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拯救了一座城, 110年前的鼠疫鬥士——伍連德

醫學專家把地球上所有的傳染病分為了三個等級,分別是甲級、乙級和丙級。

大名鼎鼎,如雷貫耳的非典、禽流感、埃博拉病毒等等,其實都只是乙級傳染病而已。

中國明文規定的甲級傳染病只有兩個:鼠疫和霍亂。

在這兩位瘟疫之王面前,所有的傳染病都不值一提。

而鼠疫,則是王中之王。

在世界所有國家衛生部的文件中,鼠疫都被列為第一號傳染病,所以它還有個別稱,叫一號病。

鼠疫和霍亂之所以有這麼高的待遇,是因為它們在人類的歷史上曾造成了極為慘烈的災難。

據史書記載,鼠疫的第一次爆發,是公元542年。

起源於查士丁尼大帝統治下的東羅馬拜占庭帝國。對,就是搞了《國法大全》的那位。

在瘟疫傳播的高峰期,每天有5000人到10000人染病死亡,總死亡人數在20萬人以上,幾乎摧毀了君士坦丁堡,並從那裡傳播到西歐,此後又在地中海地區飄掠肆虐兩個世紀之久。人們把這次起源於公元542年的鼠疫稱為“查士丁尼鼠疫”(Plague of Justinian),它的流行使歐洲南部1/5的人口喪命,它以後五、六十年間裡又有幾起流行,估計總死亡人數達1億人。

第二次,起源於中世紀,延綿數百年。

1348~1351年在歐洲迅速蔓延,患者3~5天內即死,3年內喪生人數達6200萬(有的說是3000萬),歐洲人口減少近1/4,其中威尼斯減70%,英國減58%,法國減3/4。從1350~1400年間的歐洲人壽命從30歲縮短到僅僅20歲。鼠疫的爆發一直到17世紀末才算有所緩解,肆虐歐洲接近四個世紀。

因鼠疫而死的人全身呈恐怖的黑紫色,所以這次瘟疫,被稱之為黑死病。

鼠疫的苦難深深的印刻在了歐洲文化上,沒有一個歐洲醫生敢輕視鼠疫,所以它得到了一號病的稱謂。

1910年,鼠疫傳播到了中國,在東北大地上引發了一次極其慘烈的大災難。

開端

公元1855年,一場罕見的水災襲擊了山東、河南、安徽、江蘇等地區,無數農民失去了家園土地。為了生存,他們進入土地相對遼闊,人煙相對稀少的關外地區。這也就是歷史上著名的闖關東在同樣的時間段,隨著技術的進步,旱獺皮成為了皮革市場的新寵。從1907年到1910年,出口從70萬張增長到250萬張,價格從0.3盧布漲到了1.8盧布。越來越多的華工成為旱獺的捕獵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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旱獺有一個習性,染病的旱獺會被自己的族群趕出來,他們失明、失聲、行動遲緩。經驗豐富的捕獵者們,是絕不會捕獵這些染病的旱獺。但是,大量的剛進入關東的人,他們沒有這樣的經驗。反而認為這樣的旱獺更好捕獵,對於只能吃凍的硬邦邦的肉包子的他們來說,旱獺肉無疑是美味的大餐。他們齊聚在滿洲里或海拉爾的簡陋客棧裡,幾十個人擠在一間到處堆積著生旱獺皮的屋子中,門窗緊閉。每個人,都在憧憬著即將到手的錢和更好的生活。潘多拉的魔盒,就在充滿希望和喜悅的氛圍中,被一雙雙粗糙的雙手打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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疫情初現

1910年10月25日,東北滿洲里的一家客棧,一名客人突然暴死。

死者先發燒,然後咳嗽,最後吐血,三到五日就因呼吸困難而死,死後渾身皮膚出現黑紫色。這是史料記載的第一例東北鼠疫病例。

在隨後的一個月裡,這家客棧頻繁出現客人暴死的現象,兇名大盛,無人敢住。正值春節,店主郭老十最後決定關店,回家過年。

沒想到回家不久,郭老十也突然暴斃身亡,家人為郭老十停屍5天,舉辦喪禮。

最後,郭老十全家53口人,死了32口,全村其他人也在不斷的去世,整個村幾乎成了鬼村,到處都是黑紫色的屍體,變成了陰曹鬼蜮。郭老十的這種悲慘命運並不是個例,而是遍佈了整個東北。

