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哲學、道家、禪宗的觀點來理解和補充當代書家孫曉雲的論書名言

孫曉雲是當代中國書壇的中堅力量,是一位頗具實力的女書法家。儘管我對她的大字書法一向不太看好,但這並不妨礙我對她小字行草書的稱讚與欣賞。

孫曉雲有句論書名言,我覺得說得非常好,她想表達的意思,也正是我想說的。只是對書法的認識和思考沒有孫曉雲那般深刻,所以也沒能總結出像她那樣精煉的語句。

孫曉雲說:“書貴自然,順其生理、年齡之自然,若一味逆行,不道也。”

但是我也覺得她的這段話對“書貴自然”所定義的內涵還不夠完整,覺得範圍應更廣泛,含義也應更深刻。所以我也想在我對這個問題的認知與思考的基礎上,以哲學、道家和禪宗的觀點,對此加以補充。

用哲學、道家、禪宗的觀點來理解和補充當代書家孫曉雲的論書名言

“自然”是指宇宙萬物,世間的一切,大到無窮盡、小到微粒塵埃。概括而言指的即是自然界。我們身邊的一切都可歸納入自然,藝術也是如此。自然既是哲學名詞也是道教術語。“自然”一詞是有極深刻的思想內涵的,這種思想內涵根據人的心理需求產生出不同的含義。它所寓意的內涵有和諧、變化、清靜、虛無、淡泊、無為等多重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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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是一種狀態,它既指自然界的狀態,也可指內心所追求的狀態。在哲學層面來說,人與自然追求的是一種和諧的關係。在道家思想中,“道法自然,無為而治”是一種理想的狀態。所以從這個意義上來講,“書貴自然”是一句真理。可以說,萬物皆貴在自然。而自然當然也包括生理和年齡。

追求和諧、自然的狀態不但是哲學和道家思想所主張的,也是中國禪宗的根本要義。修行禪宗者認為,在藝術創作活動中,創作者通過理性和感性的相互結合,通過“智慧觀照”和“天人合一”的“妙悟自然”來獲得創作靈感。在書畫藝術中,“妙悟自然說”也深刻影響了歷代書畫家們。初唐書家虞世南認為:

“書道玄妙,必資神遇,不可以力求也,投巧必須心悟,不可以目取也”。

認為“凝神遐想,妙悟自然”是書家最理想的創作狀態。

在藝術領域,任何藝術形式都來源於自然,變化萬千的大自然,是藝術創作取之不盡的源泉。書法是藝術的一種表現形式,它在表現自然方面有它獨特的優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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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及書法藝術,很多人都會走向兩個極端。一個極端是將書法藝術簡單化,認為書法就是簡單書寫,是案頭小技。

這種看法雖不符合“書貴自然”的思想內涵,但它卻是頗有歷史淵源的,北宋文彥博就認為書法在儒家教義與經世致用的詩詞文章面前,就是雕蟲小技。但細一分析他說此話的語境,就會發現文彥博一度貴為宋朝的丞相,他的朋友圈裡,都是北宋時期的政治文化精英,他們都是既通天文地理、又懂治國平家的各路英才。書法繪畫這類風雅之物在他們的眼中只被當作是娛樂消遣。明代黃道周亦將書法歸列在所有學問中之靠後位置。他認為應該學習掌握的學問有很多,書法相比之下,並不重要。它在《書品論》中有言:“作書是學問中第七、八乘事,切勿以此關心…。”

文彥博與黃道周等人都認為書法只是小技,沒有必要為其耗費太多的精力。有意思的是,文彥博本身就是北宋時期的書法家,他的書法功力深厚,對顏真卿書法用功極深,黃庭堅等人都對他的書法讚譽有加。而黃道周在書法方面成就也很高,他的行草書自有風格法度,對後世亦有較大影響。

他們都是在書法上下了很大的功夫,並取得了較高的書法成就後,才出此言論,未免讓人感覺有失偏頗,有炫耀之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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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關書法的另一個極端觀點是將書法玄虛化,將書法搞得神乎其神,將各種書法技法說的玄虛難懂。這種做法更是背離了“書貴自然”的內涵,與道家思想所追求的“自然無為、返璞歸真”的境界也相距甚遠。

