挖墓者親述:不是聊齋,蒲松齡死後頭下枕的一本什麼書?

馬瑞芳老師是研究聊齋的專家,最近讀了她寫的狐鬼與人間,裡面記錄了一個懸案:


挖墓者親述:不是聊齋,蒲松齡死後頭下枕的一本什麼書?


蒲松齡後人對蒲松齡墓被掘情況的描述有兩點引起了我的特別關注:

  第一,掘墓者確實把蒲松齡的遺骨挖出來了,那麼,墓裡是兩具遺骨,即蒲松齡夫婦遺骨,還是三具遺骨,即蒲松齡夫婦及“第二夫人”的遺骨?

  第二,蒲松齡頭下枕著一部書,這是部什麼書?是《聊齋志異》的又一手稿,還是傳說  中蒲松齡寫的長篇小說《醒世姻緣傳》?


挖墓者親述:不是聊齋,蒲松齡死後頭下枕的一本什麼書?


  聽到蒲松齡後人對掘墓情況的描述後,我對當年蒲松齡墓被掘的情況極感興趣。一九八○年秋天的一個夜晚,我在蒲松齡紀念館把當年掘墓的紅衛兵頭頭請來了。這次訪談是在蒲松齡紀念館館長魯童的陪伴下進行的。

  在那個瘋狂年代做出掘世界文豪墓這種瘋狂事的人,當然不想向任何人承認或再提這件事,我能請到掘蒲松齡墓的紅衛兵頭頭完全靠魯童館長在當地的威望。據我所知,這位紅衛兵頭頭在跟我談話前後從沒跟其他任何人談過當年掘蒲松齡墓的情況,因此我的訪談絕對是獨家訪談。我感謝這位紅衛兵頭頭對我的“特殊關照”,因此我不想透露此人是男是女現在哪裡,就讓這位紅衛兵頭頭掘世界文豪墓的“革命行為”留存在我的文字裡,同時永遠忘卻其本人吧!


挖墓者親述:不是聊齋,蒲松齡死後頭下枕的一本什麼書?


  那是一次我永遠不會忘記的特殊訪談。在蒲松齡寫鬼寫狐的聊齋,在深秋一個黑咕隆咚的夜晚談一個鬼氣森森的話題,談一個我非常感興趣卻令對方非常尷尬的話題——掘蒲松齡墓的親歷、親見與親聞!

  紅衛兵頭頭非常緊張,我先向其說明:“我不是公安局的,也不是‘清查辦’的,是普通的大學教師,正在考察蒲松齡的生平,希望能得到你的幫助。”

  “我能對你有啥幫助?”紅衛兵頭頭囁嚅著。

  “你是當代見過蒲松齡遺骨不多的幾位。”我這樣說了後,馬上覺得不合適,這似乎帶點兒諷刺意味,於是乾脆實話實說,“我想向你瞭解蒲松齡墓的情況。”接著,我又繼續問,“你們掘開蒲松齡的墓時有什麼感想?”

  紅衛兵頭頭說:“沒想到蒲松齡的墓那個熊樣!”

  “熊樣”是淄川土話,意思是太差,太不可思議,太不可能。

  我問道:“到底啥樣?”

  紅衛兵頭頭說,墓裡既沒有豪華講究的棺木,也沒有值錢的陪葬品,連墓穴都不是用磚砌的,而是用廉價的三合土夯實的,蒲松齡身上什麼金珠玉器都沒有!

  一開始掘墓的紅衛兵頭頭們都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這麼寒酸,這麼簡陋,能是一個大作家的墓?可是墓裡出土的四枚圖章板上釘釘地確指了墓主的身份:“蒲氏松齡”、“留仙松齡”、“留仙”及“柳樹泉水圖”。

  我對這四枚圖章非常熟悉,這四枚圖章,此前魯童館長曾從保險櫃裡拿出來給我看過,現在是國家一級文物。

  我問紅衛兵頭頭:“四枚圖章是你們掘出來的,它怎麼到了蒲松齡紀念館?”

  紅衛兵頭頭解釋說,掘墓後的第二天,蒲松齡紀念館的人找到他們說:“聽說你們從墓裡找到一些東西?這該屬於國家,你們交給紀念館吧。”紅衛兵們對這次掘墓所得根本不在意,就給了。如果不是紀念館的人來要,恐怕這幾枚圖章早就丟了。

  我又問:“除了這四個圖章,還看到有其他圖章嗎?”

  紅衛兵頭頭說:“沒覷乎。”

  “沒覷乎”是淄川土話,“覷”是看的意思,“沒覷乎”就是沒仔細看。

  我又問:“蒲松齡墓裡還有沒有別的陪葬物品?”

  紅衛兵頭頭說:“有啊!不過,那能算什麼陪葬品?一點兒不值錢。一個手爐,是銅的;一盞小燈,也是銅的;一方普通硯臺;還有個菸袋嘴兒,不是金的,不是玉的,是琉璃的;菸袋桿兒,是普通木頭做的,早已爛了。”

  紅衛兵頭頭所說的手爐、銅燈、硯臺等文物,在改革開放之初曾擺在蒲松齡紀念館“聊齋”展室,後來也被收進保險箱了。

  我開始問我最關心的問題:“蒲松齡墓裡邊到底是兩具遺骨還是三具?”

