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21 姚餘棟:人民幣國際化是留給子孫的遺產成果,要堅定不移推行

姚餘棟:人民幣國際化是留給子孫的遺產成果,要堅定不移推行

過去兩年,中國經濟經歷了諸多挑戰,貿易爭端使得出口壓力倍增。隨著順差減少,我國的經常項目已經較為平衡,對於資本流入的依賴正逐步提升,這也是人民幣進一步國際化面臨的挑戰。在內部,中國企業高企的槓桿率、以及大規模基建投資所累積的債務積累了大量風險,如何應對也需要政策制定者審慎應對。

針對以上問題,原子智庫陳興傑獨家專訪大成基金副總經理兼首席經濟學家、央行金融研究所前所長姚餘棟,聽他解析中國經濟所面臨的熱點問題。全文約4000字,閱讀需要4分鐘。

姚余栋:人民币国际化是留给子孙的遗产成果,要坚定不移推行

以下是訪談的關鍵要點:

1、中國經濟未來將會主要由服務業所驅動,目前服務業全要素生產水平比較低,帶來的經濟減速有其必然性,需要以平常心面對。

2、目前中國監管部門實行的政策得當,人民幣匯率穩定,匯率形成機制表現良好,未來人民幣國際化步伐將繼續加速,這也是我們留給子孫後代的遺產。

3、從結果上來來看,監管部門一系列的新規出臺可以算是“千錘百煉,近乎完美”,長期困擾中國經濟的天量影子銀行增速得到了有效的抑制。

4、中國的基礎建設要為未來人均GDP達到2萬美元而準備。地方政府債務目前風險可控,未來需只要注意提高投資的經濟效率,就不會出大問題。

5、中國未來將出現19個新一線城市,大城市的人口數量也會進一步提升。未來基建投資要更多傾注在人口流入的城市,避免形成壞賬。

經濟減速的背後:

WTO紅利耗盡,服務業動能不足

原子智庫:姚老師您好,感謝接受我們的專訪。第一個問題是,最近兩年中國經濟下行壓力變大,2018年面臨較大考驗後,企業家的樂觀程度在消退。作為宏觀經濟學者,您如何看待未來兩年中國經濟面臨的挑戰?

姚餘棟:首先我們先看外部環境。全球經濟的流動性是不足的,大宗商品低迷。美元歐元在升值,新興國家的貨幣持續在貶值,這導致新市場購買力不足。許多國家已經衰退好幾年,這裡面有巴西,阿根廷,土耳其,南非,俄羅斯。

由於貨幣貶值的因素,新興市場國家可能很難再成為新興市場國家。新興市場國家衰退,發達國家也會受影響,再加上貿易爭端不斷,全球貿易會越來越碎片化,全球一體化的紅利在逐漸消退。在這種情況下會出現螺旋式下降,全球經濟增長要從過去的4%跌入2%的增長速度,而且可能是比較長的時間。

新興市場衰退,發達國家的增長本身比較乏力,這是我們要面對的比較大的問題。這樣的背景下,中國的出口貿易難有特別大的起色。不只是今年,很長時間裡,大家會逐步認識到這個問題。中國加入WTO累積的紅利將來會吃盡,外需在顯出它脆弱的一面。

原子智庫:這些主要是外部環境。那麼從國內經濟來看,經濟增長將面臨哪些挑戰?

姚餘棟:我們再來看內部。今年中國人均即將突破1萬美元大關,這是一個標誌性的數字。我們統計過,世界各國的增長速度基本上到1萬美元,增速要減一半。我們以前是10%的增長速度,現在應該是5,而我們還維持了6以上的增長速度,這本身已經不容易。

中國經濟減速長期不可避免,為什麼?以前經濟增長是靠製造業拉動。一個經濟體的發展,最開始是靠農業,緊接著製造業作為第二級火箭,把你推到1萬美元大關,過1萬美元以後,主要是服務業。

服務業不像製造業那樣規模化和標準化,也不像中國經濟在全球比較有優勢。中國的服務業全要素生產水平比較低,帶來的經濟減速有其必然性。經濟增長的第三級火箭,沒有第二級火箭推力那麼大。

原子智庫:這種經濟減速有沒辦法避免,我們該如何應對?

姚餘棟:應該認識到,經濟減速是正常的現象。畢竟其他國家都在減速,我們減速已經維持在6以上的增長速度好幾年。我們要調整心態,面對經濟轉入中速增長的階段。

把中速增長階段維護好,實現更高質量增長,修復好環境,又沒有什麼系統金融性風險,我覺得未嘗不可。經過建國70年特別是改革開放40年發展,中國經濟達到人均1萬美元大關,回望以前難以想象。

人民幣國際化

是留給子孫的遺產成果

原子智庫:第二組話題,是關於人民幣的國際化。我們都知道,最近幾年人民幣加快了國際化進程。您如何評價人民幣的國際化?

