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鑑》魏紀(一)2 世祖文皇帝上黃初二年

世祖文皇帝上黃初二年(辛丑,公元二二一年)

  春,正月,以議郎孔羨為宗聖侯,奉孔子祀。三月,加遼東太守公孫恭車騎將軍。初復五銖錢。

  蜀中傳言漢帝已遇害,於是漢中王發喪制服,諡曰孝愍皇帝。群下競言符瑞,勸漢中王稱尊號。前部司馬費詩上疏曰:“殿下以曹操父子逼主篡位,故乃羈旅萬里,糾合士眾,將以討賊。今大敵未克而先自立,恐人心疑惑。昔高祖與楚約,先破秦者王之。及屠咸陽,獲子嬰,猶懷推讓。況今殿下未出門庭,便欲自立邪!愚臣誠不為殿下取也。”王不悅,左遷詩為部永昌從事。夏,四月,丙午,漢中王即皇帝位於武擔之南,大赦,改元章武。以諸葛亮為丞相,許靖為司徒。

  臣光曰:天生烝民,其勢不能自治,必相與戴君以治之。苟能禁暴除害以保全其生,賞善罰惡使不至於亂,斯可謂之君矣。是以三代之前,海內諸侯,何啻萬國,有民人、社稷者,通謂之君。合萬國而君之,立法度,班號令,而天下莫敢違者,乃謂之王。王德既衰,強大之國能帥諸侯以尊天子者,則謂之霸。故自古天下無道,諸侯力爭,或曠世無王者,固亦多矣。秦焚書坑儒,漢興,學者始推五德生、勝,以秦為閏位,在木火之間,霸而不王,於是正閏之論興矣。及漢室顛覆,三國鼎跱。晉氏失馭,五胡雲擾。宋、魏以降,南北分治,各有國史,互相排黜,南謂北為索虜,北謂南為島夷。硃氏代唐,四方幅裂,硃邪入汴,比之窮、新,運歷年紀,皆棄而不數,此皆私己之偏辭,非大公之通論也。

  臣愚誠不足以識前代之正閏,竊以為苟不能使九州合為一統,皆有天子之名,而無其實者也。雖華夷仁暴,大小強弱,或時不同,要皆與古之列國無異,豈得獨尊獎一國謂之正統,而其餘皆為僭偽哉!若以自上相授受者為正邪,則陳氏何所授?拓跋氏何所受?若以居中夏者為正邪,則劉、石、慕容、苻、姚、赫連所得之土,皆五帝、三王之舊都也。若有以道德者為正邪,則蕞爾之國,必有令主,三代之季,豈無僻王!是以正閏之論,自古及今,未有能通其義,確然使人不可移奪者也。臣今所述,止欲敘國家之興衰,著生民之休慼,使觀者自擇其善惡得失,以為勸戒,非若《春秋》立褒貶之法,拔亂世反諸正也。正閏之際,非所敢知,但據其功業之實而言之。周、秦、漢、晉、隋、唐,皆嘗混壹九州,傳祚於後,子孫雖微弱播遷,猶承祖宗之業,有紹復之望,四方與之爭衡者,皆其故臣也,故全用天子之制以臨之。其餘地醜德齊,莫能相壹,名號不異,本非君臣者,皆以列國之制處之,彼此鈞敵,無所抑揚,庶幾不誣事實,近於至公。然天下離析之際,不可無歲、時、月、日以識事之先後。據漢傳於魏而晉受之,晉傳於宋以至於陳而隋取之,唐傳於梁以至於周而大宋承之,故不得不取魏、宋、齊、梁、陳、後梁、後唐、後晉、後漢、後周年號,以紀諸國之事,非尊此而卑彼,有正閏之辨也。昭烈之漢,雖雲中山靖王之後,而族屬疏遠,不能紀其世數名位,亦猶宋高祖稱楚元王后,南唐烈祖稱吳王恪後,是非難辨,故不敢以光武及晉元帝為比,使得紹漢氏之遺統也。

  孫權自公安徙都鄂,更名鄂曰武昌。

  五月,辛巳,漢主立夫人吳氏為皇后。後,偏將軍懿之妹,故劉璋兄瑁之妻也。立子禪為皇太子。娶車騎將軍張飛女為太子妃。

  太祖之入鄴也,帝為五官中郎將,見袁熙妻中山甄氏美而悅之,太祖為之聘焉,生子叡。及即皇帝位,安平郭貴嬪有寵,甄夫人留鄴不得見。失意,有怨言。郭貴嬪譖之,帝大怒。六月,丁卯,遣使賜夫人死。

  帝以宗廟在鄴,祀太祖於洛陽建始殿,如家人禮。

  戊辰晦,日有食之。有司奏免太尉,詔曰:“災異之作,以譴元首,而歸過股肱,豈禹、湯罪己之義乎!其令百官各虔厥職。後有天地之眚,勿復劾三公。”

  漢主立其子永為魯王,理為梁王。

  漢主恥關羽之沒,將擊孫權。翊軍將軍趙雲曰:“國賊,曹操,非孫權也。若先滅魏,則權自服。今操身雖斃,子丕篡盜,當因眾心,早圖關中,居河、渭上流以討凶逆,關東義士必裹糧策馬以迎王師。不應置魏,先與吳戰。兵勢一交,不得卒解,非策之上也。”群臣諫者甚眾,漢主皆不聽。廣漢處士秦宓陳天時必無利,坐下獄幽閉,然後貸出。

  初,車騎將軍張飛,雄壯威猛亞於關羽;羽善待卒伍而驕於士大夫,飛愛禮君子而不恤軍人。漢主常戒飛曰:“卿刑殺既過差,又日鞭撾健兒而令在左右,此取禍之道也。”飛猶不悛。漢主將伐孫權,飛當率兵萬人自閬中會江州。臨發,其帳下將張達、範彊殺飛,以其首順流奔孫權。漢主聞飛營都督有表,曰:“噫,飛死矣!”

  陳壽評曰:關羽、張飛皆稱萬人之敵,為世虎臣。羽報效曹公,飛義釋嚴顏,並有國士之風。然羽剛而自矜,飛暴而無恩,以短取敗,理數之常也。

  秋,七月,漢主自率諸軍擊孫權,權遣使求和於漢。南郡太守諸葛瑾遺漢主箋曰:“陛下以關羽之親,何如先帝?荊州大小,孰與海內?俱應仇疾,誰當先後?若審此數,易於反掌矣。”漢主不聽。時或言瑾別遣親人與漢主相聞者,權曰:“孤與子瑜,有死生不易之誓,子瑜之不負孤,猶孤之不負子瑜也。”然謗言流聞於外,陸遜表明瑾必無此,宜有以散其意。權報曰:“子瑜與孤從事積年,恩如骨肉,深相明究。其為人,非道不行,非義不言。玄德昔遣孔明至吳,孤嘗語子瑜曰:‘卿與孔明同產,且弟隨兄,於義為順,何以不留孔明?孔明若留從卿者,孤當以書解玄德,意自隨人耳。’子瑜答孤言:‘弟亮已失身於人。委質定分,義無二心。弟之不留,猶瑾之不往也。’其言足貫神明,今豈當有此乎!前得妄語文疏,即封示子瑜,並手筆與之。孤與子瑜可謂神交,非外言所間,知卿意至,輒封來表以示子瑜,使知卿意。”漢主遣將軍吳班、馮習攻破權將李異、劉阿等於巫,進軍秭歸,兵四萬餘人,武陵蠻夷皆遣使往請兵。權以鎮西將軍陸遜為大都督、假節,督將軍硃然、潘璋、宋謙、韓當、徐盛、鮮于丹、孫桓等五萬人拒之。

