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名藝術家楊洪基高歌《三國》主題曲《滾滾長江東逝水》，將碧水源（300070.SZ）上市答謝酒會帶入了高潮。
……
是非成敗轉頭空
……
古今多少事
都付笑談中
……
直到九年後再回首，碧水源董事長文劍平可能才真正明白這首歌的含義。
上市答謝酒會前15天，碧水源敲響上市鐘聲，首日以每股145元的價格大幅高開後，盤中持續走高，最終收報151.8元，大漲120%。
文劍平持有的3740萬股市值迅速增至56.16億元，取代神州泰嶽董事長王寧，成為“創業板首富”。
2015年牛市，碧水源市值一度衝刺700億，文劍平的身價隨之突破150億大關。
“是非成敗轉頭空，往事都付笑談中”。
如今，因為一筆再普通不過的股權質押，文劍平和管理團隊被迫將10%股權賣給四川省國資委管理的國有獨資公司川投集團，川投集團也將在未來成為碧水源的實際控制人。
國資“接盤”不是新聞，但這次接走的竟然是市值一度高達700億、淨利潤達25億元的創業板大白馬！還是讓人唏噓不已。
/ 01 /
“有生之年可能很難把碧水源做大”
敲鐘那一刻，文劍平一定不會相信，自己會遭遇所謂的“明斯基時刻”。
2010年4月21日，穿著筆挺的西裝，打著帶條紋的領帶，這位屬虎的中年男子容光煥發，揮動有力的右手，敲響了碧水源上市的鐘聲。
漲幅超過100%，股價超過100元，市盈率超過100倍..... 那一天，深交所共有5只股票上市，碧水源的表現最為出色。
身價56億元，文劍平一夜之間成為創業板首富，萬眾矚目。
當初一起創業的老夥伴們也紛紛都實現了財務自由。
以上市第一天收盤價計算，時任副董事長、副總經理劉振國身價42億。劉曾任北京市密雲縣水利局幹部、北京市水利局農水處技術管理人員、北京市水利水電技術中心工程師，北京市水土保持工作總站副主任；
時任副總經理兼董秘何願平身價12.7億元，何曾任國家科委中國國際科學中心國際合作部部長；
時任副總經理梁輝身價12.7億元，梁曾任國家科委中國國際科學中心部門經理副總經理；
時任監事會主席陳亦力身價12.7億元，陳曾任國家科委中國國際科學中心計劃部部長；
時任監事周念雲身價3億元，周曾任中國水汙染與廢水資源化中心出納、辦公室主任。
這不是文劍平人生中第一次風光。
1989年，27歲的文劍平已經是國家科委社會發展司生態環境處副處長，可謂少年得志。8年之後的1997年，看到膜技術在環保行業巨大商機的文劍平毅然辭職，遠赴澳大利亞新南威爾士大學攻讀市政水資源管理專業博士。
這是一次令所有人瞠目結舌的選擇。當時，他擔任國家科委中國國際科學中心副主任、總工程師，同時兼任中國廢水資源化研究中心常務副主任。
所謂膜技術是指膜生物反應器技術，是一種將膜分離技術與生物降解作用相結合的新型汙水深度處理工藝，這種膜儘可能只讓水分子通過，有機物、細菌以及各類離子會被截流。
膜技術出水穩定、排放標準高，效果極好；但當時這一技術被外資壟斷，價格昂貴，國內普及率低。文劍平認為其中蘊藏重大機會。
三年後，悉尼奧運會採用膜技術進行汙水處理。文劍平對奧運會水處理項目進行了細緻的考察，獲得了許多寶貴資料。
2001年，學成回國的文劍平拉著幾位政界的老朋友，成立了碧水源公司，瞄準高精尖的膜技術汙水處理技術。
第一個項目來自北京密雲，之後碧水源也在北京斬獲頗多。到2008年，碧水源96%的收入都來自北京地區。2010年，碧水源成為創業板第69家上市公司。
不過文劍平對此並不滿足，“中華不碧水，吾輩誓不休”！
2014年9月9日，《2013年中關村上市公司競爭力報告》新聞發佈會上，主持人問文劍平作為資本市場上受人矚目的公司是什麼感受；首富表示這沒什麼好講的，並且他告訴在座來賓，“在我的有生之年可能很難把碧水源做大。”
“我們的市場在政府的手上，在國企的手上，他們不改革，他們不釋放市場，我們會死去。”他說。
碧水源的商業模式有兩大難點，一是資金，一個汙水處理工程動輒數十億規模，建設週期長，資金回籠慢，有的時候一個項目可能要十幾年才能回籠墊付的資金；二是政府關係。
如果問題解決了，創業板首富有信心把公司做到1萬億。這是他的夢想。
當時碧水源已經找到了和地方政府的合作模式：
與政府合資設立一個公司，碧水源是主要出資方，再由合資公司採取BOT模式運營，即建設-經營-轉讓。
項目建設資金由合夥公司出，主要來自銀行貸款。政府給予合夥公司一定期限的項目經營權，一般超過10年，期間產生的運營收入全部歸企業所有，運營收入基本上能覆蓋投入成本並有一定的利潤，期限過了之後政府收回。
不僅創業板首富有夢想，中國首富也有夢想。
2014年，王健林的憧憬是，到2020年資產達到1萬億美元，收入1千億美元，然後光榮退休。