1910年11月6日,哈爾濱的一位鐵路工人突然高燒不退。1910年11月8日,工人死亡,被確診為鼠疫。

哈爾濱,成為了第一個被感染的東北大城市。隨後,

疫情像烈火一樣席捲了整個東北。

1910年11月中旬,哈爾濱每日死亡人數為數例。

1910年12月初,哈爾濱每日死亡人數達到一百多人,徹底淪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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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三省總督錫良向朝廷呈遞的奏摺裡,稱東北疫情:

“如水洩地,似火燎原”。

1911年1月初,長春淪陷。

1911年1月中期,瀋陽淪陷。僅僅20多天,鼠疫就傳遍了整個東三省,平均每月死亡一萬人,很多家庭都是舉家暴斃,直接被病菌滅門。

更可怕的是,當時的東北是全中國的工業中心,建立了全中國最發達的鐵路網絡,疫情可以沿交通線迅速蔓延。


一個人拯救了一座城, 110年前的鼠疫鬥士——伍連德

臨近春節,很多闖關東的人要回關內過節,一旦鼠疫越過山海關,近在咫尺的北京隨時都會淪陷,甚至整個中國都有淪陷的可能。

混亂的哈爾濱

百年前的哈爾濱,是東三省的經濟和政治中心,擁有來自33個國家的16萬僑民,並由19個國家在這裡設立領事館,是俄國和日本爭奪的焦點。

在1910年11月8日第一例鼠疫患者死亡後,那極其明顯的死狀立刻就讓哈爾濱的外國醫學專家聯想到了鼠疫,次日就通過化驗得以確認。

鼠疫的名氣太大了,出現一例就可能出現無數例,世界各國都被這一消息給嚇的人心惶惶。

隨後的一個月裡,隨著疫情的擴散,俄國和日本開始爭奪疫情的主導治理權,希望藉此擴大侵略特權,插手東北政治。

為了保護自家國民,同時維護國家主權,虛弱的清政府以前所未有的效率動員了起來。

時任外務部右丞,年僅33歲,因為冷靜果斷處理1908年伊藤博文案而聲名鵲起的政治新星

施肇基挺身而出,請求擔任防疫大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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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肇基

施肇基先生是中國的外交先驅,中國歷史上首位美國康奈爾大學學生,先後獲得本科、文學碩士以及PHD。作為一位外交家,防治鼠疫只是他的一次友情客串而已。除了之前提到的伊藤博文案,之後他三度擔任中國駐美公使(大清一次,民國二次,其中1935年升級為大使後成為中國首位駐美大使),一次擔任駐英公使(民國),二戰後擔任中國聯合國代表團高級顧問。而對於中國教育洗禮的同學們來說,他代表參加的最出名的一次會議,是1919年的巴黎和會。參加者除了時任駐英公使的他之外,還有外交總長陸徵祥、南方政府代表王正廷、駐比公使魏宸組,以及,另一位廣為人知的傑出外交官,巴黎和會中國全權代表,時任駐美公使,顧維鈞。

但是很遺憾,今天,我們的主角不是年少得志的施肇基。施肇基在當上了防疫大臣後,遍邀名醫去東北主持防疫工作。但是均遭到了婉拒。行醫而已,誰也不希望把自己搭進去。直到他找到了那個比他還年輕2歲的醫生。時任天津陸軍軍醫學堂副監督,年僅31歲的他帶著自己的助手兼學生林家瑞以及簡單的醫學儀器,兩個人迎著洶湧的逃難人潮,向東北出發。1910年12月24日,平安夜,到達哈爾濱,一座已經被鼠疫統治的死城。

鼠疫可以肆虐多久?

