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玉:我們都是同路人

忙裡偷閒,追了熱播劇《都挺好》,看著蘇家的故事,伴著我的淚水,思緒回到了十幾年前……

跟明玉比,我也許是幸福的,因為我沒有偏心的媽媽和刁鑽的二哥,有的只是愛我的三個姐姐和辛勞的父親。3歲時,母親因肺結核去世,家裡欠了外債不說,生活也無法繼續,僅僅13歲的大姐便輟學回家,接替起媽媽的那些家務,童年的記憶裡都是大姐照顧著體弱多病的我。

那時家裡很窮,常年吃玉米麵餅和大碴粥,偶爾吃頓麵食或大米飯都是奢侈的事,即使改善伙食吃一頓,姐姐們也不敢敞開肚皮吃,唯一能吃飽的就是年幼不懂事的我。

九歲那年我跟隨二姐三姐一起去上學了,兩個姐姐成績都很好,因為學校的表彰會上總能聽到她們的名字,只是家裡的日子依然捉襟見肘。每當開學交錢時,就是我們的難受之日,回家不敢啟齒,因為知道家裡沒錢。但最終還得欲言又止、吞吞吐吐地說出來,父親就愁得先是蹲在門口吧嗒吧嗒抽會煙,再四處去借,我們拿著借來的錢,書包沉甸甸的,心裡也沉甸甸的,每次這樣之後去上學的路上,兩個姐姐都沉默不語,一個比一個走得快,留下不諳世事的我在後面屁顛屁顛地追。

倔強又懂事的三姐小升初時全鄉第一名,但她卻放棄了,把上學的機會留給了我和二姐,她說不想讓爸為難,悄悄地加入了南下打工的隊伍,臨走時,大姐破例把留著賣錢的雞蛋給三姐煮了四個,一邊往兜裡塞雞蛋,一邊說:“路上吃吧,在外邊照顧好……”她的話還沒說完,就泣不成聲了,早已按捺不住自己情緒的二姐三姐終於都哭出聲來,我們姐四個擁在一起抱頭痛哭,在場所有的人無不落淚。現在想想,那種滋味,不單單是分別,有著更多的酸楚和無奈啊!

等我們送三姐回來時,在屋後發現了父親,他蹲在牆根,粗糙的大手支撐著低垂的頭,風兒吹起他的白髮,像老屋上的雜草在遭遇了一場風霜過後的那般孤獨無助,膝蓋處的補丁在此映襯下,越發醒目了。我不會安慰,只是怯怯地走上前去,叫了聲:爸!父親抬起來頭來,我分明看到一張眼睛紅腫、淚水模糊的臉。片刻之後,他把頭埋得更低了,雙拳變為緊緊地攥著,沒有哭聲,有的只是不停抖動的雙肩……

那是我生平第一次見到一個男人這樣無聲的哭泣,我不知道母親去世時他是否也這樣哭過?

明玉:我們都是同路人

轉年二姐就要中考了,她越發努力地學習。那天早晨就下起雨,按照慣例這特殊的天氣學校是要放假的,因為泥濘不堪的土路實在是難走。我躺在被窩裡,美美地享受著,可我突然聽到開門的聲音,我一看剛才還在寫字的二姐不見了,那她一定是上學去了。

我的心裡慌起來,心想:二姐都去上學了,我怎麼可以不去?不顧大姐的阻攔,拎起書包就衝進雨裡,遠遠看到二姐披著一塊塑料布,在雨中艱難地走著,聽見我的喊聲,她嗔怪到:“大雨天的,你去幹嘛啊?瞎湊熱鬧!”

“去上學啊,你去我也去!”我那時也許就像高三時的蘇明玉對她大哥的崇拜,盲目隨從。

我衣服已經被淋溼,書包還在懷裡緊緊抱著,二姐便拉我鑽進她的塑料布內,幾句話後我才明白二姐上學的用意:雨天缺席的人很多,老師不講課,誰來就給誰單獨講。她是想利用這機會多問幾個問題啊!看來我真是湊熱鬧了。

中午的時候,雨還沒有停的意思,本來班級裡只有我和班主任,午飯時間到了,也不知道他去哪了,留下飢腸轆轆的我。這時門開了,二姐進來了,看只有我自己,就直接坐在我旁邊,從懷裡掏出了用手絹包著的一個玉米麵餅:

“就帶這一個大餅子,咱兩一起吃吧!”說著二姐掰給我一半,自己大口地咬著她的那一半。

我心裡慚愧,再加之大餅子又冷又硬難以下嚥,只是咬了一點點在嘴裡,默默地看著正在讀英語的二姐,流淚了。

“快吃吧,為了以後不吃大餅子,現在就得吃大餅子。”說完,二姐拿起塑料布,拎著書走了,桌上還有她掰下來的一塊大餅子。我擦乾淚,趕緊學起習來,二姐的話還在耳畔迴盪。直至現在,每每看到超市各色的玉米餅時,我都會買上幾個,總能吃出一種苦澀的味道。