姚餘棟:在人民幣國際化上,你很難找到一個統一的觀點。有些專家在很早時候就說,人民幣應該先開放資本賬戶再國際化。事實證明他們是不對的,我們在資本賬戶上開放是一個逐漸的過程,過程就完全可以做人民幣國際化,我們錯失了機遇,到現在哪有這個機遇。

我們現在逐漸脫離新興市場國家,人民幣也會越來越國際化。全球的國際貨幣是不足的,SDR(特別提款權)籃子裡的貨幣以前只有美元,英鎊,歐元,日元這四個,新興市場國家貨幣能成國際貨幣的只有人民幣。人民幣如果不國際化,印度盧比可能就要上來。

原子智庫:很多人認為,人民幣國際化面臨的一大阻礙是,人民幣匯率形成機制不夠市場化。您如何評價這樣的觀點?

姚餘棟:我覺得人民幣匯率形成機制相當不錯,有參考一籃子貨幣,有市場為主導,有管理的浮動體系,不是做得很好嗎?實際上你大致可以算出中間價。

有時候市場出現羊群效應,人民銀行還會採用逆週期因子,我覺得現在不是做得挺好?人民幣有管理的浮動體系是相當不錯的,不要相信完全的浮動。波動太大並不利於全球貿易,外匯市場經常會出現一些做空或單邊做多力量,羊群效益非常極端,需要管理的力量給予平衡。

這個路徑非常艱難,往往艱難的才是正確的。現在人民幣匯率挺穩定,境內境外都很不錯。最近彭博指數把人民幣債券也納入進去,1000億美元資金就會湧入,其他指數也逐漸會將人民幣債券納入指數,這也是外界對人民幣國際化的進一步承認。

原子智庫:人民幣國際化的實際好處,很多人沒有意識到。姚老師能否簡單說一說?

姚餘棟:我們對內要努力推進供給側改革,對外一定要堅定不移人民幣國際化。這是留給子孫後代的遺產成果。日本經濟從1991年之後停滯20多年,日本經濟怎麼樣?還是不錯的,人家生活水平沒下降。這和日元是國際貨幣有重要的關係。如果日元不是國際貨幣,它早就跌得找不到北。

現在中國是第二大經濟體,我們將來可能成為第一大經濟體。我們的貨幣是國際貨幣,萬一我們將來進入低速增長,只要人民幣是國際貨幣,我們怕什麼?佔優貨幣終究會升值,這跟中國經濟本身沒有太大關係。美國經濟搞的很爛,美元照樣升值,這就是對沖我們未來的風險,所以一定要現在做。

去槓桿:最痛苦艱難的事

往往是最正確的事

原子智庫:接下來我們談談去槓桿和穩槓桿方面的話題,這也是近幾年相當熱門的話題。據我所知,姚老師是國內最早提出去槓桿的經濟學者。為什麼要提去槓桿?

姚餘棟:我是提出去槓桿比較早的經濟學工作者之一,我現在提的主要是穩槓桿。去槓桿的關鍵你去的是好槓桿還是壞槓桿。

比如我現在體重超重,也很難減下去。控制不住體重時,哪怕多吃點魚類,少吃點肉類,也會減少以後發生心血管猝死的風險。

同樣的邏輯,中國經濟加槓桿是長期的,很難擋得住加槓桿的週期——去槓桿則非常少見,但是不代表不能做。過去兩年,中國經濟做了一個痛苦的,艱辛的,但也是不錯的去槓桿。

關鍵是去槓桿以後,結構性發生了變化。以前我們加槓桿,加什麼都不知道,很多資金是多層嵌套,很多都是表外的。這樣下去終究會出事。後來央行,銀保監會,證監會推出一系列資管新規,我的評價是八個字,千錘百煉,近乎完美。

原子智庫:這樣的評價恐怕會有很大的爭議。去槓桿從一開始,就有很多人反對。

姚餘棟:為什麼我會有這麼的評價?影子銀行做大了終究會出事,中國的GDP大概90萬億,而資管總量就是100萬億,扣掉公募基金十幾萬億,私募十幾萬億,影子銀行佔了60萬億左右,60萬億左右的影子銀行不夠透明,不夠清晰,多層嵌套。

60萬億很快就能做到200萬億,那時候一定會出事。影子銀行的壞賬率大約在4%,60萬億的4%就是2.8萬億,如果做到200萬億,4%意味著8萬億。一旦出事,這些都是剛性兌付,到那個時候,到哪裡去補8萬億資本金呢?