第一次爆發是2個世紀

第二次爆發是4個世紀

而這一次在哈爾濱,這位醫生到來之後,僅用67天,就將鼠疫扼殺。挽狂瀾於既倒 扶大廈之將傾。國士無雙,伍連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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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連德


諸將易得耳,至如信者,國士無雙。——《史記·淮陰侯列傳》

在鼠疫病人的帶領下,伍連德到傅家甸查訪鼠疫患者。

當時的哈爾濱城,西醫並不多,也不對普通中國人開放,實際上他們自己也沒有什麼好辦法,只有鼠疫免疫血清還算有一點點作用。

再過19年,西醫才發明了青黴素,慶大黴素更是很久以後的事情了,當時全人類都沒有治療鼠疫的特效藥。

所以,整個哈爾濱僅有31名在政府登記的執業醫師可以幫助國人,但這些本土名醫試遍了各種古方,均沒有絲毫效果。

更可怕的是,在短短的一個多月裡,這31名傳承自醫學世家,在當地享有盛譽的名醫,有17人死於鼠疫。

整個哈爾濱人心惶惶,謠言四起。

有人說貓尿可以治病,有人說鴉片可以治病,有人說煙花爆竹可以驅散病魔。

一時間貓尿難求,煙館爆滿,爆竹脫銷。

甚至還有人宣稱,只要信奉黃天道教,就可以百病不侵。

伍連德接手的,就是這麼一個缺醫少藥,一片混亂的哈爾濱城。

人傳人的新型鼠疫

在伍連德到來之前,東北當地政府並沒有坐以待斃。

當時的世界醫學界,普遍認為鼠疫是跳蚤從老鼠身上傳播給人類的,因為歐洲的黑死病就是這麼傳播的。

傳統鼠疫被稱為腺鼠疫,只要消滅了老鼠,就掐斷了源頭。

在西方專家的指導下,東三省開始了轟轟烈烈的滅鼠運動。

不僅城內設有專門的捕鼠隊,老百姓每捉一隻老鼠,無論死活,交給附近的巡警就可以獲得2銅幣的獎勵。

僅奉天城內,就處置了80972只老鼠,經檢驗後,所有老鼠會被銷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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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伍連德卻對此提出質疑,當時的東北溫度是零下幾十度,到處冰天雪地,老鼠並不會到處活動,跳蚤也幾乎絕跡。就算天地有異變老鼠亂跑,跑一次也應消停了,怎麼疫情還在不斷加重?

傳統腺鼠疫的傳播模型,需要溫熱溼潤的氣候,這和東北的現狀明顯不一樣。

而且伍連德瞭解到,研究人員檢驗了那麼多老鼠,並沒有發現鼠疫病菌。

而先期來到傅家甸的一名醫生也告訴伍連德,這裡冬天門窗緊閉,密不透風,經常是一人感染,全家遭殃。

如果是腺鼠疫傳播模型,那應該是通過接觸式感染,只要你不被跳蚤叮咬,就不會有事,護理鼠疫患者的醫護人員通常比較安全,這和一人感染全家遭殃的現狀明顯不符。

於是伍連德猜想,這可能是一種變異過的,更兇險的鼠疫,它脫離了接觸傳播的限制,可以通過空氣,在人與人之間傳播,具備人傳人的能力。

而且伍連德在調查過疫情最嚴重的傅家甸區域後,發現這片區域的疫源,是當地一個來自滿洲里的俄國人制造皮毛的窩棚。

俄國人和東北人,都喜愛貂皮用於禦寒,但貂太少,於是就有很多人用旱獺的皮毛來代替貂皮。伍連德在這個窩棚的旱獺皮毛上,檢測到了大量的鼠疫桿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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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連德認為,這次的東北鼠疫是旱獺引起,通過皮毛商人擴散到東三省,並且這種新型鼠疫,具備人傳人的特點。

對於這種可以人傳人的新型鼠疫,伍連德稱之為肺鼠疫,傳播途徑為空氣飛沫,可通過呼吸傳染。

對於這種類型的傳染病,西方醫學也早有定論,最佳手段就是隔離。

伍連德宣佈了自己的研究結論,請求清廷調動大量人力物力,對東三省進行全面隔離。

梅尼的死亡

但伍連德的猜想,並沒有被大家接受。

區區一個黃種人,要推翻西方醫學界這麼多年的研究結果,說自己發現了一種新型鼠疫?