  皇弟鄢陵侯彰、宛侯據、魯陽侯宇、譙侯林、贊侯兗、襄邑侯峻、弘農侯斡、壽春侯彪、歷城侯徽、平輿侯茂皆進爵為公;安鄉侯植改封鄄城侯。

  築陵雲臺。

  初,帝詔群臣,令料劉備當為關羽出報孫權否,眾議鹹雲:“蜀小國耳,名將唯羽。羽死軍破,國內憂懼,無緣復出。”侍中劉曄獨曰:“蜀雖狹弱,而備之謀欲以威武自強,勢必用眾以示有餘。且關羽與備,義為君臣,恩猶父子。羽死,不能為興軍報敵,於終始之分不足矣。”八月,孫權遣使稱臣,卑辭奉章,並送于禁等還。朝臣皆賀,劉曄獨曰:“權無故求降,必內有急。權前襲殺關羽,劉備必大興師伐之。外有強寇,眾心不安,又恐中國往乘其釁,故委地求降,一以卻中國之兵,二假中國之援,以強其眾而疑敵人耳。天下三分,中國十有其八。吳、蜀各保一州,阻山依水,有急相救,此小國之利也。今還自相攻,天亡之也,宜大興師,徑渡江襲之。蜀攻其外,我襲其內,吳之亡不出旬月矣。吳亡則蜀孤,若割吳之半以與蜀,蜀固不能久存,況蜀得其外,我得其內乎!”帝曰:“人稱臣降而伐之,疑天下欲來者心,不若且受吳降而襲蜀之後也。”對曰:“蜀遠吳近,又聞中國伐之,便還軍,不能止也。今備已怒,興兵擊吳,聞我伐吳,知吳必亡,將喜而進與我爭割吳地,必不改計抑怒救吳也。”帝不聽,遂受吳降。

  于禁鬚髮皓白,形容憔悴,見帝,泣涕頓首。帝慰喻以荀林父、孟明視故事,拜安遠將軍,令北詣鄴謁高陵。帝使豫於陵屋畫關羽戰克、龐德憤怒、禁降服之狀。禁見,慚恚發病死。

  臣光曰:于禁將數萬眾,敗不能死,生降於敵,既而復歸。文帝廢之可也,殺之可也,乃畫陵屋以辱之,斯為不君矣!

  丁巳,遣太常邢貞奉策即拜孫權為吳王,加九錫。劉曄曰:“不可。先帝征伐天下,十兼其八,威震海內;陛下受禪即真,德合天地,聲暨四遠。權雖有雄才,故漢票騎帆軍、南昌侯耳,官輕勢卑。士民有畏中國心,不可強迫與成所謀也。不得已受其降,可進其將軍號,封十萬戶侯,不可即以為王也。夫王位去天子一階耳,其禮秩服御相亂也。彼直為侯,江南士民未有君臣之分。我信其偽降,就封殖之,崇其位號,定其君臣,是為虎傅翼也。權既受王位,卻蜀兵之後,外盡禮以事中國,使其國內皆聞,內為無禮以怒陛下;陛下赫然發怒,興兵討之,乃徐告其民曰:‘我委身事中國,不愛珍貨重寶,隨時貢獻,不敢失臣禮,而無故伐我,必欲殘我國家,俘我人民認為僕妾。’吳民無緣不信其言也。信其言而感怒,上下同心,戰加十倍矣。”又不聽。諸將以吳內附,意皆縱緩,獨徵南大將軍夏侯尚益修攻守之備。山陽曹偉,素有才名,聞吳稱籓,以白衣與吳王交書求賂,欲以交結京師,帝聞而誅之。

  吳人城武昌。

  初,帝欲以楊彪為太尉,彪辭曰:“嘗為漢朝三公,值世衰亂,不能立尺寸之益,若復為魏臣,於國之選,亦不為榮也。”帝乃止。冬,十月,己亥,公卿朝朔旦,並引彪,待以客禮。賜延年杖、馮幾,使著布單衣、皮弁以見;拜光祿大夫,秩中二千石;朝見,位次三公;又令門施行馬,置吏卒,以優崇之。年八十四而卒。

  以谷貴,罷五銖錢。

  涼州盧水胡治元多等反,河西大擾。帝召鄒岐還,以京兆尹張既為涼州刺史,遣護軍夏侯儒、將軍費曜等繼其後。胡七千餘騎逆拒既於鸇陰口,既揚聲軍從鸇陰,乃潛由且次出武威。胡以為神,引還顯美。既已據武威,曜乃至,儒等猶未達。既勞賜將士,欲進軍擊胡,諸將皆曰:“士卒疲倦,虜眾氣銳,難與爭鋒。”既曰:“今軍無見糧,當因敵為資。若虜見兵合,退依深山,追之則道險窮餓,兵還則出候寇鈔,如此,兵不得解,所謂一日縱敵,患在數世也。”遂前軍顯美。十一月,胡騎數千,因大風欲放火燒營,將士皆恐。既夜藏精卒三千人為伏,使參軍成公英督千餘騎挑戰,敕使陽退。胡果爭奔之,因發伏截其後,首尾進擊,大破之,斬首獲生以萬數,河西悉平。後西平麴光反,殺其郡守。諸將欲擊之,既曰:“唯光等造反,郡人未必悉同。若便以軍臨之,吏民、羌、胡必謂國家不別是非,更使皆相持著,此為虎傅翼也。光等欲以羌、胡為援,今先使羌、胡鈔擊,重其賞募,所虜獲者,皆以畀之。外沮其勢,內離其交,必不戰而定。”乃移檄告諭諸羌,為光等所詿誤者原之,能斬賊帥送首者當加封賞。於是光部黨斬送光首,其餘皆安堵如故。

  邢貞至吳,吳人以為宜稱上將軍、九州伯,不當受魏封。吳王曰:“九州伯,於古未聞也。昔沛公亦受項羽封為漢王,蓋時宜耳,復何損邪!”遂受之。吳王出都亭候邢貞,貞入門,不下車。張昭謂貞曰:“夫禮無不敬,法無不行。而君敢自尊大,豈以江南寡弱,無方寸之刃故乎!”貞即遽下車。中郎將琅邪徐盛忿憤,顧謂同列曰:“盛等不能奮身出命,為國家並許、洛,吞巴、蜀,而令吾君與貞盟,不亦辱乎!”因涕泣橫流。貞聞之,謂其徒曰:“江東將相如此,非久下人者也。”吳王遣中大夫南陽趙諮入謝。帝問曰:“吳王何等主也?”對曰:“聰明、仁智、雄略之主也。”帝問其狀,對曰:“納魯肅於凡品,是其聰也;拔呂蒙於行陳,是其明也;獲于禁而不害,是其仁也;取荊州兵不血刃,是其智也;據三州虎視於天下,是其雄也;屈身於陛下,是其略也。”帝曰:“吳王頗知學乎?”諮曰:“吳王浮江萬艘,帶甲百萬,任賢使能,志存經略,雖有餘閒,博覽書傳,歷史籍,採奇異,不效書生尋章摘句而已。”帝曰:“吳可徵否?”對曰:“大國有徵伐之兵,小國有備禦之固。”帝曰:“吳難魏乎?”對曰:“帶甲百萬,江、漢為池,何難之有!”帝曰:“吳如大夫者幾人?”對曰:“聰明特達者,八九十人;如臣之比,車載斗量,不可勝數。”帝遣使求雀頭香、大貝、明珠、象牙、犀角、玳瑁、孔雀、翡翠、鬥鴨、長鳴雞於吳。吳群臣曰:“荊、揚二州,貢有常典。魏所求珍玩之物,非禮也,宜勿與。”吳王曰:“方有事於西北,江表元元,恃主為命。彼所求者,於我瓦石耳,孤何惜焉!且彼在諒闇之中,而所求若此,寧可與言禮哉!”皆具以與之。

  吳王以其子登為太子,妙選師友,以南郡太守諸葛瑾之子恪、綏遠將軍張昭之子休、大理吳郡顧雍之子譚、偏將軍廬江陳武之子表皆為中庶子,入講詩書,出從騎射,謂之四友。登接待僚屬,略用布衣之禮。

