条加海米葱姜清炒,炒到九分熟,辛味去掉而脆劲尚在,别有一种香鲜的风味。想起《随园食单》的说法:“用熟猪油炒萝卜,加虾米煨之,以极熟为度。临起加葱花,色如琥珀。”随园主人说的怕是白萝卜。萝卜丝炖鲜虾或墨鱼粉丝,是很多饭店的必备菜,鲜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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萝卜与海鲜绝配

饭店里还有一道叫“大丰收”的菜,常被作为赠菜,就是萝卜破成大块,配以黄瓜条、葱段,蘸酱吃,是深受酒客欢迎的去腻菜。萝卜丝拌白糖也是一道爽口好菜。

萝卜做咸菜是极好的。记得小时候,芥菜疙瘩不够吃的时候,母亲就顺手切个萝卜撂咸菜缸里,两三天就可以吃了。

腌好的萝卜片韧性大,我常常拿着扯,扯到薄得透光,再吃,一餐饭就吃出了趣味,不过怎么吃也吃不出芥菜疙瘩的那个香味。

真正好吃的是腌萝卜干。晒至六七成干的萝卜干垒坛里压实腌好,晾干后拌以芝麻盐、姜末、捣碎的炒花生、生抽、白糖,封坛数天,就可随吃随取了。腌得好的萝卜干,筋道而脆香,极为下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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腌萝卜干


萝卜味重,熟食尤甚,小孩子多不喜欢。它能够成为一种当家菜,跟白菜土豆一起占据农家长达半年的菜盘子,不是因为它能“大下气、消谷和中、去邪热气”,“乃蔬中最有利益者”(《本草纲目》),也不是因为“冬吃萝卜夏吃姜,不要医生开药方”的说辞,而是源于它对百姓的体贴。首先它易种植、生长快、产量高,易储存。再一个原因就是,萝卜身价极其低贱,一窖萝卜卖不上几个钱,因而它才免去了被他人买走的命运。

平易,淳朴,仁厚。苍天悲悯遣风雨,地生萝卜为百姓,萝卜是百姓的菜。

而萝卜的种种吃法,不仅仅是一种民间智慧,它更多地体现了农家人应付清苦日子的艰难和酸辛。因而我对萝卜怀有深深的眷恋和敬意。


萝卜:村庄烟火里的真味,多少农家人应付清苦日子靠的就是它

萝卜炖牛肉


萝卜也风雅。

“山人藜苋惯枯肠,上顿时凭般若汤。折项葫芦初熟美,着毛萝卜久煨香。”

“晓对山翁坐破窗,地炉拨火两相忘。茅柴酒与人情好,萝卜羹和野味长。”

种萝卜的人不知道萝卜在诗里,煮食时更无从想起。

《诗经》有诗曰:“采葑采菲,如匪浣衣。” 菲芦、紫花菘、温菘、土酥,莱菔,都是萝卜美丽文气的名字,百姓一个也不知道。

萝卜的风雅在高处,在云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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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雅的萝卜


近年,萝卜多了些贵气。随着“绿色”农家菜的走俏,萝卜的身价倍增,紧缺的时候论个卖,有名气的比如崂山萝卜卖到三五元一个。

霜降还在节气里候着,旅游景区、地铁汽车站、公路旁、集市上,粘露带土的新鲜小萝卜就在筐里篓里露面了,白发枯脸的老太太坐在清冷的风里,巴巴地盯着眼前的人流。

一阵城市的风尘卷过来,小轿车戛然而止。西装革履、穿着入时的男男女女,带着城里人的派头和优雅检视一番。他们倒不怎么在意价钱,中意的萝卜被豪爽地搬到后备箱里去。小轿车呼啸而去,老太太在汽车尾气里蘸着唾沫数票子,枯脸开成大朵的菊花。


萝卜:村庄烟火里的真味,多少农家人应付清苦日子靠的就是它

新鲜小萝卜


“种萝卜的发了。”没有萝卜卖的人说。然而只有萝卜知道,种萝卜的永远在地里,卖萝卜的一直在风里。

而萝卜的真味在村庄的烟火里。(乡土文苑,徐彩娥供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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