大家都有夢想。
/ 02 /
“紅領巾”飈車
1萬億確實並非不可能，尤其是在有了PPP神器之後。
2014年4月23日，國家決定在基礎設施等領域推出一批鼓勵社會資本參與的項目，首批推出的80個示範項目中，也包括汙水處理實行PPP（Public-Private Partnership），即公私合作模式。
簡單來說，PPP模式就是“公司出小錢，銀行出大錢，政府來買單。”
這是一種加槓桿的運作模式。2015年，碧水源在諸暨的一個PPP項目，當地政府用4200萬，碧水源用9800萬，一起撬動了7.5億的項目。
何願平預測：PPP模式的推廣，環保行業未來能出一個千億市值的公司。
自2014年PPP模式得到大力推廣以來，PPP業務規模在中國呈現爆炸式增長。按照財政部PPP中心數據，2016年9月30日，入庫項目金額約12.5萬億元。2017年9月末，累計投資額17.8萬億元。
用文劍平的話來概括就是：修橋的、挖煤的、做高檔餐飲的，都來了。
東方園林也出手了，“PPP將為東方園林開啟又一個春天。”何巧女帶領東方園林成為最瘋狂的PPP公司，2015年之後，這家公司拿下的項目已經超過2000億元。
憧憬著1萬億的文劍平，怎麼會放過這個機會？
碧水源早已打通全產業鏈，從膜的生產、施工、運營一應俱全。即使運營不賺錢，依然可以通過承接大量的PPP項目，帶動膜的需求以及工程業務的發展，迅速做大做強。
PPP對碧水源至關重要。這也是這個商業模式最奇怪的地方，本來是想賣膜，資產很輕、毛利很高；結果為了賣膜，要去放槓桿接工程。
這就好比你們家裝修，商店為了賣你一套水過濾設備，承諾幫你貸款修建一座游泳池一樣，本末倒置。
但碧水源開足了馬力。2015年，碧水源拿下27個PPP項目；2016年拿下46個PPP項目；2017年增長到65個。三年下來，碧水源拿下的項目超過300億元。
哪有什麼天花板？
戴上“紅領巾”就沒有天花板了。
“很多地方政府比較謹慎，更希望直接和國有企業來進行合作。作為民營企業要進一步突破性發展，我們覺得我們需要戴一個‘紅領巾’。”面對投資者調研時，何願平這麼說。
碧水源的“紅領巾”是國開金融。國開金融是國開行旗下的金融機構，作為我國三大政策性銀行之一，國開行提供國內城市基礎設施建設中60%左右的融資。
2014年6月，碧水源與國開行北京分行簽署合作協議，獲得200億元貸款額度。2015年，國開金融還出資54.3億元，參與碧水源的定增，成為其第三大股東。
“作為民企，不能像首創、北控那樣’大搖大擺地走進去’，有時候不得不走’側門’，所以，’戴紅領巾’是無奈的。”何願平說，“我做不了其他什麼員，做少先隊員行不行？”
戴上“紅領巾”後，碧水源開展項目的城市已經超過200家，在國內MBR市場佔有率近70%，穩穩坐上國內膜技術領域的頭把交椅。
戴上“紅領巾”後，碧水源營業收入從2013年的31.33億元，到2017年增長到137億元，增長3.37倍；淨利潤從9.4億元，到2017年為25.91億元，增長1.75倍。
總資產從2013年的81億，增長到2018年第三季度的517億，5年時間增長5.38倍；負債從2013年末30億，增長到2018年第三季度末303億，增長9倍。
2017年5月2日，碧水源市值一度衝破700億元，那一刻，離何願平所說的千億市值，還差4個漲停板。那一刻，何願平成為整個A股最富有的董秘之一。
/ 03 /
“共產主義接班人”
一隻南美洲亞馬遜河流域熱帶雨林中的蝴蝶，偶爾扇動幾下翅膀，可能在兩週後引起美國德克薩斯引起一場龍捲風。
每個人都逃不脫的去槓桿，也開始以另一種方式始影響碧水源。
領導發話了，借來的錢是要還的，PPP模式成了過街老鼠。
2018年5月21日，作為AA+評級的東方園林發行公司債吃了“閉門羹”。東方園林原本計劃融資10億元，最終只融到了5000萬元。一級市場遇冷，二級市場崩塌，隨後東方園林的市值縮水近100億元；
時移勢易。2018年，王首富沉默了，海航開始賣資產了。碧水源也不例外，三年前還在憧憬著千億市值，現在也在思考著如何才能活下去。
“我們已經開始限制的重資產模式的發展了，未來希望以輕帶重。”面對投資者調研，文劍平這麼說。
一句話，讓膜迴歸膜，讓工程迴歸工程。
隨著PPP項目越做越多，碧水源的工程收入佔比越來越大，毛利率越來越低，現金流越來越差。碧水源到底是科技公司，還是工程公司？資本市場對此有很大疑問。
至少從估值上來看，它在向工程公司靠攏。碧水源的市盈率已經從當年100倍降到現在9.84倍，怎麼看這都不像是一家高科技公司的估值。
覆巢之下無完卵。選擇掉頭，摒棄重資產模式，是因為這個商業模式問題太大，本末倒置，對公司現金流提出了嚴峻的挑戰。
碧水源2018年三季度顯示，賬上還有49.97億元現金，手中資金還算充沛，但其短期負債規模高達50.6億元。