  十二月,帝行東巡。

  帝欲封吳王子登為萬戶侯,吳王以登年幼,上書辭不受;復遣西曹掾吳郡沈珩入謝,並獻方物。帝問曰:“吳嫌魏東向乎?”珩曰:“不嫌。”曰:“何以?”曰:“信恃舊盟,言歸於好,是以不嫌;若魏渝盟,自有豫備。”又問:“聞太子當來,寧然乎?”珩曰:“臣在東朝,朝不坐,宴不與,若此之議,無所聞也。”帝善之。

  吳王於武昌臨釣臺飲酒,大醉,使人以水灑群臣曰:“今日酣飲,惟醉墮臺中,乃當止耳!”張昭正色不言,出外,車中坐。王遣人呼昭還入,謂曰:“為共作樂耳,公何為怒乎?”昭對曰:“昔紂為糟丘酒池,長夜之飲,當時亦以為榮,不以為惡也。”王默然慚,遂罷酒。吳王與群臣飲,自起行酒,虞翻伏地,陽醉不持;王去,翻起坐。王大怒,手劍欲擊之,侍坐者莫不惶遽。惟大司農劉基起抱王,諫曰:“大王以三爵之後,手殺善士,雖翻有罪,天下孰知之!且大王以能容賢蓄眾,故海內望風;今一朝棄之,可乎!”王曰:“曹孟德尚殺孔文舉,孤於虞翻何有哉!”基曰:“孟德輕害士人,天下非之。大王躬行德義,欲與堯、舜比隆,何得自喻於彼乎?”翻由是得免。王因敕左右:“自今酒後言殺,皆不得殺。”基,繇之子。

  初,太祖既克蹋頓,而烏桓浸衰,鮮卑大人步度根、軻比能、素利、彌加、厥機等因閻柔上貢獻,求通市,太祖皆表寵以為王。軻比能本小種鮮卑,以勇健廉平為眾所服,由是能威制餘部,最為強盛。自雲中、五原以東抵遼水,皆為鮮卑庭,軻比能與素利、彌加割地統御,各有分界。軻比能部落近塞,中國人多亡叛歸之;素利等在遼西、右北平、漁陽塞外,道遠,故不為邊患。帝以平虜校尉牽招為護鮮卑校尉,南陽太守田豫為護烏桓校尉,使鎮撫之。


段譯:


二年(辛丑、221)
  二年(辛丑、公元221年)
  [1]春,正月,以議即孔羨為宗聖侯,奉孔子祀。
  [1]春季,正月,封議郎孔羨為宗聖侯,奉侍祭祀孔子。
  [2]三月,加遼示太守公孫恭車騎將軍。
  [2]三月,加封遼東太守公孫恭為車騎將軍。
  [3]初復五銖錢。
  [3]開始恢復使用五銖錢。


  [4]蜀中傳言漢帝已遇害,於是漢中王發喪制服,諡日孝愍皇帝。群下競言符瑞,勸漢中王稱尊號。前部司馬費上疏曰:“殿下以曹操父子逼主篡位,故乃羈旅萬里,糾合士眾,將人以討賊。今敵未克而先自立,恐心疑惑。昔高祖與楚約,先破秦者王之。乃屠咸陽,獲子嬰,猶懷推讓;況今殿下未出門庭,便欲自立邪!愚臣誠不為殿下取也。”王不悅,左遷為部永昌從事。夏,四月,丙午,漢中王即帝位於武擔之南,大赦,改元章武。以諸葛亮為丞相,許靖為司徙。
  [4]蜀地傳言漢獻帝已經遇害,於是,漢中王劉備下令披麻戴孝,為漢獻帝舉行喪禮,尊諡漢獻帝為孝愍皇帝。群臣紛紛上書,說有很多吉祥之兆,請求劉備即位稱帝。前部司馬費詩上書說:“殿下因為曹操父子逼迫皇帝,篡奪帝位所以才萬里流亡,召集士卒,領兵討伐曹氏奸賊。如今大敵尚未擊敗,您卻先自稱皇帝,恐怕人們會對您的行為產生疑惑。從前,漢高祖與楚人相約,誰先滅掉秦朝,誰就稱王。等到攻克咸陽,俘獲了秦皇帝子嬰,漢高祖對王稱號仍然推讓。而殿下如今尚未走出門庭,便要自己稱皇帝,愚臣我實在認為您不應該這樣做。”漢中王對此很不高興,將費詩降職為州部永昌從事。夏季,四月,丙午(初六),漢中王劉備在成都西北的武擔山之南登基稱帝,大赦罪犯,改年號為章武。任命諸葛亮為丞相,許靖為司徙。

  臣光曰:天生民,其勢不能自治,必相與戴君以治之。敬能禁暴除害以保全其生;賞善罰惡使不至天亂,斯可謂之君矣。是以三代之前,海內諸侯,何啻萬國,有民人、社稷者,通謂之君。合萬國而君這,立法度,班號令,而天下莫敢違者,乃謂之王。王德既衰,強大之國能帥諸侯以尊天子者,則謂之霸。故自古天下無道,諸侯力爭,或曠世無王者,固亦多矣。秦書坑儒,漢興,學者始推五德生、勝,以秦為閏位,在木為之間,霸而不王,於是正閏這論興矣。及漢室顛覆,三國鼎跬。晉氏失馭,五胡雲擾。宋、魏以以降,南、北分治,各有國史,互相排黜,南謂北為索虜,北為南為島夷。朱氏代唐,四方幅裂,朱邪入汴,比之窮、新,運歷年紀,皆棄而不數,此皆私已之偏辭,非大公之通論也。臣愚誠不足以識前代之正閏,竊以為敬不能使九州合為一統,皆有天子之名而無其實者也。雖華夏仁暴,大小強弱,或時不同,要皆與古之列國無異,豈得獨尊獎一國謂之正統,而其餘皆為僭偽哉!若以自上相授受者為正邪,則陳氏何反受?拓跋氏何所受?若以居中夏者為正邪,則劉、石、慕容、苻、姚、赫運所得之土,皆五帝、三王之舊都也。若以有道德者為正邪,則蕞爾之國,必有令主,三代之季,豈無僻王!是以正閏之論,自古及今,未有能通其義,確然使人不可移奪者也。臣今所述,止欲敘國家之興衰,著生民之休慼,使觀者自擇其善惡得失,以為勸戒,非若《春秋》立褒貶之法,撥亂世反諸正也。正閏之際,非所敢知,但據其功業之實而言之。周、秦、漢、晉、隋、唐,皆嘗混壹九州,傳祚於後,子孫雖微弱播遷,猶承祖宗之業,有紹復之望,四方與之爭衡者,皆其故臣也,故全用天子之制以臨之。其餘地醜德齊,莫能相壹,名號不異,本非君臣者,皆以列國之制處之,彼此均敵,無所抑揚,庶幾不誣事實,近於至公。然天下離析之際,不可無歲、時、月、日以識事之先後。據漢傳於魏而晉受之,晉傳於宋以至於陳而隋取之,唐傳於以至於周而大宋承之,故不得不取魏、宋、齊、梁、陳、後梁、後唐、後晉、後漢、後周年號,以紀諸國之事,非尊此而卑彼,有正閏之辨也。昭烈之天漢,雖雲中山靖王之後,而族屬疏運,不能紀其世數名位,亦猶宋高祖稱楚元王后,南唐烈祖稱吳王恪後,是非難辨,故不敢以光武及晉元帝為比,使得紹漢氏之遺統也。