二姐順利地考上了高中,可她高考時卻失利了,那時都流行復讀,二姐也想,況且她只是差了十三分,但是父親不同意,因為還有個讀初中的我。

我一輩子都不能忘記的是那個暑假,確切地說是二姐得知高考分數父親又不讓她復讀的那個暑假。

那天吃完早飯父親就去農田幹活了,大姐則在菜園裡忙活著(這事她不敢發表觀點),三姐外出打工沒在家,我玩耍回來,剛進屋就聽見二姐的哭聲,只見她躲在裡間屋裡,趴在炕上,傷心地哭著,小馬尾隨著她的抽泣一上一下,她本來就單薄的身子此刻更顯得楚楚可憐,我知道二姐的苦衷,明白她哭泣的原因,卻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只是輕輕地拍著她的後背,默默地伴著她一起流淚。

突然,二姐坐起來,狠狠地對我說:“你要好好學,拼命學,將來考師範!記住了嗎?”

“記住了!記住了!”

“你要走出農村!你不能走二姐的老路!”

“記住了!記住了!”

二姐當時嚴肅的表情,紅腫的眼睛,帶著哭腔的聲音,我著實被嚇到了,她的每一句話都說得那麼斬釘截鐵,讓我牢記於心。我也是從那一刻起才真正長大了。

後來二姐在父親的安排下進村裡當了婦女主任,也許跟蘇母安排明成的工作一樣吧,就圖個眼前苟且。

轉眼我就到了初三,眼看就要中考了,我學習的勁頭空前大,因為我牢牢記著二姐的話:要走出農村,不能走二姐的老路!

我學習越好,父親越擔心,因為他怕我跟二姐一樣白忙活一場,最終啥也沒考上。我就直截了當地告訴父親:爸,我要考師範學校!父親聽了直撇嘴,以至於旱菸卷差點從他的嘴角掉下來。父親的不屑是有道理的,那時初中考師範學校很熱門,上學三年就可以參加工作,當了老師就是鐵飯碗,農村孩子哪有不向往的道理?所以全鄉幾百人競爭那三個指標。

父親並不支持我學習,就像蘇母不支持明玉考清華一樣。每晚七點一到,爸就關燈睡覺,不管我需不需要燈光。那時的冬天比現在冷,但我一氣之下還是把行李捲搬到了又冷又潮的裡間屋,自己親手做了一盞油燈,從小賣部要來個紙箱當寫字檯。於是,每晚我披著棉被,帶著大姐給我編織的毛手套,點著洋油燈,圍坐在炕上學習直至深夜。為了鞭策自己,我竟然學著魯迅的樣子在書桌刻字:必須走出農村!必須考上師範!看到這句話,我就渾身充滿力量。

可以說,那年冬天,我的學習近似一種瘋狂的狀態:手凍得紅腫,我也不在乎;流膿出血,我照樣寫字;最糟糕的是手套和膿水粘到了一起,怎麼辦?我狠心一拽,手套下來了,一塊手皮也跟著下來了,我疼得跳起來,但就是不流淚。父親偷偷跟姐姐說:這孩子太犟了,都是你媽死得早,咱們把她慣的!但他還是在我上學後,默默地給我在裡間屋安了燈,裝了火爐。我這股子犟勁,跟明玉是不是很相似?

中考時我順利地考上了夢寐以求的師範學校,轟動了整個村子,父親臉上終於有了那久違的笑容,像秋天裡綻放的菊花。

我上師範期間,三個姐姐相繼出嫁了,家裡的日子日漸好轉,長達十年的外債日子終於結束了。

時至今日,我參加工作已20個年頭,對待工作我是勤勤懇懇、兢兢業業,培養了一批又一批優秀的學生,同時也為自己的發展創造了更多的機遇,我的工作單位由村到鄉到縣,最後實現了到市裡的完美跨越。鄉親們都說:雞窩裡飛出了金鳳凰啊!是啊,我是飛出了農村,可別人

明玉:我們都是同路人

只是看到了我飛得有多高,卻沒有人知道我飛得有多累!我努力地工作,是因為我懂得珍惜,知道這份工作的來之不易。就像明玉,她由當初的窮學生,變為年入百萬的職場金領,這個拼搏的過程所吃的苦頭,恐怕只有自己最清楚。

所以,我會為明玉落淚,心疼她的付出,懂她拼搏背後的辛酸,明玉:我們都是同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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