居然還能通過空氣傳播?

當時的西方醫學專家,基本都用呵呵來表達了自己的態度。

反對最激烈的,是西方鼠疫專家,法國人梅尼教授,他被清廷特聘為外籍專家,於1月2日前往哈爾濱。

梅尼認為伍連德這種行為,是“離經叛道、不敬師長”,向東三省總督錫良提出撤換伍連德,並由他來統管防疫事務。

錫良以“先實地踏查再另行提議”的名義,婉拒梅尼。

看到自己特聘的外籍專家沒有絲毫協助工作的意思,在沒任何證據的情況下就要趕走伍連德,試圖控制東三省防疫大權,這讓人不得不懷疑他的動機。

1月5日,清廷在對梅尼的回電中,宣佈了對梅尼職務的撤銷令。高傲的梅尼,堅持認為這次鼠疫一定是腺鼠疫,因為幾百年來都是如此。

為了證明自己的結論,梅尼決定進行實地調查。

被停職的當天下午,梅尼突然前往中東鐵路醫院要求診察該院收治的鼠疫病患。在進入傳染病房前,他戴上了白袍、白帽、膠皮手套來隔絕一切可能的與老鼠接觸的部位。但是很遺憾,他仍然沒有相信,那個比他小13歲的年輕中國醫官所說的,鼠疫會通過呼吸和唾液傳染。所以,他沒有戴口罩。