  臣司馬光曰:上天養育黎民百姓,但出們卻不能管理自己,需要推戴出君主來統治。如果這些人能夠制止暴行,除去壞人,保障百姓的正常生活;獎賞善良,懲罰邪惡,使社會不發生動亂,才是名符其實的君主。所以夏、商、週三代以前,天下的諸侯國,豈止一萬個,能夠統治民眾,祭祀土地、五穀之神的人,統統被稱之為君主。集結萬國而加以統治,創立制度,發佈號令,天下無人敢違抗的人,被稱之為王。王的威德衰落了,強大的國君能夠統帥各路諸侯,維護王的威信,便被稱作霸。所以自古以來,天下混亂的時候,諸侯們便依靠武力互相爭奪,長期沒有王的時代,也是很多的。秦焚燬書籍,坑殺儒生,漢朝興起後,有些學者開始推演金、木、水、火、土五德的相生相剋,認為秦朝的帝位是不正統的“閏”位,在“木德”和“火德”之間,能夠稱作“霸”,卻不能稱“王”,於是興起了“正”和“閏”,即正統與非正統的爭論。漢朝政權被顛覆,出現了三國的鼎足而立。在此之後的晉朝又失去了控制全國的能力,五個胡族擾得中原大亂。南朝宋和北魏以後,南方和北方被分而治之,各寫自己的國史,互相排斥,彼此攻擊,南方人底毀北言人為“索虜”,北方人辱罵南方人為“島夷”。朱溫取代唐朝政權,全國分裂,沙陀人李存勖進入汴京,建立後唐政權,把朱溫比作篡奪夏朝政權的有窮氏和取代西漢政權的王莽新室,其曆法和紀年,都棄而不用,這都是包藏私心的偏頗心理,不是出於為天下人著想的至公之論。臣下愚昧,不足以辨清以前的那些朝代,哪個是“正”哪個是“閏”,但是我私下以為,如果不能使全國統一,這樣的君主,就是隻有“天子”之名,而無“天子”之實。雖然因為時代不同,這樣的政權有“華”與“夷”、仁厚與暴虐、大與小、強與弱的區別,總的來說,它們都與古代的列國沒有什麼不同,怎麼能夠唯獨尊崇一個政權為正統,而認為其餘的都是竊國的偽政權呢?如果以上下交替的政權為正統,那麼南朝的政權繼承誰的?拓攏氏的北魏又繼承誰的?如果以居於中原華夏這地的政權為正統,則匈奴劉氏、羯族石氏,鮮卑慕容氏、氐族苻氏、羌族姚氏、匈奴赫連氏,這些政權統治的區域,卻都是五帝和三王的舊地。如果以有道德的政權為正統,則蕞爾小國也會有賢明的君主,夏、商、週三代的時候,難道就沒有淫邪的君王嗎?所以說,“正”與“閏”的理論,從古至今,也沒有人搞清它的真正涵義,並提出無法反駁的確定不移的論據。我在這裡所陳述的史實,只是說明國家的興衰,著重講述與國計民生休慼相關的內容,由讀者自己去辨別善惡、得失,以作為警戒和勸勉;而不是《春秋》那樣,根據大義對歷史人物作出褒貶,以此引導混亂的社會走上正軌。誰是“正”,誰是“閏”,我不敢妄談,只是根據事業成就如實敘述罷了。周、秦、漢、晉、隋、唐這些朝代,都曾統一全國,將皇位傳給自己的子孫,他們的後代雖然衰微,甚至顛沛流離,但還是接替著祖宗的基業,有著繼承恢復的願望,而與他們爭奪天下的人,又都是他們以前的臣屬,所以仍然以君臣的關係來看待。對其餘土地、威德、名號沒有什麼區別,原本就非君臣關係的政權,都以對待列國的方法來處理,不厚此薄彼,也不抬高一些人,貶低一些人,這才不會歪曲事實,接近公平。然而對國家分崩離析的時代,不能沒有年、月、日等時間概念以陳述事件發生的先後順序。根據漢朝將帝位禪讓給曹魏,晉朝又從曹魏接受皇位,以後傳於南朝宋,至於陳,又為隋取代,唐傳後梁,至於後周,又被大宋承襲下來。所以不得不使用曹魏、南朝宋、齊、梁、陳、後梁、後唐、後晉、後漢、後周的年號,以便於記載各國的史實,並非尊崇誰、鄙視誰,也沒有“正”和“閏”之別。蜀漢昭烈帝劉備對漢朝而言,雖然自稱是西漢中山靖王的後代,然而屬關係太疏遠了,已說不清有多少代,處於什麼名分和地位,就同南朝宋高祖劉裕自稱是西漢楚元王的後代,南唐烈祖李自稱是唐朝吳王李恪的後代一樣,真假難辨,所以不敢把劉備與東漢光武帝劉秀繼承西漢政權,東晉元帝司馬睿繼承西晉政權相比擬,讓他承繼漢朝的遺統。

  [5]孫權自公安徙都鄂,更名鄂曰武昌。
  [5]孫權將吳的都城從公安遷徙至鄂,改鄂名為武昌。
  [6]五月,辛巳,漢主立夫人吳氏為皇后。後,偏將軍懿之妹,故劉璋兄瑁之妻也。立子禪為皇太子。娶車騎將軍張飛女為皇太子妃。
  [6]五月,辛巳(十二日),漢王劉備冊立夫人吳氏為皇后。吳皇后是偏將軍吳懿的妹妹,已故劉璋的兄長劉瑁的妻子。又立兒子劉禪為皇太子。娶車騎將軍張飛的女為皇太子妃。
  [7]太祖之入鄴也,帝為五官中郎將,見袁熙妻中山甄氏美而悅之,太祖為之聘焉,生子睿。及即皇帝位,安平郭貴嬪有寵,甄夫人留鄴不得見,失意,有怨言,郭貴嬪譖之,帝大怒,六月,丁卯,遣使賜夫人死。
  [7]魏太祖曹操進入鄴城時,文帝曹丕為五官中郎將,見到袁熙的妻子、中山人甄氏長得美貌,很喜歡,太祖因此為他娶甄氏為妻,生子曹睿。曹丕稱帝后,安平人貴嬪郭氏深受寵愛。甄夫人被留在鄴城,不能相見,心情不暢,因而有怨言,郭貴嬪乘機讒毀甄夫人,文帝大怒,六月,丁卯(二十八日),派使臣命甄夫人自盡。
  [8]帝以宗廟在鄴,祀太祖於洛陽建始殿,如家人禮。
  [8]魏文帝因為皇家宗廟在鄴城,所以在洛陽建始殿祭祀太祖曹操,一如祭祀家人的禮議。

  [9]戊辰晦,日有食之。有司秦免太尉,詔曰:“災異之作,以譴元首,而歸過股肱,豈禹、湯罪已之義乎!其令百官各虔厥職。後有天地之眚,勿復劾三公。”
  [9]戊辰晦(二十九日),出現日食。有關官員奏請罷免太尉,文帝下詔說:“出現天災和怪異的現象,那是上天在責備君主,如果把過錯歸於輔佐朝政的大臣,難道符合夏禹、商湯歸過於己的本意嗎?現命令各級官員儘自己的職責。今後天地出現災禍,不要再彈劾三公。”
  [10]漢主立其子永為魯王,理為梁王。
  [10]漢王劉備立兒子劉永為魯王,劉理為梁王。
  [11]漢主恥關羽之沒,將擊孫權。翊軍將軍趙雲曰:“國賊,曹操,非孫權也。若先滅魏,則權自服。今操身雖斃,子丕篡盜,當因眾心,早圖關中,居河、渭上流以討凶逆,關東義士必裹糧策馬以迎王師。不應置魏,先與吳戰。兵勢一交,不得卒解,非策之上也。”群臣諫者甚眾,漢主皆不聽。廣漢處士秦宓陳天時必無利,坐下獄幽閉,然後貸出。
  [11]劉備為關羽的被殺深感恥辱,準備進攻孫權,翊軍將軍趙雲說:“國賊是曹操,而不是孫權。如果無滅掉魏,則孫權自然歸服。如今曹操雖然已經死去,他的兒子曹丕竊奪了漢朝的皇位。我們應當順應民心,儘早奪取關中,佔據黃河、渭水上游,以利於征討兇頑叛逆,函谷關以東的義士,一定會自帶軍糧,驅策戰馬迎接陛下的正義之師。我們不應置曹操而不顧,先和孫權開戰。兩國戰端一開,不可能很快結束,這不是上策。”大臣中勸諫的人很多,漢王都不同意。廣漢郡一個不願為官的士人秦宓,上書陳述天時對蜀軍必定不利,因此而被治罪入獄拘押,後來才被赦免。