好笑的是,將書法玄虛化竟然也是有歷史淵源的。而這些故弄玄虛之人還都是歷史上的那些書法名家大咖。這些人中有衛夫人、歐陽詢、蔡邕這樣的歷代書法名家。他們在其著作論述之中談及書法和書法技法時,極盡抽象、玄虛之詞,常常將簡單的書寫技法描述的極為晦澀空洞,令人不知所云。比如蔡邕在其書論《九勢》中描繪筆法時說:“下筆用力,肌膚之麗”。又說:“唯筆軟則奇怪生焉”。衛夫人在論及點畫技法時言曰:“橫如千里陣雲、點如高峰墜石”。歐陽詢在《八決》中說:剛則鐵畫、媚若銀鉤…彷彿兮若神仙往來,婉轉兮似曾伏龍游”。

這些描述之詞空洞玄虛,不知所云,簡直令人摸不著頭腦。以至於就連米芾這樣的業內人士也都看不下去,他忿忿地說道:

“歷觀前賢論書,徵引迂遠,比況奇巧,如“龍躍天門,虎臥鳳闕”是何等語?…無益學者。”

但好在這些歷代名家們對書法的玄虛化做法大多隻是表現在書著論述和描繪詞語中,並未表現在藝術實踐中,所以只是在理論指導方面給後人製造了一些理解上的障礙。

在當代書壇,書法的玄虛化有越來越嚴重的趨勢。有各種新奇的用筆技巧、有對傳統筆法的誇大曲解、甚至還有自創的各種書法神技,這些故弄玄虛的作法都是對“書貴自然”的“逆行”與“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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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哲學思想中,自然泛指統一的客觀物質世界,是指在意識以外、不受干預的,不依賴意識的客觀存在。書法藝術的“自然”就是書法的客觀存在,不需要人為的改變它的藝術屬性。

而這兩種論及書法的極端觀點,都是偏頗之見。是有失客觀的,將書法背離“自然”的行為。也就是孫曉雲所說的“逆行、不道”的行為。將書法藝術簡單化和玄虛化都使書法偏離了藝術的“自然”的狀態,不利於它的健康發展。

孫曉雲所說的“書貴自然”,是綜合了哲學、道家審美思想的書法理論觀點,也符合禪學修行的根本要義。應該是在對書法的長期深刻思考與理解後,所感悟出的肺腑之言。

德國哲學家康德在《判斷力批判》中說:

“一項自然美就是一種美的事物,藝術美卻是對於一個事物所作的美的形象顯現或描繪。”

從哲學思想來說,書法藝術起源於象形文字,它所展現的藝術之美也是在描繪自然,是一種對自然美的形象地展現。所以,在對待書法藝術的創作上,也要有客觀正確的態度。

在道家思想中,“自然”是美的最高境界,有觀點認為“自然”也應是所有藝術家的最高藝術追求,《老子》中有言: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唐代畫家張璪曾提出過“外師造化,中得心源”的理論,他所說的“造化”,即指的是大自然,心源則指作者的內心世界。他的意思就是說:藝術創作離不開對大自然的師法,但自然的美也有待於藝術家的轉化開發,在將自然之美呈現出來的過程中,藝術家內心的情感表達也是不可或缺的。

用哲學、道家、禪宗的觀點來理解和補充當代書家孫曉雲的論書名言

在展現書法藝術之美時,以自然的狀態來表現也是道家思想所提倡的,道家思想中“自然、無為”的思想也深刻地影響了歷代書家。在北宋時期,蘇軾率先提出了“我書意造本無法,點畫信手煩推求”的創作理念,而“無法”、“意趣”與“工拙”也成為了北宋時期的書家們所秉持的藝術創作理念。這些理念的核心就是要讓書法藝術的表現形式迴歸自然,要展現意趣與天性,要讓不飾雕琢的“工拙自然”之美,成為書法藝術創作的最高追求。可以說,道家以“自然為美”的理念,在宋代的書法藝術中得到了很好的展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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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理念與孫曉雲的“書貴自然”之說有異曲同工之妙。但孫曉雲將“書貴自然”僅與生理和年齡聯繫在一起未免過於狹義。

自然含義廣泛,包羅萬象。生理年齡的增長也是自然界中的一種正常現象,從深刻認識自然、感受自然的角度來看,生理年齡的增長是一種優勢,這種優勢可以轉化到藝術創作之中。在書法藝術中,隨著生理年齡的增長,隨著藝術實踐的不斷豐富,對書法藝術的理解也會發生質的變化。這種變化會促使書家更崇尚以自然的心態來書寫,會使書家更遵循自已內心的感受。這種創作心態的改變也與禪宗修行的理念相吻合。

書法中所說的人老俱老,淡如老菊與禪宗所推崇的“內在、自然、超越”和“祥和空靜”的境界有異曲同工之妙。

參考資料:《載道•妙悟•玄解 儒釋道影響下的中國書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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