診察結束後,梅尼在晚上還會見了數名歐洲友人,並前往當地幾家著名百貨商場購物。

1月8日,梅尼突然出現低熱、頭痛、寒戰的情況,並在次日清晨出現咳嗽和痰湧。本身就是鼠疫專家的梅尼,知道大事不好,立刻致電中東鐵路醫院,併入院治療。

1月9日當天,梅尼的體溫達到38.3攝氏度,情況危急,痰液中被檢測出鼠疫桿菌。

1月10日,梅尼被注射抗鼠疫免疫血清,但病情仍在加重,開始大量咳血,並失去意識,體溫達到39.4攝氏度。

1月11日,梅尼去世,死於鼠疫,面呈黑紫色。距離梅尼第一次來哈爾濱,僅僅9天,距離他第一次診察鼠疫病人,僅僅6天。

梅尼的死,震驚了哈爾濱,震驚了東北,甚至震驚了整個世界醫學界。

這種級別的鼠疫專家,居然在中國東北死於鼠疫,簡直是開國際玩笑。如果連專家都不知道如何防護自己,那我們怎麼去防護普通人。

整個東北,甚至整個中國,還有誰是安全的。

梅尼的死,是一個悲劇,但意外為年輕的伍連德掃清了一切障礙。伍連德的一切請求都被迅速批准,被授予了極高的權利,甚至獲得了外國的支持。

整個東北的防疫隔離工作,從這一天正式開始。

全面隔離

1911年1月13日,清廷封鎖山海關,任何人出入山海關都必須在軍人的看守下滯留5日,確認無恙才可以放行,當時連太子太傅都被擋在了山海關之外。

1911年1月14日至19日,南滿鐵路與東清鐵路陸續停止運行。

1911年1月21日,京津鐵路全部停止運行,清廷建立三條軍事防線,避免春運南下人口四處流動,對鼠疫嚴防死守。

在這種級別的軍事戒嚴下,鼠疫被控制在了東三省之內。

但東三省的人怎麼辦,整個東三省足足有1400萬居民,他們都等著伍連德去救。

當時的疫情之恐怖已經無法形容,哈爾濱傅家甸區域人口僅僅2萬餘人,在1月份最多的時候,一天有183人死亡。

是死亡,不是感染,那個時候的地方政府沒有精力去統計感染人數,只統計死亡人數。

有人收斂的死屍,仍在亂葬崗,無人收斂的死屍,就直接堆放在冰天雪地裡。

一個人拯救了一座城, 110年前的鼠疫鬥士——伍連德

伍連德在梅尼的死上汲取了足夠的教訓,採用當地的普通外科紗布製成,佩戴方法和如今流行的主流口罩基本相同。

這種因地制宜的口罩,和西方正規醫學口罩相似但並不完全相同,於是被人稱之為“伍式口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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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口罩的醫務人員

伍連德要求地方政府連夜趕製大量這種口罩,並配發給所有人強制佩戴。

然後,伍連德將傅家甸劃分為四個區,每個區配備一定的醫生、警察以及醫療物資。

不同區的居民佩戴不同顏色的證章,分別是紅、黃、藍、白,只允許在本區活動。

一個人拯救了一座城, 110年前的鼠疫鬥士——伍連德

每天,醫生會巡視各區,一旦發現患者,立即送去病院,其親屬和接觸者也會被隔離。

一個人拯救了一座城, 110年前的鼠疫鬥士——伍連德

但小小的傅家甸,用來隔離的地方少的可憐。

迫於無奈,伍連德向俄國鐵路局求助,希望他們能借出部分車廂用於隔離。

出於保護俄僑的角度考慮,俄方最終同意了這個請求,共批准了1300節車廂(內置取暖火爐)給伍連德用於隔離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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焚屍

伍連德在傅家甸墳場,看到了延綿1裡多地的棺材和死屍。棺材摞著棺材,死人壓著死人。

天寒地凍,積雪達五寸到七寸高,無法挖開土地埋葬,大家都等著明年春天再讓他們入土為安。從報紙上看死了幾千人,和你親眼看到幾千具屍體,那是兩碼事。

伍連德被數量如此龐大的死屍給震驚了。

他認為傅家甸墳場是“鼠疫桿菌的天然冷藏櫃”,一旦開了春,這個墳場會毀了哈爾濱、東三省,甚至整個中國。

伍連德提議要立刻焚燒傅家甸墳場的所有屍體,但這一決定遭到了當地百姓甚至是地方官的一致反對。

按中國傳統文化,死者為大,入土為安。

不能安葬就沒辦法見祖宗,這是大不敬的事情。一次要焚燒幾千具屍體,這是絕對不能接受的。

僅靠東北總督錫良的支持已經不夠了,無奈之下,伍連德和錫良聯名請求朝廷頒旨,希望可以借聖旨平息民間的反對。

三天後,他們收到了攝政王府發出的電報:

聖旨,準伍連德所奏。

1911年1月30日,辛亥年的大年初一。

這天清晨,在傅家甸墳場,伍連德親自指揮,200名裹著白色防疫服的工人在屍堆裡忙活。

他們把每100具屍體或棺材堆在一起,共22堆。

下午2時左右,在疫區高級醫官、部分地方文武官員與俄方防疫人員的共同見證下,所有的屍體被潑上煤油並點燃。


一個人拯救了一座城, 110年前的鼠疫鬥士——伍連德

這是當地,甚至是中國有史以來最大規模的集中焚屍行動,烈火足足燒了三天才熄滅。

在哈爾濱焚屍當天,東三省總督錫良電令吉林、黑龍江巡撫,要求用同樣的方法處理屍體。

在隨後的半個月裡,俄國防疫局也採用同樣的辦法,把鼠疫死去的屍棺火化,還從墳地裡挖出一千多具已經埋葬的屍體燒掉。

很快,東北的疫情就出現了轉機。

奇蹟般的勝利

1911年2月20日,東三省所有采取了隔離措施的地區,死亡人數全部出現了下降,這是疫情開始以來的首次。

收到最新疫情報告的施肇基站在院子裡朗聲大笑:“蒼天在上,中國有希望了。”

1911年3月1日,哈爾濱首次出現了零死亡!

