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連德:中國防疫事業第一人

□江永紅

伍连德:中国防疫事业第一人
伍连德:中国防疫事业第一人
伍连德:中国防疫事业第一人

圖①:中國現代醫學先驅伍連德。

圖②:伍連德(前排左三)多年後與其他抗疫人員合影。

圖③:鼠疫嚴重時的哈爾濱。

1911年的冬天,一個叫伍連德的醫學博士,主導了中國現代第一次防疫戰。在日俄勢力下的東北,他帶隊克服千難萬險成功阻止了疫情,挽救了無數生靈,為中國在世界贏得了尊敬。他在中國醫學、中國防疫史上創下了多個世界第一:第一個擔任國際醫學學術會議主席的中國人,第一個在《柳葉刀》發表論文的中國人,第一位獲諾貝爾獎提名的華人……

伍連德精神是我們不斷的民族之魂。當年在那樣的背景下,我們都戰勝了困難,今天在我們黨的領導下,我們就更有眾志成城戰勝疫情的決心。

1910年(清宣統二年)冬天,東北暴發了鼠疫,尤以哈爾濱的傅家甸一帶為甚。

從10月26日滿洲里報告第一例鼠疫病人以來,東北方面接二連三發來緊急報告。到11月15日,哈爾濱傅家甸地區已是屍體狼藉,不及掩埋,清廷除了派兵封鎖山海關一線,阻止關外人進關之外,再無實際行動。

此時,一個職務不高,且職責與衛生工作不搭界的年輕人站了出來,主動請纓,請求擔當防疫大臣。他是外務部左丞施肇基,時年33歲,一個畢業於美國康奈爾大學的文學碩士和哲學博士。施肇基在清末、民初的外交舞臺上非常活躍,對國家有所貢獻,這些且不去說,只說他當上防疫大臣之後,遍請名醫去哈爾濱戰鼠疫,可各路名醫一個個避之唯恐不及。這也難怪他們,所謂沒有金剛鑽,不攬瓷器活。實事求是地說,中醫對付鼠疫的辦法、作用非常有限。

在這緊急關頭,施肇基這個年輕的“海歸”想起了另一個比他還年輕兩歲的“海歸”,畢業於英國劍橋大學醫學院的博士伍連德。他們是5年前在國外相識的。

伍連德時任天津陸軍軍醫學堂副監督。這所軍醫大學原名北洋軍醫學堂,是袁世凱在清光緒二十八年(1902年)創立的。伍連德從劍橋畢業後,受袁世凱之聘擔任此職。

1910年12月18日,伍連德正在實驗室裡準備上課做實驗的材料,突然接到施肇基要他去哈爾濱防疫的召喚,他二話沒說,就答應了。施肇基任命他為東三省防疫總醫官,全面負責醫務工作。

伍連德帶著學生兼助手林家瑞,攜帶少量醫療器械(包括一臺顯微鏡)和藥物匆匆奔哈爾濱而去。一路上,他們碰到為躲避鼠疫而絡繹不絕地逃往關內的老百姓,更讓他們感到此行的使命之緊迫艱鉅,不由得加快了前進的步伐。僅僅用了6天,伍連德於12月24日到達哈爾濱。

按照當時西醫學界的主流觀點,鼠疫是由老鼠傳染的,老鼠是唯一的傳染源。趕到哈爾濱疫區的一名日本專家解剖了近300只老鼠,卻沒有發現鼠疫桿菌。他因此斷定:此疫非鼠疫,而是其他疾病。

“不!”伍連德說,“你的研究只能證明老鼠不是傳染源,但不能作出不是鼠疫的結論。因為還有可能人傳人。”

伍連德首先進行流行病學調查,得知傅家甸最早的一個病例來自滿洲里,是一個來自俄羅斯的皮貨商人,他販賣的皮貨其實是土撥鼠(即旱獺)皮。因為俄國人喜歡貂皮大衣,而貂皮有限,供不應求,於是便有了用土撥鼠皮冒充貂皮的行當。又因皮毛消毒不嚴格甚至完全沒有消毒,所以土撥鼠皮就可能成為傳染源。如果一隻土撥鼠有鼠疫,接觸其皮毛的人就可能被感染。

但是,這還只是一種推測,要確診,必須拿到真憑實據。一家旅舍的老闆剛死於瘟疫,伍連德趕去調查,問夥計:“是否有皮毛商來住過店?”夥計回憶了一下,回答說:“有過,是七八天前離開的。”伍連德心想,極有可能是這個皮毛商傳染給了旅店老闆。於是,他決定解剖老闆的屍體。

中國自古有“死者為大”之說,屍體不要說被解剖,就是輕易動一下也是犯天條的。伍連德想辦法與林家瑞一起對老闆的屍體進行秘密解剖。“哇!”在顯微鏡下,伍連德從死者的組織中,特別是肺部、心臟組織和血液中,發現了大量的鼠疫桿菌。用培養基培養,繁殖出茂盛的鼠疫桿菌團。這就足以證明此次大疫就是鼠疫。隨後他又從土撥鼠身上發現了鼠疫桿菌,證實了先是土撥鼠傳染人,然後再人傳人的推斷。凡在土撥鼠皮毛這條生意鏈上的人,都屬高危人群。