  初,車騎將軍張飛,雄壯威猛亞於關羽;羽善待卒伍而驕於士大夫,飛愛禮君子而不恤軍人。漢主常戒飛曰:“卿刑殺既過差,又日鞭健兒而令在左右,此取禍之道也。”飛猶不悛。漢主將伐孫權,飛當率兵萬人自閬中會江州。臨發,其帳下交張達、範強殺飛,以其首順流奔孫權。漢方聞飛營都督有表,曰:“噫,飛死矣!”
  當初,車騎將軍張飛,英勇善戰、雄壯威武僅次於關羽;關羽關心士兵,對士大夫卻很傲慢;張飛則對士大夫彬彬有禮,而不關心士兵。漢王經常告誡張飛說:“你刑罰過嚴,殺人太多,再把那些受過鞭打的將士留在自己的身邊,這是招來禍患的做法。”張飛還是不改。漢王劉備將要征討孫權,張飛應率兵一萬人從閬中出發,與大軍在江州會合。發兵之前,帳下將領張達、範強殺死了張飛,二人帶著張飛的頭顱,順長江而下投降了孫權。漢王聽說張飛軍營的營都督前來上表,便說:“哎呀,張飛死了!”
  陳壽評曰:關羽、張飛皆稱萬人之敵,為世虎臣。羽報效曹公,飛義釋嚴顏,並有國士之風。然羽剛而自矜,飛暴而無恩,以短取敗,理數之常也。
  陳壽評曰:關羽、張飛,都被稱作萬人之敵,是當世的虎將。關羽報恩曹操,張飛義釋嚴顏,都有國中出類拔萃之士的風度。但是,關羽剛愎自用,自恃才智勇力,張飛暴虐不施恩惠,兩人都因為自身的弱點而喪命,這是合乎常理的。

  [12]秋,七月,漢主自率諸軍擊孫權,權遣使求和於漢。南郡太守諸葛瑾遺漢主箋曰:“陛下以關羽之親,何如先帝?荊州大小,孰與海內?俱應仇疾,誰當先後?若審此數,易於反掌矣。”漢主不聽。時或言瑾別遣親人與漢主相聞者,權曰:“孤與子瑜,有死生不易之誓,子瑜之不負孤,猶孤之不負子瑜也。”然謗言流聞於外,陸遜表明瑾必無此,宜有經散其意。權報曰:“子瑜與孤從事積年,恩如骨肉,深相明究。其為人,非道不行,非義不言。玄德昔遺孔明至吳,孤嘗語子瑜曰:‘與孔明同產,且弟隨兄,於義為順,何以不留孔明?孔明若留從卿者,孤當以書解玄德,意自隨人耳。’子瑜答孤言:‘弟亮已失身於人。委質定分,義無二心。弟之不留,猶瑾之不往也。’其言足貫神明,今豈當有此乎!前得妄語文疏,即封子瑜,並手筆與之。孤與子瑜,可謂神交,非外言後間。知卿意至,輒封來表以示子瑜,使知卿意。”
  [12]秋季,七月,漢王親自率領各路軍隊進攻孫權,孫權派使臣向蜀漢求和。孫權的南郡太守諸葛瑾寫信給漢王:“陛下認為您和關羽的感情,是否比您和先帝的感情更親密?荊州的大小,比全國怎麼樣?都是仇敵,哪個在先,哪個在後?如果把這想明白,該怎麼辦就易如反掌。”漢王置之不理。當時有人傳言諸葛瑾派遣親信和漢王互通消息,孫權說:“我和諸葛瑾有生死不變的誓言,他不會背叛我,如同我不會背棄他一樣。”然而流言仍然四處傳播,陸遜上表說,諸葛瑾肯定不會做那種事,但是應該有所表示,解除他心中的顧慮。孫權回信說:“諸葛瑾和我共事多年,情同骨肉,互相瞭解很深。他的為人是,不合道德的事不做,不合禮義的話不說。以前劉備派諸葛亮到我吳地,我曾對諸葛瑾說:‘你與諸葛亮是同胞兄弟,弟弟順從兄長,才符合禮義,為什麼不把諸葛亮留下呢?諸葛亮如果留下和你在一起,我會寫信給劉備解釋,我想他會同意的。’諸葛瑾回答說:‘我弟弟諸葛亮已經失於算計為劉備效勞,雙方有了君臣的名分,按照禮義不應再有二心。弟弟不留在這裡,如同我不投降劉備,是一個道理。’他的話足以上達神明,現在怎麼會做出那種事?以前收到到他有誹謗言論的上書,我立即封起來送給他,並親筆寫上批語。我和諸葛瑾,可以說是推心置腹之交,決非外人的流言所能離間。我已明白你的想法,立即封起你的奏表,送給諸葛瑾,讓他了解你的意思。

  漢主遣將軍吳班、馮習攻破權將李異、劉職等於巫,進兵秭歸,兵四萬餘人。武陵蠻夷皆遣使往請兵。權以鎮西將軍陸遜為大都督、假節,督將軍朱然、潘璋、宋謙、韓當、徐盛、鮮于丹、孫桓等五萬人拒之。
  劉備派將軍吳班、馮習在巫縣擊潰孫權的將領李異、劉職等人,率兵四萬餘人繼續向秭歸進軍。武陵的蠻夷各部都派使者請求派兵前往。孫權派鎮西將軍陸遜為大都督,持符節,統領將軍朱然、潘璋、宋謙、韓當、徐盛、鮮于丹、孫桓等五萬人,對抗蜀漢的軍隊。
  [13]皇弟鄢陵侯彰、宛侯據、魯陽侯宇、譙侯林、贊侯袞、襄邑侯峻、弘農侯幹、壽春侯彪、歷城侯微、平輿茂皆爵為公;安鄉侯植改封甄城侯。
  [13]魏文帝的弟弟鄢陵侯曹彰、宛侯曹據、魯陽侯曹宇、譙侯曹林、贊侯曹袞、襄邑侯曹峻、弘農侯曹、壽春侯曹彪、歷城侯曹微、平輿侯曹茂都進爵為公;改封安鄉侯曹植為鄄城侯。
  [14]築陵雲臺。
  [14]修築陵雲臺。
  [15]初,帝詔群臣令料劉備當為關羽出報孫權否,眾議鹹雲:“蜀小國耳,名將唯羽;羽死軍破,國內憂懼,無緣復出。”侍中劉曄獨曰:“蜀雖狹弱,而備之謀欲以威武自強,勢必用眾以示有餘。且關羽與備,義為君臣,恩猶父子;羽死,不能興軍報敵,於終始之分不足矣。”

  [15]當初,魏文帝要大臣們分析劉備是否會為關羽報仇,進攻孫權,大臣們都議論說:“蜀是小國,名將只有一個關羽,他戰敗身亡,軍隊被消滅,蜀國正處在擔憂和恐懼之中,不會再出兵了。”只有侍中劉曄說:“蜀雖然地界狹窄,國力軟弱,但劉備企圖依靠威武加強自己,勢必要出兵,以表明他的力量強大有餘。況且關羽和劉備,名義上是君臣,恩情卻如同父子;關羽被殺,不能出兵為他報仇,也不合善始善終的禮義。”
  八月,孫權遭使稱臣,卑辭奉章,並送于禁等還,朝臣皆賀,劉曄獨曰:“權無故求降,必內有急。權前襲殺關羽,劉備必大興師伐之。外有強寇,眾心不安,又恐中國往乘其釁,故委在求降,一以卻中國之兵,二假中國之授,以強其眾而疑敵人耳。天下三分,中國十有其八。吳、蜀各保一州,陰山依水,有急相救,此小國之利也;今還自相攻,天亡之也,宜大興師,徑渡江襲之。蜀攻其外,我襲其內,吳之亡不出旬日矣。吳亡則蜀弧,若割吳之半以與蜀,蜀固不能久存,況蜀得其外,我得其內乎!”帝曰:“人稱臣降而伐之,疑天下欲來者心,不若且受吳降而襲蜀之後也。”對曰:“蜀遠吳近,又聞中國伐之,便還軍,不能止也。今備已怒,興兵擊吳,聞我伐吳,知吳必亡,將喜而進與我爭割吳地,必不改計抑怒救吳也。”帝不聽,遂受吳降。