距離伍連德首次抵達哈爾濱僅僅67天,距離清廷採納伍連德建議,封鎖山海關,僅僅過去了47天。

而距離伍連德焚屍的大年初一,剛好一個月!

整整24個小時之內,哈爾濱無一例死亡!這是幾個月來的首次。零點鐘聲剛過,在一片歡呼聲中,伍連德宣佈解除對哈爾濱傅家甸的隔離。

這一天,載入了史冊。

這是哈爾濱最後一例死亡病例,也是整個東三省最後一個死亡病例。

從3月1日到3月底,整個東北,再也沒有出現新的死亡報告。隨後的日子裡,也沒有。1911年4月3日,萬國鼠疫研究會在哈爾濱召開,來自英、美、法等11個國家的34名醫學代表參加。

施肇基作為大清國特使出席,伍連德出任會議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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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1年4月23日,清政府宣佈東三省鼠疫肅清。

百姓們紛紛上街慶祝,劫後餘生的感覺,恍若隔世。

在這次疫情中,東北1400萬人口,最終死亡6萬餘人,災情最嚴重的傅家甸區域,死亡人數超過總人口的1/4,至於感染者則不計其數,無法統計。

參與防疫工作的2943名工作人員,297人殉職。

鼠疫,再一次證明了自己“一號病”的地位。

東北大鼠疫拉開了中國“第一次衛生革命”的序幕,是中國公共衛生的起點,並奠定了中國近代防疫體系的雛形。

這一切,被伍連德在短短的67天內實現了,其中還伴隨著當地百姓的不解和多方面的巨大擎制,這簡直就是個奇蹟。

曾肆虐歐洲長達四個世紀的鼠疫,被人在幾個月裡防疫成功,這是人類歷史上的第一次,而且是由貧困落後的中國做到的,簡直是不可思議的奇蹟。

伍連德的防疫方案,成為了迄今為止全世界用來處理突發傳染病的最佳手段。

萬國鼠疫大會後,法國報紙《巴黎小日報》刊登的插畫,明確指出是中國的鼠疫是新型的“肺鼠疫”。

伍連德用防疫工作的勝利,讓全世界承認了他的理論。

一個人拯救了一座城, 110年前的鼠疫鬥士——伍連德

萬國大會後,伍連德被清廷加封醫學進士。國際醫學聯盟授予伍連德“鼠疫鬥士”稱號。晚年梁啟超評:

“科學輸入垂五十年,國中能以學者資格與世界相見者,伍星聯博士一人而已!”

因為在“肺鼠疫防治實踐與研究上的傑出成就及發現旱瀨於其傳播中的作用”,伍連德被提名為1935年諾貝爾生理或醫學獎候選人,並與2007年在諾貝爾基金會官方網站上被正式解密披露。

國士無雙

被各種榮譽加身的伍連德並沒有陶醉自滿,他預測鼠疫在合適條件下還會再度爆發。

為此,他辭去了高官厚祿,返回東北,在東北創辦了中國第一個衛生防疫機構,併為中國培養出了第一支防治鼠疫的專業隊伍。

1920年底,鼠疫果然捲土重來,但這次伍連德準備了十年,成功將這一次的鼠疫災難遏制在了東三省的北部,僅死亡五千餘人。

更重要的是,因為這一次的預防及時,伍連德徹底消滅了鼠疫隱患,從這一年開始,東北再也沒有爆發過鼠疫。

1960年1月21日,伍連德因心臟病逝世,終年81歲。

一個人拯救了一座城, 110年前的鼠疫鬥士——伍連德


《泰晤士報》發文悼念,稱伍連德是:

“流行病的英勇鬥士”“伍連德的逝世使醫學界失去了一位傳奇式的人物,他的畢生為我們所做的一切,我們無以回報,我們將永遠感激他。”

國士無雙,伍連德!

今天我們遭遇的疫情,比當年的東北鼠疫要弱的多。

但今天中國的動員力和防疫條件,要比當年要強的多。

至於結果,還用說麼?

以史為鑑,可預知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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