閒話《金瓶梅》五十二:遊行遇雪,戲笑卜龜(上)

全書至此共六回,描寫元宵佳節西門府的盛況和任務的各項慶祝活動,可謂是煙花絢燦、熱鬧非凡。這或許在許多人看來是無關緊要的閒筆,但作為一部世情小說,對市井人情的精細描繪正是通過這樣的章節來體現。另一方面,作為一部長篇小說,劇情不可能一直是高潮迭起、扣人心絃,若是這樣讀者讀來也會很累,插入若干輕鬆歡快的情節,才使得整個長篇張弛有度,節奏快慢結合,大事件之間自然過渡,平靜之中醞釀風波,使小說可讀性更強。

上回李三、黃四在西門府坐到黃昏才告辭,應伯爵送出來,說銀子第二天送到,此事告一段落。

應伯爵又回到房中,陪西門慶和謝希大喝酒。不一會,李桂姐家的李銘來了,原本和李銘組隊的吳慧稱眼病在家,今天帶了個新唱的王柱。應伯爵借李桂姐之事調侃了一下李銘,說道:“你知不知道你家桂姐去哪了?”李銘也只其心意,就裝傻說剛剛回家洗了臉就過來,不知道。應伯爵見好就收,話鋒一轉,說可能兩個人可能還沒吃飯,要拿飯給兩個人吃。在旁邊服侍的書童不懂事,插嘴說等吹打的來了再一起吃。接下來應伯爵的表現讓人不得不佩服他對世事人情的明察秋毫,因而比常人更有處世的智慧。他先令書童拿一個盤子,從桌上分了兩碟下飯,一盤燒羊肉,遞與李銘,叫他等飯來了就吃,另一面再教訓書童:常言道“人以類聚,物以群分”,他們雖然都是院中出身,但是唱的和樂工身份地位不同,不能一概看待。這話說的讓人信服,在一旁的西門慶也忍不住在應伯爵頭上打了一下,笑罵道:“怪不的你這狗才,行計中人只護行計中人,又知這當差的甘苦。”

晚飯後,西門慶命人在大門首兩邊各掛十二個金蓮燈,再用一架圍屏安放兩張桌席,懸掛兩盞羊角燈,擺設果盒酒筵,一時六個樂工抬了白皇親當來的銅鑼、銅鼓,在大門首吹打,李銘、王柱兩個小優箏兒琵琶彈唱,玳安與平安兩個一遞一桶放煙花,熱鬧情景引來街上圍觀者眾,兩名排軍手執攬杆攔擋閒人,不許向前擁擠。不一時,碧天雲靜,一輪皓月東昇,這一番極度誇張的景象,印證著西門慶的輝煌。

由於太太們都去吳大妗子家赴宴,在後邊的小廝丫頭們閒得慌,聽到大門首有熱鬧,都跑出來圍在圍屏後扒望著外面的熱鬧,這就為兩個小廝的調情創造了機會。是哪兩個小廝呢?在本書的第三十一回他們已經調過一次,那就是吳月娘房中的玉簫和西門慶的書童。以前講過,書童是個十五六歲的美男子,玉簫是吳月娘房中的使女,樣貌肯定也不會差到哪去。兩人看著外面的熱鬧,心中的情緒也跟著一起燃了起來。兩人互相戲奪瓜子嗑吃,不防推倒火盆上的一錫瓶酒,烘烘騰起火灰。

要知道,古時候人們的住房都是木製結構,最怕明火,這火盆被瓶子裡的酒精點燃,烘烘騰起火灰,而肇事者玉簫非但沒有意識到事態的嚴重,竟然還“只顧嘻笑”。這一切被穿著新白綾襖子、大紅遍地金比甲,坐在一張椅子上的龐春梅看到了,大罵一通:“好你個思春婦人,看到漢子就著了魔一樣。” 唬得玉簫不敢言語,往後走了。這段描寫是借書童、玉簫二人來側面表現龐春梅,使其形象更見生動鮮活。張竹坡批評本書中旁批亦說:借玉簫映春梅,又如借玉樓映金蓮,借書童映玳安,一樣章法。同是太太房中的使女,龐春梅因為自身的姿色被西門慶收用,又憑藉自己的聰明乖巧鶴立於重下人之中,心比天高,一心想著要往上爬。

西門慶也被這邊的吵鬧聲吸引到了,看到呼呼燒起的火盆,追問原因。書童又一次被他的笨情人拖累,只好厚著臉皮,又佔著受西門慶的寵愛,慌忙向西門慶解釋,西門慶也沒有再深做追究,這件事也就這樣子過去了。這是玉簫、書童在書中有描寫的第二次偷情,也是和第一次一樣,鬧出了事端來,可能暗示著此二人實在不合適,也有可能是在第六十四回兩人第三次偷情被發現時,書童就逃之夭夭設下鋪墊。

閒話《金瓶梅》五十二:遊行遇雪,戲笑卜龜(上)

熱鬧是主人們的,下人們什麼也沒有。說是巧合也好,說是有預謀也行,賁四的老婆使女兒來請西門府上四個最的寵的丫頭到家中吃酒玩耍。從身份上看,賁四一家算是與西門慶簽訂勞動合同的工人,是有自由之身的人,而作為丫頭的下人們,則是與西門慶簽了契約,賣身與人,沒有了自由之身的人,前者的身份地位似乎要更高一些。現在賁四一家請審問下人的春梅、玉簫、迎春、蘭香,似乎有點違背了正常的序齒,不過他們知道所請之人在西門府上“貼身答應得寵”,為了自己以後在西門府中辦事更順,打通這條路也是一種明智的選擇。

但是身為下人,是沒有自由之身的,想出家門必須得到家長的同意才行,但是說得了話的太太們都外出赴宴了,唯獨因為丫頭偷金子一事沒有面子外出留在家的李嬌兒,和早早就被打下廚房的孫雪娥。那麼就去爭取李嬌兒的同意吧。李嬌兒正為丫頭偷金子的事鬱悶,哪還有心思管這種閒事,只得說自己做不了主,叫她們還是得去問西門慶。眾人又來問孫雪娥,孫雪娥更是不敢攬下這個責任。就這樣一直等到掌燈以後,賁四娘子又教長兒來邀,蘭香推玉簫,玉簫推迎春,迎春推春梅,想轉央李嬌兒去和西門慶說說,放他們去。龐春梅只坐著不動,甚至還罵另外三個人沒見過世面,一桌酒席就把她們樂成這樣,她龐春梅是看都看不起的。我們知道,潘金蓮在家中也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態,心裡不知有多少次想凌駕於眾位太太之上,所謂僕從主學,龐春梅也是受到潘金蓮的影響,更是因為自己最得西門慶的寵,在下人中也是頤指氣使,高高在上。最後還是書童看不過,冒著被西門慶罵的危險,向西門慶稟明此事。果然,書童一說西門慶就準了,龐春梅也才慢慢往房裡勻施脂粉,四人著裝打扮一道兒去了。

正是:金烏漸漸落西山,玉兔看看上畫闌;佳人款款來傳報,月透紗窗衾枕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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