  八月,孫權派使者向魏稱臣,奏章言辭謙卑,還將於禁等人送還。朝廷大臣都表示祝賀,唯獨劉曄說:“孫權無故向我投降,一定是內部發生危機。前不久,他偷襲並殺死了關羽,劉備必然會出動大軍討伐他。孫權外部有強大的敵寇,部屬心情不安,又恐怕我們乘機進攻,所以獻上土地請求投降,一可防止我們進兵,二可藉助我們的援助,加強他自己的地位,迷惑他的敵人。如今天下三分,我們佔有全國土地聽十分之八,吳和蜀各自僅保有一個州的地域,憑恃險要,依託長江大湖,有急難時互相援救,這樣才對小國有利。我們應大舉進兵,直接渡江襲擊孫權。蜀從外部進攻,我們從內部偷襲,不出十天,吳必亡。吳滅亡,蜀的勢力也就孤單了,即使將吳的一地割讓給蜀,它也不會存在很久,何況蜀只得到吳的邊遠地區,我們卻能得到吳的本土。”文帝說:“有人投降稱臣,我們卻討伐他,會使天下願意歸附我們的人產生疑心,不如暫且接受吳的歸降,襲擊蜀的後路。”劉曄說;“我們距蜀的路途遠,但靠近吳,蜀知道我們向它進攻,便退軍攻擊吳國,聽說我軍伐吳,知道吳必亡,將會很高興地迅速向吳進軍,同我們爭奪、分割吳的疆土,而決不會改變計劃,抑制自己的怒火去救援吳。”文帝不聽,接受了吳國的歸降。

  于禁鬚髮皓白,形容憔悴,見帝,泣涕頓首。帝慰諭以荀林父、孟明視故事,拜安遠將軍,令北鄴謁高陵。帝使豫於陵屋畫關羽戰克、龐德憤怒、禁降伏之狀。禁見,慚恚發病死。
  于禁的頭髮鬍鬚全都白了,面容憔悴,見到文帝,哭泣著下拜叩首。文帝以古代晉國荀林父、秦國孟明視的故事做比喻安慰他,任命他為安遠將軍,要他北到鄴城去拜謁曹操的陵墓高陵。文帝事先派人在陵園的屋子裡畫上關羽得勝、龐德發怒、于禁投降的壁畫。于禁看到這些畫,慚愧悔恨,患病而死。
  臣光曰:于禁將數萬眾,敗不能死,生降於敵,既而復歸;文帝廢之可也,殺之可也,乃畫陵屋以辱之,斯為不君矣!
  臣司馬光曰:于禁率兵數萬人,兵敗而不能戰死疆場,為求生而降敵,後來又回到本土,文帝榀以罷黜他,也可以處死他,竟然在陵園裡作畫羞辱他,這就不像個君王了。
  [16]丁巳,遭太常邢貞奉策即拜孫權為吳王,加九錫。劉曄曰:“不可。先帝征伐天下,十兼其八,威震海內,陛下禪即真,德合天地,聲暨四遠。權雖有雄才,故漢票騎將軍、南昌侯耳,官輕勢卑;士民有畏中國心,不可強迫與成所謀也。不得已受其降,可進其將軍號,封十萬戶侯,不可即以為王也。夫王位去天子一階耳,其禮秩服御相亂也。彼直為侯,江南士民未有君臣之分。我信其偽降,就封殖之,崇其位號,定其君臣,是為虎傅翼也。權既受王位,卻蜀兵之後,外盡禮以事中國,使其國內皆聞,內為無禮以怒陛下;陛下赫然發怒,興兵討之,乃徐告其民曰:‘我委身事中國,不愛珍貨重寶,隨時貢獻,不敢失臣禮,而無故伐我,必欲殘我國家,俘我人民、以為僕妾。’吳民無緣不信其言也。信其言而感怒,上不同心,戰加十倍矣。”又不聽。諸將以吳內附,意皆縱緩,獨徵南大將軍夏侯尚益修攻守之備。山陽曹偉,素有才名,聞吳稱藩,以白衣與吳王交書求賂,欲以交結京師,帝聞而誅之。

  [16]丁巳(十九日),魏文帝派太常邢貞帶策命,封孫權為吳王,為表示尊禮,加賜九錫,劉曄說:“不可以封孫權。先皇帝征伐天下,已經擁有全國領土的十分之八,威德震動海內,陛下接受漢朝皇帝的禪讓,真正做了皇帝,德行符合天地,聲名遠播四方。孫權雖有雄才大略,只不過是漢朝的票騎將軍、南昌侯而已,官品很低,權勢卑下,其屬民都有畏懼我中原朝廷之心,很難強迫他們合謀共事。我們不得已接受他的歸降,可以晉封他將軍的稱號,封他為十萬戶侯,卻不能一下子封他為王。王和皇帝相比,只相差一級,所使用的禮樂、服飾、車馬的等級也很混亂。孫權僅被封為侯,江南的士人,百姓和他便沒有君臣的名分。如果我們相信他的假投降,就大大晉封他,尊崇他的地位,給他加上王的稱號,使江南人和他確立群、臣關係,這是為猛虎加上雙翼!孫權既然取得子王的地位,迫使蜀軍退走之後,外表上遵守禮節,服從朝廷,使人們都知道這件事;實質上對朝廷無理,以激怒陛下;陛下如果發怒動火,出動大軍征伐他,他就不慌不忙地對他的百姓說:‘我們委身於中原朝廷,不愛惜珍寶物,按時貢獻禮物,不敢違背臣下對皇帝的禮節;但朝廷卻無緣無故地征討我們,一定要消滅我們的國家,俘虜我們的人民去作他們的奴僕和婢妾。’吳的民眾便不會不相信他的話。相信這種話而感慨、憤怒,君臣上下一心,戰鬥力就會增強十倍”文帝仍然不聽。曹魏的將領認為吳已經歸附,便放鬆了對吳軍的守備,只有徵南大將軍夏侯尚進一步加強了防務。山陽人曹偉,一向因才智而聞名,知道吳歸附曹魏,便以平民的身份寫信給吳王孫權,要求給他一些財物,用來賄賂京城的官員,文帝知道此事後,下令將曹偉處死。