人傳人的鼠疫是一個新的類型,比鼠傳人的鼠疫更加兇險,因為它是繼發性的,是鼠疫桿菌在人的身上進一步繁殖增生、毒性加重後再傳染他人的。鼠傳人的鼠疫是腺鼠疫或敗血症鼠疫,死亡率為75%;人傳人的鼠疫叫肺鼠疫,死亡率為100%。當然,這是學界後來才形成的共識。

不過,毫無疑問,在伍連德秘密解剖旅店老闆的屍體時,他已經發現了這個不同於以往的鼠疫新類型,因為它對人的肺臟毀壞尤為明顯,致使人痰中帶血,最後咯血而死,可稱之為肺鼠疫。

找到了病原體和傳播途徑,防疫就能有的放矢了。伍連德籌劃的應對措施有:

1.封疫區,禁止人員流動,以防疫情擴散。

2.隔離人員,病人與非病人隔離,病人送鼠疫醫院救治;與病人接觸過的人與未接觸過的人隔離,前者一律送專設隔離區觀察。

3.戴口罩,防止呼吸傳播。

4.全面消毒,對公共場所、病人居所以及病人活動過的地方重點消毒。

制定措施不容易,要落實更是難上難。比如戴口罩,如今口罩已是防病的必備之物,可在100多年前口罩卻是稀罕的“怪物”。當時,伍連德親自設計了一種被稱為“伍氏口罩”的加厚口罩,以防人群通過呼吸交叉傳染。可民眾、警察都不接受,好好一個人,口上兜一塊白布幹嗎?像個妖精。

你給他講致病微生物,講鼠疫桿菌,講傳染途徑,苦口婆心,可這些文盲壓根兒聽不懂,照樣我行我素。能夠立竿見影教育他們的,是殘酷的現實。幾名警察一起去抬死屍,戴了口罩的沒死,死的都是沒戴口罩的。乖乖!看來這塊白布還真有點用。

1911年1月2日,朝廷派來的“援軍”到了哈爾濱,可惜其中只有一名醫生。他是45歲的法國醫生梅斯尼,時任天津軍醫學堂的監督、首席教授。伍連德實指望來一個幫忙的,未曾想盼來一個添亂的。在對疫情的認識上,兩人成了兩股道上跑的車。這位梅斯尼教授與前面那位日本專家一樣,死抱著北里柴三郎的觀點不放,非常武斷地認為,鼠疫只有鼠傳人,沒有什麼人傳人之說。對伍連德通過解剖得出的科學結論,他懶得聽,更懶得看,反而指責伍連德是以下犯上,蔑視他的權威。

梅斯尼大刀闊斧地砍掉了伍連德制定的大部分防疫措施,尤其反對戴口罩,認為是方枘圓鑿,不對症,口罩能防住老鼠身上的跳蚤嗎?他這麼一打“橫炮”,對伍連德的威信造成重大打擊,讓他沒法工作了。

伍連德不得不如實向防疫大臣施肇基報告,尤其是對疫情的性質是人傳人的肺鼠疫這一點,表示這是科學結論,絕不讓步,否則,將會死更多的人。施肇基是個明白人,經請示朝廷,免去了梅斯尼的相關職務。

梅斯尼被免了職,但他不服氣,為了證明他的判斷正確,為了與伍連德爭一個是非勝負,他主動到俄國人開的醫院裡工作。他渾身上下都防護得很嚴,以防跳蚤叮咬,卻堅決不戴口罩。很不幸,他很快就為自己的傲慢和固執付出了生命的代價。1911年1月5日,他一切正常;8 日開始頭痛、發燒;9日凌晨出現咳嗽,痰中帶血,他感染了鼠疫;10日,俄國醫生為之注射免疫血清,連續搶救24小時,無效;11日,他開始大量咯血,失去意識,死去。在他的血中檢測出鼠疫桿菌。

1911年4月3日,來自英、美、俄、德、法、奧等11國和中國的34名鼠疫專家齊聚瀋陽,召開“萬國鼠疫大會”。年輕的伍連德被推選為大會主席,副主席是號稱“鼠疫鼻祖”的日本專家北里柴三郎。

這是中國歷史上首次召開國際學術會議,也是世界上首次由華人擔任大會主席的學術會議。對此,梁啟超作如是評價:“科學輸入垂五十年,國中能以學者資格與世界相見者,伍博士一人而已!”

這一年,伍連德被國際醫學聯盟授予“鼠疫鬥士”榮譽稱號。清廷按照封建科舉制度的變通辦法,由宣統皇帝賜封他為“醫學進士”。

1913年,《柳葉刀》(《Lancet》)雜誌發表了伍連德關於肺鼠疫的文章,他因而成為中國歷史上第一個在國際權威醫學雜誌上發表論文的人。

1926年,伍連德出版了長達480頁的英文版《肺鼠疫研究》,全面闡述了他的肺鼠疫學說。此書被國際學者譽為“鼠疫研究的里程碑”。

伍連德對中國的貢獻遠超出了鼠疫研究的範圍。他創建了北京中央醫院,並擔任首任院長;他說服洛克菲勒基金會,讓他們出資建立了協和醫學院和協和醫院;他是中華醫學會最早的成員之一,曾擔任會長;中國的海關檢疫制度,最早也是根據他的建議建立起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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