最痛苦的事情,最艱難的事情往往是最正確的事情。現在的資產新規明確就是一層嵌套,不能繞來繞去,非標轉標,還要打破剛性兌付。中國經濟即使要再加槓桿,也要加一些相對好的槓桿,這有利於減少系統性的金融風險。

原子智庫:影子銀行是貨幣流通過程中非常重要的一環。對影子銀行的約束,會不會影響貨幣發行流通的效率?這也是很多學者所提出的問題。

姚餘棟:M1的增速會有一些影響,因為相當於供給的信貸包括金融支持實體經濟的渠道少了一些。不過,效率要從長期來看,我們還是要防風險。經濟運行過程中,跑得很快,一旦跌下去,爬起來就要很長時間。

因為一旦出了信用金融風險,爬起來往往需要十年時間。所以犧牲點渠道,把渠道整個順通一點。60萬億不清理,100萬億不清理,你200萬億再清理,那時候更難了。

原子智庫:現在去槓桿已經到了什麼階段?去槓桿的糾正之後,槓桿率會不會反彈。

姚餘棟:去槓桿我認為已經基本結束了,現在要穩槓桿。結構性加槓桿長期還是會加,但是再加是加的好槓桿。

基建投資要為2萬美元的GDP做準備

還有很大空間

原子智庫:去槓桿過程中,飽受關注的一點是:地方政府債務。您如何看待地方債問題?

姚餘棟:中國地方債從國際債務比例來看,並不算特別高,少於20萬億。現在43號文已經限制了,最近也說,地方債已經受到有效控制,處於風險可控區間,沒有太大問題,但是對未來層次一定要小心。

原子智庫:和地方債相關的話題,中國的基礎設施建設。這也是很多人認為的中國經濟隱患。過去多年,包括高速、高鐵等基礎設施的建設,累積了大量債務。很多人提出,大基建時代應當過去。

姚餘棟:國際上有人說,高鐵是金融灰犀牛。可是沒有高鐵,中國春節人回家,火車上不都是像過去那樣,人山人海嗎?中國經濟第二大經濟體,需要有好的基礎設施。

沒有基礎設施,什麼事情都做不到。印度做基礎設施非常難,於是很多事情都做不了。中國高鐵網不斷在鋪,風險可控,關鍵還在於提高經濟效率。中國人均GDP已經到了1萬美元,也僅僅是1萬美元,我們為什麼不可以到兩萬美元,3萬美元?

中國的基礎設施還差得很遠,上海和深圳這麼兩個重要的城市之間,居然還沒有高鐵,廣州到深圳的高速公路也太少,這些都是不夠的。我們不要對基礎設施建設所取得的成績沾沾自喜,小富則安。當然,基礎設施做起來還要強調經濟性,要向前看

,我們投入基礎設施要為將來人均突破兩萬美元的水平做準備。

原子智庫:基礎設施的建設,對中國城市化有很大的價值。姚老師還提出建設“新一線城市”。什麼是新一線城市?

姚餘棟:我們一共列了19個新一線城市,如果把新一線做起來,將來都是創新性平臺,人員密集,勞動力密集,這樣不就很適合創新嗎。適當大的城市,足夠規模的,比如人均在兩千萬到三千萬的城市,都比較適合創新。

過去中國城市化的道路選擇,總是在搖擺。大城市,小城市,搖擺了幾十年。我覺得中國的大城市人口控制在三千萬比較合適,也可以做到五千萬,但是不易過大,過大以後會導致城中心潛在價格如此之高,很容易出現資產泡沫。小城市肯定也不符合經濟趨勢。我覺得要把有限的資源投入到新一線建設來,這樣才能促進增長。

原子智庫:“新一線城市”具體指哪些?姚老師能否簡單說一說。

姚餘棟:就按都市圈劃,粵港澳,大灣區不就很好,長三角,京津冀協同發展也很重要,還有成渝經濟帶,武漢,西安,鄭州也不錯;東北的瀋陽,我覺得一定也可以做好新一線城市。

新一線既是未來中長期,也是現在的。千萬別把錢花在人口減少,三四線城市裡大做基礎設施。這些城市將來很可能就還不起錢,不就成了壞賬?中國家大業大,人口眾多,人口素質不斷提高,城市化要追求更高質量的增長,需要很大的創新性平臺。需要通過新一線城市的打造,把中國打造成創新性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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