  [17]吳又城武昌。
  [17]吳又在武昌築城。
  [18]初,帝公楊彪為太尉,彪辭曰:“嘗為漢朝三公,值世衰亂,不能立尺寸之益,若復為魏臣,於國之選,亦不為榮也。”帝乃止。冬,十月,已亥,公卿朝朔旦,並引彪,待以客禮;賜延年杖、馮幾,使著布單衣、皮弁以見;拜光祿大夫,秩中二千石;朝見,位次三公;又令門施行馬,置吏卒,以優崇之。年八十四而卒。
  [18]開始,文帝要任命楊彪為太尉,楊彪推辭說:“我曾經做地漢朝的三公,遇到社會動盪,對漢朝不能有一尺一寸的幫助;如今再做魏的臣子,對國家選用人材來說,也不光彩。”文帝這才沒有任用他。冬季,十月,已亥(初二),大臣早晨上朝,文帝特地要楊彪上前,以賓客的禮節對待他;賜給他延年杖,倚靠身體的小几,允許他穿布制的單衣、戴平常朝會用的皮弁冠上朝;任命他為光祿大夫,品級為中二千石;朝見時,班位僅次於太尉、司徒、司空三公;特許他在門前施用“行馬”,設置吏員和士卒,以示優待和尊崇。楊彪在八十四歲時去世。
  [19]以谷貴。罷五銖錢。
  [19]因為糧價太高,文帝下令停止使用“五銖錢。”
  [20]涼州盧水胡治元多等反,河西大擾。帝召鄒岐還,以京兆尹張既為涼州刺史,遣護軍夏侯儒、將軍費曜繼其後。胡七千餘騎逆拒既於陰口,既揚聲軍從陰,乃潛由且次出武威。胡以為神,引還顯美。既已據武威,曜乃至,儒等猶未達。既勞賜將士,欲進軍擊胡,諸將皆曰:“士卒疲倦,虜眾氣銳,難與爭鋒。”既曰:“今軍無見糧,當因敵為資。若虜見兵合,退依深山,追之則道險窮餓,兵還則出侯寇鈔,如此,兵不得解,所謂一日縱敵,患在數世也。”遂前軍顯美。十一月,胡騎數千因大風欲放火燒營,將幹皆恐。既夜藏精卒三千人為伏,使參軍成公英督千餘騎挑戰,敕使陽退;胡果爭奔之,因發伏截其後,首尾進擊,大破之,斬首獲生以萬數,河西悉平。

  [20]涼州的盧水胡人治元多等造反,河西走廊地區一片混亂。文帝召回鄒岐,任命京兆尹張既為涼州刺史,派護軍夏侯儒、將軍費曜等人隨後進軍。盧水胡騎兵七千餘人在陰口迎擊張既,張既聲稱從陰口進兵,卻秘密從且次至武威,盧水胡人因此以為他是神人,撤軍退守顯美縣。張既佔據了武威後,費曜才趕到,夏侯儒還尚未抵達。張既犒勞、賞賜了將士,準備進攻盧水胡人,部下將領們都說:“我軍士兵疲憊,敵人氣焰旺盛,很難和他們對抗。”張既說:“如今我軍缺少糧食,只有依靠從敵人那裡繳獲,假如敵人見到我軍會合在一起,退回去依憑深山,我軍追擊,則道路艱險,士兵飢餓;退兵,則敵人又出來搶掠,那樣,我們的征戰將永無休止。所以說,一日縱敵,遺害數代。”於是,率兵進軍顯美。十一月,盧水胡騎兵數千人,企圖趁大風放火焚燒張既的軍營,將領都很驚恐。張既在夜間選精銳士兵三千人設下埋伏,派參軍成公英率騎兵一千餘人向敵人挑戰,命令他有意敗退;盧水胡士兵果然奮力追趕,張既令伏兵截路擊敵兵的後路,前後夾擊,大獲全勝,斬首、俘獲敵兵近萬人,河西走廊全部平定了。
  後西平光反,殺其郡守。諸將欲擊之,既曰:“唯光等造反,郡人未必悉同;若便以軍臨之,吏民、羌、胡必謂國家不別是非,更使皆相持著,此為虎傅翼也。光等欲以羌、胡為援,今先使羌、胡鈔擊,重其賞募,所虜獲者,皆以畀之。外沮其勢,內離其交,必不戰而定。”乃移檄告諭諸羌,為光等所詿誤者原之;能斬賊帥送首者當加封賞。於是光部黨斬送光首,其餘皆安堵如故。

  以後,西平人光反叛,殺死西平的郡守。將領們要進攻光,張既說:“叛亂的只是光等人,西平郡的大多數人未必隨同他;如果我們派兵前去,西平的官員、百姓、羌人和胡人一定會說朝廷是非不分,便會促使他們依附光,這如同為虎添翼。光等人企圖引羌人和胡人作後援,假如我們先派羌人和胡人對光的部隊進行攻擊和抄掠,給他們以重賞,所掠奪的人和物,都歸他們所有。這樣,既從外部打擊了光的勢力,又從內部破壞了他和羌人、胡人之間的關係,不用一兵一卒即可平定叛亂。”於是張既向羌人發出文告說,被光等欺騙的人,都不予追究,能夠殺死光等賊帥並送其首級來的,一定會得到封賞。不久,光的部下把他殺死,並送來了首級,其餘的人又安居如故。
  [21]刑貞至吳,吳人以為宜稱上將軍,九州伯,不當受魏封,吳王曰:“九州伯,於古未聞也。昔沛公亦受項羽封為漢王,蓋時宜耳,復何損邪!”遂受之。吳王出都亭侯貞,貞入門,不下車。張昭謂貞曰:“夫禮無不敬,法無不行。而君敢自尊大,豈以江南寡弱,無方寸刃故乎!”貞即遽下車。中郎將琅邪徐盛忿憤,顧謂同列曰:“盛等不能奮身出命,為國家並放、洛吞巴、蜀,而令吾君與貞盟,不亦辱乎!”因涕泣橫流。貞聞之,謂其徙曰:“江東將相如此,非久下人者也。”

  [21]邢貞抵吳,吳的大臣認為孫權應自稱上將軍、九州伯,而不應接受曹魏的封號。吳王孫權說:“從古至今,尚未聽說過九州伯這一稱號。從前沛公劉邦也接受項羽封給的漢王,這是一時的權宜之計,又有什麼損害!”於是孫權決定接受曹魏的封號。吳王至都城的亭舍等侯邢貞,邢貞進門不下車。張昭對邢貞說:“沒有不恭敬的禮節,也沒有不被實行的法令。而客下敢於妄自尊大,是不是以為江南人少力弱,邊一寸兵刃都沒有!”邢貞當即迅速下車。中郎將琅邪人徐盛憤怒地看著其他將領說:“我們不能拼出性命為國家兼併許都、洛陽,吞併巴、蜀,卻使君王與邢貞結盟,難道不感到羞辱嗎?”說著便淚流滿面。邢貞聽到這些話,對隨從說:“吳國有這樣的將相,不會甘心久居人下的。”
  吳主遣中大夫南陽趙諮入謝。帝問曰:“吳主何待主也?”對曰:“聰明、仁智、雄略之主也。”帝問其狀,對曰:“納魯肅於凡品,是其聰也;拔呂蒙於行陳,是其明也;獲于禁而不害,是其仁也;取荊州兵不血刃,是其智也;據三州虎視於天下,是其雄也;屈身於陛下,是其略也。”帝曰:“吳王頗知學乎?”諮曰:吳王浮江萬艘,帶甲百萬,任賢使能,志存經略,雖有餘閒,博覽書傳,歷史籍,採奇異,不效書生尋章摘句而已。”帝曰:“吳可徵否?”對曰:“大國有徵伐之兵,小國有備禦之固。”帝曰:“吳難魏乎?”對曰:“帶甲百萬,江、漢為池,何難之有!”帝曰:“吳如大夫者幾人?”對曰:“聰明特達者,八九十人;如臣之比,車載斗量,不可勝數。”

  吳王派中大夫南陽人趙諮入朝致謝。文帝問他:“吳王是什麼樣的君主?”趙諮回答:“是個聰明、仁厚、智慧、有雄才謀略的君主。”文帝問何以見得,趙諮對他說:“從平民百姓中選拔魯肅,委以重任,可說是聰;從行伍中提升呂蒙,任為統帥,應該說是明;俘獲于禁而不加害,是他的仁厚;奪取荊州而兵不血刃,是他的智慧;僅佔據荊、揚、交三州之地,卻對天下虎視耽耽,是他的雄才;屈尊而向陛下稱臣,這是他的謀略。”文帝又問:“吳王很有學問嗎?”趙諮說:“吳王有戰船萬艘,軍隊百萬,任用賢能,志在治理天下,閒暇時則博覽經典,披閱史籍,吸收書中的精華奇紗這處,而不仿效愚腐書生的作法,只在書中尋章摘句做文章。”文帝問:“吳可以征服嗎?”趙諮回答說:“大國有徵討小國的軍隊,小國則有充分的防備。”文帝接著問:“吳把魏看成是禍難嗎?”趙諮對答說:“吳有大軍百萬,有長江和漢水護城,還有什麼禍難!”文帝問:“吳像你這樣的人才有幾人?”趙諮回答道:“特別聰明通達的人,有八、九十位;像我這樣的人,車載斗量,數不勝數。”
  帝遣使求雀頭香、大貝、明珠、象牙、犀角、玳瑁、孔雀、翡翠、鬥鴨、長鳴雞於吳。吳君臣曰:“荊、揚二州,貢有常典。魏所求珍玩之物,非禮也,宜勿與。”吳王曰:“方有事於西北,江表元元,恃主為命。彼所求者,於我瓦石耳,孤何惜焉!且彼在諒暗之中。而所求若此,寧可與言禮哉!”皆具以與之。

