閒話《金瓶梅》四十九:侍女偷金,母女下棋

宴席再熱鬧也會有散夥的一刻,喬五太太喝酒到三更時分就坐嬌子回家了,不一會,吳大妗子家的嬌子也來接了,吳月娘再三挽留不住,只得裝了一盒元宵,一盒饅頭送她回家,吳大妗子反邀吳月娘和幾位太太明晚到家坐坐,走走百病。眾人都走了,李桂姐等四個唱的也想拜別,但是吳月娘想到西門慶還沒回家,怕到時還有什麼吩咐就硬是將四個人留了下來。

不一時,西門慶帶著七八分酒意回家了。李桂姐和吳銀兒分別拜了吳月娘和李瓶兒為乾孃,免去了跪拜之禮,董嬌兒、韓玉釧兒二人向西門慶磕頭。西門慶要留李桂姐和吳銀兒住幾天再走,董嬌兒和韓玉釧兒唱完歌再回家。在那時,誰有錢誰就是爹,西門慶是他們四個的金主,雖說現在早已過了四更天,四個唱的唱了一天也早就累了,她們此刻的想法就是回家洗澡睡覺,然而卻不得已只得硬是留著應付金主。李桂姐只把臉低著不言語,此處已為後面李桂姐生出許多事端暗暗地埋下了一個伏筆。於是,西門慶也不吃酒,叫四個人拿樂器來唱,李桂姐彈琵琶,吳銀兒彈箏,韓玉釧兒撥阮,董嬌兒打著緊急鼓子,開唱《十段錦》的“二十八半截兒”,吳月娘、李嬌兒、孟玉樓、潘金蓮、李瓶兒等人,都坐屋裡聽唱。此時正值西門慶人生的巔峰,事業蒸蒸日上,家裡妻妾成群,傳宗接代的兒子也有了,好不得意。

四人唱完,董、韓二人領了唱錢,辭別出門。門外大吵大鬧,玳安和琴童簇擁著李嬌兒房裡的丫鬟夏花兒進來。上回書,西門慶在李瓶兒房間裡丟了一錠金子,作者沒有繼續推進這一部分情節,借西門慶之口說了句“待慢慢尋就是了”。這部分情節在這裡全部交代了出來。

玳安和琴童向西門慶稟告,剛剛在送兩個唱的出門時,發現夏花兒鬼鬼祟祟躲在馬槽下,問她在幹什麼又不敢說。西門慶不愧為清河縣提刑所的一把手,審案的業務能力及專業素質還有的。當下叫琴童揪著丫頭的頭髮讓她跪下,親自審問情況,這個丫頭依舊是一句話都不肯說,大有沉默是金的陣勢。如果按照在提刑所的程序,犯人不肯說就打,打到肯說為止,但是畢竟這裡是家,對方又是一個十來歲的女孩子,西門慶一向憐香惜玉,就叫小廝搜一搜看看。琴童一搜身,只聽“滑浪”一聲,早先在李瓶兒房間裡丟失的那錠金子掉了出來。要是其他別的事還好,這種偷雞摸狗的事可就徹底惹怒西門慶了,也顧不得什麼憐香惜玉,叫琴童取來拶子,拶得丫頭殺豬也似叫喚,又敲了二十板。丫頭這才說是在李瓶兒房間地上撿到的,但是已經太晚了,叫領回房間裡,明天找個媒人把她賣了。下層民眾就是這麼身不由己,但是要是管好自己的手,或者早些招供,可能也不會落的如此下場。說到底還是這部分底層人民的素質不高,怪不得誰。

但是這錠金子到底是怎麼丟的,作者也故意不說清楚。等西門慶去了,吳月娘令小玉關上房門,這才說出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原來夏花兒在廚房裡聽到西門慶叫小廝去買狼筋,就問是什麼,眾人嚇唬她說拿來綁偷金賊的,這可嚇到了夏花兒,就想把東西轉移到外邊,不想門口有人,就躲到馬槽下,接下來就是剛才的情節了。

這段情節作者不直接描寫,而是通過另一個人的口述說出,不但更有幽默感,而且增加了小說敘述的曲折、豐富和戲劇性。這種通過第一人稱的口或眼倒敘的藝術手法,在本書中出現了許多次。比如本書第一回武松打虎的情景就是事後由應伯爵告訴西門慶,第三十四回,由西門慶嘴裡倒敘劉太監盜用皇木案,第四十二回通過鐵棍兒的眼睛描寫西門慶和王六兒的尋歡等等,這類藝術手法比比皆是。

李嬌兒帶夏花兒回房,自然免不了對她進行一頓義正言辭的教訓,李桂姐的對她進行了一番教訓。金子剛丟那一會,李桂姐也是極力譴責此類偷雞摸狗的行為,如今小偷抓到,更是義憤填膺,可見底層人物中,其實也有正義的使者。

閒話《金瓶梅》四十九:侍女偷金,母女下棋

西門慶走到李瓶兒房裡,因有吳銀兒留宿,被打發到潘金蓮處,潘金蓮自然高興,感覺“天上落下來一般”,接衣解帶,鋪陳床鋪歇宿不題。自生子後,凡入金蓮房中必用瓶兒勸去,其寵瓶兒,冷金蓮自見。確實,作者蘭陵笑笑生這次連兩人的床戲都省略了,只匆匆一筆帶過。

李瓶兒打發西門慶走後,就和吳銀兒燈下對坐下起了棋。新拜女兒的吳銀兒還沒有獻過殷勤,此時正想好好表現一番,要拿琵琶唱歌給李瓶兒聽,李瓶兒怕吵到正在睡覺的官哥,又怕被在隔壁的西門慶聽到,就免了,兩人擲骰飲酒為樂,邊玩邊嘮叨家常。作者再一次強調了官哥兒身子弱,為以後的情節埋下了伏筆。

吳銀兒又多嘴問了一句,西門慶多久一回來房裡過夜。李瓶兒也不在意,說:“他倒是經常來這邊,一方面為了孩子的休息,另一方面我也不想別人嚼舌根,說我這裡攔住他,我寧可他不來我這邊,就像剛才我就把他攆出去了。我這家裡人多口雜,昨天丟了金子,就有人在大娘那裡說閒話,說金子到我房裡就丟了,還好剛才抓住了賊,事情水落石出,不然又不知鬧成怎樣。”從李瓶兒口述的這段話來看,她對自己的處境還是很清楚的,作為一個明理的人,李瓶兒知道還是少惹事,過好自己的日子,把官哥養活養大就好。吳銀兒也算是厚道,勸解李瓶兒說別的太太見不得娘生了兒子,李瓶兒好好保養,自有出頭之日。李瓶兒道:“若不是你爹和你大娘看覷,這孩子也活不到如今。”兩人你一鍾我一盞,直閒聊到三更才宿歇。

從這段對話我們可以看出,李瓶兒對這個家,對寵幸和地位並無野心,在她心裡唯一重要的就是能受到西門慶和吳月娘的關照,讓官哥兒健康成長,她也就心滿意足了。有時候,世道人心也可以很簡單,只是最後李瓶兒的悲劇結局讓人同情,更讓人深思。

正是:得意客來情不厭,知心人到話相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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