  “兩具。”紅衛兵頭頭毫不猶豫地回答,然後又說蒲松齡夫婦的棺木已經腐爛,遺骨擺放的方位是“頭枕萬山,腳向黌山”。

  在當地,這樣的方位是“牛眠地”,但並不太靈驗——蒲松齡的後人並沒出過官。

  我又問:“我聽說蒲松齡枕著一部書?”

  紅衛兵頭頭又是毫不猶豫地說:“是枕著一部書,挺厚的。”

  我忙問:“你們拿出來了嗎?”

  “拿出來了。真怪,那部書一拿到地面就化了。”

  這些亂掘古墓的紅衛兵頭頭們,一點兒也不懂得如何對待出土文物,結果讓埋藏地下二百五十一年的書風化了,太可惜了!

  我問:“那書是《聊齋志異》嗎?”

  紅衛兵頭頭語氣肯定地回答:“不是。”

  我急忙問:“那是什麼?”

  “沒覷乎。”

  “好好想想,書皮上有沒有‘姻緣’這兩個字?”

  “沒覷乎。”

  我為什麼要問有沒有“姻緣”二字?就是衝著《醒世姻緣傳》而來。我在蒲松齡的後人那兒聽到這樣的說法:《醒世姻緣傳》是他們三老祖的作品,裡邊的人物和故事都是有原型的,因為小說跟原型太相近,這部書引起不小的糾紛,受到“誣衊”的那家人要求蒲松齡銷燬這部作品,蒲松齡就把這部沒有列入墓表的著作帶進了墳墓。


挖墓者親述:不是聊齋,蒲松齡死後頭下枕的一本什麼書?


  對《醒世姻緣傳》作者的爭論早就有,有幾位著名學者,如胡適、吳組緗、孫楷第,都認為這部書是蒲松齡的作品。二十世紀八十年代末,我因寫作《〈聊齋志異〉創作論》到北京大學向吳組緗先生求教,他親口對我說過,他相信《醒世姻緣傳》是蒲松齡的作品。另外一些學者則認為那不是蒲松齡的作品,最近一次對《醒世姻緣傳》作者進行詳盡考證並認為作者不是蒲松齡的,是我指導的一位博士在論文中提出來的。

  一九八○年深秋我對紅衛兵頭頭進行的訪談,既想弄清蒲松齡有沒有“第二夫人”,也想弄清《醒世姻緣傳》是不是被蒲松齡帶到墳墓裡,可惜沒做到。蒲松齡頭枕的那部書,按說該是他最珍愛的《聊齋志異》,可偏偏不是。那麼它到底是哪部書呢?上個世紀八十年代我在蒲家莊考察時,蒲松齡的後人眾口一詞,說是《醒世姻緣傳》;九十年代我做文學顧問指導蓋聊齋宮時,蒲家莊支部書記、蒲松齡嫡傳世孫蒲文君說是《醒世姻緣傳》;到了二十一世紀,蒲文君的繼任者蒲長春還說是《醒世姻緣傳》!根據我研究蒲松齡的經驗,有些民間口耳相傳的東西不能輕易否定。遺憾的是,我對掘墓紅衛兵頭頭進行的獨家訪談,得到的回答卻是“沒覷乎”!

  紅衛兵頭頭掘墓僅僅是收穫了那些“寒酸”的物品,然後他們揮動大錘把蒲松齡的墓碑砸了個粉碎,將籌建中的柳泉公園八角亭稀里嘩啦地推倒。蒲松齡的頭蓋骨被拋露荒郊,後來由他的後人悄悄掩埋回去。


挖墓者親述:不是聊齋,蒲松齡死後頭下枕的一本什麼書?


  二○○五年,有人仔細研究蒲松齡的畫像,發現上邊除“留仙”、“蒲氏松齡”、“留仙松齡”和柳樹泉水圖之外,還有兩枚圖章——“奉天”和“綠屏齋”。蒲松齡家鄉的報社記者多次給我打電話詢問這兩枚圖章的含義。我回答說,“奉天”的一般解釋是現在的瀋陽,但據我考察蒲松齡從沒到過瀋陽,何況他連家鄉“淄川”或其古稱“般陽”都沒刻,怎麼可能去刻東北的某個地名?那就只能採用“奉天”的字面含義——“信奉天的意志”。至於“綠屏齋”,我早在二十年前出版的《蒲松齡評傳》裡就寫明瞭,那是蒲松齡的書齋名。

  人們往往都認為蒲松齡的書齋當然是“聊齋”。其實,“聊齋”最早僅是蒲松齡寫《聊齋志異》時虛擬的一個書齋,現實生活中他的書齋先是叫“面壁齋”,後又叫“綠屏齋”,最後才定為“聊齋”。

  至於“奉天”和“綠屏齋”這兩枚圖章是不在蒲松齡的墓裡呢,還是同時也在墓裡卻沒被掘墓的紅衛兵頭頭髮現,現在成了一個謎。我估計這兩枚圖章肯定也在蒲松齡的墓裡,只是紅衛兵頭頭們不像考古工作者那樣仔細,那麼小的圖章極有可能被他們粗心地遺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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