  文帝派使臣要求吳進貢雀頭香、大貝、明珠、象牙、犀角、玳瑁、孔雀、翡翠、鬥鴨、長鳴雞。吳的大臣們說:“荊、揚二州,按照常規向朝廷納貢魏所要珍玩寶物,不合乎禮制,不應該給他。”吳王說:“我國正在和西北的蜀相對峙,江南的民眾百姓,都依賴魏的支持保全自己。它所要求的東西,對我們來說如同石塊瓦片,我沒有什麼可吝惜的。況且曹丕仍在守喪期間,卻要求我們奉獻這麼多珍玩寶物,還怎麼能和他談禮議呢?”於是,按照要求如數獻上。
  [22]吳王其子登太子,妙選師友,以南郡太守諸葛瑾之子恪、綏遠將軍張昭之子休、大理吳郡顧雍之子譚、偏將軍廬江陳武之子表皆為中庶子,入講詩書,出從騎射,謂之四友。登接待僚屬,略用布衣之禮。
  [22]吳王立兒子孫登為太子,為他精心選擇了師、友:任命南郡太守諸葛瑾的兒子諸葛恪、綏遠將軍張昭的兒子張休、大理吳郡人顧雍的兒子顧譚、偏將軍廬江人陳武的兒子陳表四人都為中庶子,進宮為孫登講解詩書,出外則教導騎射,這四個人被稱為四友。孫登接待屬下時,只簡略地依照平民之間的交往禮儀。
  [23]十二月,帝行東巡。
  [23]十二月,魏文帝到東部視察。

  [24]帝欲封吳王子登為萬戶侯,吳王以登年幼,上書辭不受;復遭西曹掾吳興沈珩入謝,並獻方物。帝問曰:“吳嫌魏東向乎?”珩曰:“不嫌。”曰:“何以?”曰:“信恃舊盟,言最於好,是以不嫌;若魏渝盟,自有豫備。”又問:“聞太子當來,寧然乎?”珩曰:“臣在東朝,朝不坐,宴不與,若此之議,無所聞也。”帝善之。
  [24]文帝要封吳王孫權的兒子孫登為萬戶侯,吳王以兒子年幼為由,上書推辭;接著又派西曹掾吳興人沈珩入朝道謝,還獻上了江南的特產。文帝問沈珩:“吳是否懷疑我們會向東發動進攻?”沈珩回答:“不懷疑。”問:“為什麼?”答:“相信憑藉我們以前的盟誓,兩國言歸於好,所以不懷疑;即使魏破壞盟約,我們也早有準備。”又問;“據說吳的太子將要來,這消息是否屬實?”沈珩答道:“我在吳國,既不上朝,也不參加宴會,還未曾聽到這種議論。”文帝認為他答對得體。
  吳王於武昌臨釣臺酒,大醉,欠以水灑群臣曰:“今日酣飲,惟醉墮臺中,乃當止耳!”張昭正色不言,出外,車中坐。王遣人呼昭還入,謂曰:為共作樂耳,公何以為怒乎?”昭對曰:“昔紂為糟丘酒池,長夜之飲,當時亦以為樂,不以為惡也。”王默然慚,遂罷酒。

  吳王和臣下在武昌釣臺上飲酒,酩酊大醉,令人把水灑在大臣身上,使他們清醒後繼續再喝,吳王說:“今日暢飲,不醉倒在釣臺上,我們不停杯!”張昭板著面孔、一言不發地出去,坐在車子裡。吳王派人將張昭叫回來,對他說:“大家不過是共享歡樂,您為什麼發怒?”張昭回答說:“以前商紂王作糟丘和酒池,通宵飲酒,當時也以為很快樂,沒想過有什麼不好。”吳王深感慚愧,一言不發,停止了酒宴。
  吳王與群臣飲,自起行酒,虞翻伏地,陽醉不持;王去,翻起坐。王大怒,手劍欲擊之,侍坐者莫不惶遽。惟大司農劉基起抱王,諫曰:“大王以三爵之後,手殺善士,雖翻有罪,天下孰知之!且大王以能容賢蓄眾,故海內望風;今一朝棄之,可乎!王曰:“曹孟德尚殺孔文舉,孤於虞翻何有哉!”基曰:“孟德輕害士人,天下非之。大王躬行德義,欲與堯、舜比隆,何得自喻於彼乎?”翻由是得免。王因敕左右:“自今灑後言殺,皆不得殺。”基,繇之子也。
  一次,吳王和大臣飲酒,親自起身行酒勸飲,虞翻裝醉倒地,吳王過去後,他又坐了起來。吳王大怒,手握寶劍要刺虞翻,在座的臣僚無不大驚失色。只有大司農劉基上前抱住吳五,勸諫說:“大王在酒過三杯之後,要親手殺死賢能之士,即使虞翻有罪,天下又有誰知道?況且大王因為能夠招賢容眾,才使四海之內的人仰慕;如今卻一朝之間毀掉自己的聲譽,可以嗎?”吳王說:“曹操尚且殺子孔融,我殺個虞翻又算得了什麼!”劉基說:“曹操輕率地殺害士人,因而受到天下人的譴責。大王推行德行禮義,要和堯、舜比高下,怎麼能夠把自己和曹操相提論呢?”虞翻這才免去了一場災禍。吳王也因此向手下人命令:“從今後,凡我在酒後下令殺人,都不得執行”。劉基是劉繇的兒子。

  [25]初,太祖既克蹋頓,而烏桓浸衰,鮮卑大人步度根、軻比能、素利、彌加、厥機等因閻獻柔上貢獻,求通市,太祖皆表寵以為王。軻比能本小種鮮卑,以勇健廉平為眾所服,由是能威制諸部,最為強盛。自雲中、五原以東抵遼水,皆為鮮卑庭,軻比能與素利、彌加割地統御,各有分界。軻比能部落近塞,中國人多叛歸之;素利等在遼西、右北平、漁陽塞外,道遠,故不為邊患。帝以平虜校尉牽招為護鮮卑校尉,南陽太守田豫為護烏桓校尉,使鎮撫之。
  [25]當初,魏太祖曹操攻殺了蹋頓,烏桓族因此逐漸衰落了。鮮卑酋長步度根、軻比能、素利、彌加、厥機等人通過閻柔向朝廷納貢,並請求進行貿易,太祖向漢獻帝上表,都封他們為王,以示尊崇。軻比能本屬於小種鮮卑部落,因勇敢健壯,廉潔公正,為本族人所信服,由於很有威望,因而控制了各部落,勢力也最為強大。從雲中、五原又東,一直至遼水,都是鮮卑人居住的地區,軻比能和素利、彌加爭區域進行統治,各有自己的邊界。軻比能統轄的地區靠近邊塞,有很多中原人逃到他的地區;素利等人的轄區則在遼西、右北平和漁陽的邊塞之外,距離較遠,所以沒有對邊境造成危害。文帝任命平虜校尉牽招為護鮮卑校尉,南陽太守田豫為護烏桓校尉,派他們鎮撫鮮卑和烏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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