實際上，工程也賺不到多少錢。2017年，碧水源淨利潤25.09億元，其中施工承包業務淨利潤6.57億元，膜產品不到10億元。
“今年加大了回款力度，為了保證公司的流動性，公司不會再給項目公司墊資。”2018年11月8日，文劍平這樣告訴前來調研的機構投資者。
去槓桿更大的影響是對文劍平個人的影響。
由於去槓桿，國開金融加槓桿參與碧水源定增的資管計劃無法續期，國開金融2017年2月份左右必須退出，涉及資金20億元。
若20億資金通過二級市場賣出，勢必會對二級市場股價造成影響。
最終的解決方式是：文劍平出資10億元置換國開金融的10億元，剩下的10億元貸款國開金融將內部解決。
2016年12月14日，文劍平通過大宗交易接手國開金融的10億元份額，價格為每股18.52元，國開金融每股賺了1.42元。當天，碧水源收盤價為17.52元，如果文劍平不接盤，國開金融直接在二級市場拋出的話，勢必會虧錢。
為了籌措10億元接盤資金，文劍平質押了1.68億股股票。
完成這筆質押後，文劍平手中股票質押比例為58%。這是一筆再普通不過的質押，整個A股市場當時有107個上市公司老闆質押了手中至少99%股份，612個上市公司老闆質押50%以上。即便加上之後的幾筆質押，文劍平的總質押額度並不算高。
但隨著股市的持續下跌，文劍平被迫不斷補充質押，2018年10月16日，他手中87%的股票已經被質押出去。目前，文劍平手中質押的股票82.97%。
根據Choice測算，文劍平質押的股票平倉線在5.5元左右，目前碧水源股價7.5元，爆倉可能性並不大。
何願平2019年1月對外說，文劍平質押股票獲取的資金在21億元左右。
按照年息8%計算，一年需要支付1.68億元利息，按季支付。也就是說，每三個月文劍平需要償還4200萬元利息。
而自上市以來，年薪42萬元的文劍平從來沒有減持過股票。
一分錢難倒英雄好漢，更何況每個季度支付4200萬元。九年前因為創業板首富光環加持，站在聚光燈下的文劍平說從來沒感覺自己缺錢，又怎會想到此刻，自己竟會成為“扶貧”對象。
在國資頻頻出手緩解上市公司困境之際，2018年10月18日，何願平公開呼籲國資入場，“建議政府出面對部分優質上市公司的控股股東實施債權方式的流動性資金救助，幫助其度過流動性難關，恢復資本市場的信心。”
2019年1月11日，碧水源發佈公告稱，文劍平、劉振國、陳亦力、周念雲、武昆等五位股東擬將持有的碧水源股票轉讓給四川省國資委管理的國有獨資公司川投集團，轉讓股本合計佔比 10.7%。
轉讓完成後，川投集團將成為碧水源第二大股東。後續，川投集團還將通過參與定增成為公司第一大股東，由此成為控股股東、實際控制人。
這一次，碧水源已經不是戴上“紅領巾”了；所有交易完成後，碧水源是直接變成國有企業。
國資“接盤”不是新聞，但這次接走的竟然是市值一度高達700億、淨利潤達25億元的創業板大白馬！還是讓人唏噓不已。
2010年5月7日的晚上，北京世紀金源大飯店二層大宴會廳，鮮花綻放、星光閃耀。這裡正在舉行碧水源的上市答謝酒會。
隨著中央電視臺主持人陳偉鴻的出場，整個答謝酒會的演藝階段拉開了序幕。在隨後的文藝演出中，著名藝術家楊洪基高歌《三國》主題曲《滾滾長江東逝水》，將慶典晚會帶入了高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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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非成敗轉頭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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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今多少事
都付笑談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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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年之後，文劍平對這首歌應該有了更深的體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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