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亞當·德賴弗,沒有別人演得了凱洛·倫

<strong>前文回顧:

2012年,亞當·德賴弗出演

斯皮爾伯格的[林肯],不過是一個接線員的小角色,他卻為此研究了摩斯密碼

2016年,為了馬丁·斯科塞斯的[沉默],亞當·德賴弗吃減重藥丸,掉了30磅(約13.61千克),也因為那些藥物,整宿整宿睡不著,疲憊得如同片中受盡折磨的傳教士們。甚至在拍攝過程中,他又掉了20磅(約9.07千克)。

今年,他主演[酷刑報告]。這部電影改編自真實事件,911事件後,CIA對一些審訊對象嚴刑逼供,參議院情報委員會對此展開調查,並在2016年發佈了一份500頁的報告。

德賴弗為了出演這部電影,按導演斯科特·Z·本恩斯的話說,“吞噬”了這一整份報告。500頁。不要把這當做是又一個拼命三郎式演員的故事。

這不是什麼演一個角色就掌握一門技能的勵志故事,而是一個戰戰兢兢的人,在徒勞地彌補自己稀薄的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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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鮑姆巴赫和他的一次對談中,前者提起在[弗蘭西絲·哈]拍攝期間,有一天他從舞臺劇排練處來到片場,情緒低落,覺得自己剛才沒有排練好。

而德賴弗半開玩笑說:“那隻不過是我日常生活的一個縮影。我每天都很低落。”為了不夠好的表演而低落。

也是在這次對談中,他“說漏了嘴”。

他說,隨著年齡增長,他倦了,他的焦慮和自我折磨越來越少了。可他用的是“折磨”這個詞,他問鮑姆巴赫,會把創作和“折磨”聯繫在一起嗎?

而後他才改口,說“折磨”這個詞太重了,還是說“痛苦”吧。他似乎也在困擾,我是唯一一個這麼庸人自擾的人嗎?

而鮑姆巴赫,已經是最讓他自在的導演了。他們至今在[弗蘭西絲·哈]、[年輕時候]、[邁耶羅維茨的故事]、[婚姻故事]四度合作

鮑姆巴赫會用不同的方式,一遍遍拍攝同一場戲,探索一切可能性,排除一切干擾項,選擇一個相對的最優解。這令德賴弗覺得稍稍安心,能在未來幾個月裡,少想一點“如果那樣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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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賴弗已經出演了四部鮑姆巴赫的電影,後者女友格蕾塔·葛韋格在他電影裡的出鏡次數都沒這麼多(圖為[年輕時候])

但他真的能夠完全抑制住自己想要重拍每一場戲的渴望嗎?令人懷疑。

真正能讓他放鬆一點的,可能還是舞臺劇。

在舞臺劇領域,他不必再看他的上一場演出,永遠能在下一場演出中,加入不同的東西,能離藝術作品的機械複製時代遠一點,真好。

在舞臺上,他甚至不再像[星球大戰VII:原力覺醒]首映時一樣,恐懼觀眾的反應。

在舞臺劇《燒傷(Burn This)》演出時,他從容對待觀眾的笑聲,哪怕他們不是在創作者們預想的地方發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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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時候,當人們不知道如何反應時,就會發笑。這是我在戲劇中最享受的部分。有些人讀出了這種意味,有些人讀出了那種。觀眾自己也在內心交戰。

從另一個角度而言,他從一個被凝視的演員,成了一個凝視觀眾反應的主體。應該感到侷促不安,不知如何是好的人,不再是他了。輪到你了,輪到觀眾失去安全感了。

角色……對了!

可能也就是因為放在哪裡都不對,亞當·老司機,才在他的這些角色裡對了。

有人問,這麼多傳奇導演選擇你出演他們的電影,難道都不能消除一點點你的自我懷疑嗎?

他回答,自我懷疑是他賴以為生的養分,至於和大導演的合作經歷,他歸結為“運氣”。

沒人能拯救他那份自我厭惡。克林特·伊斯特伍德不能,斯皮爾伯格不能,科恩兄弟不能,這也就罷了。畢竟[胡佛]、[林肯]、[醉鄉民謠]裡,他的戲份並不多。

可[飢餓的心]為他在威尼斯電影節上贏下的沃爾皮杯不能,諾亞·鮑姆巴赫賈木許與他的多次合作不能,馬丁·斯科塞斯不能,甚至連強大原力黑暗面選中他也不能。他無可救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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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黑色黨徒]中,德賴弗與斯派克·李合作,飾演假扮3K黨的白人警探,名導連連看遊戲,德賴弗再下一城(當然斯派克·李也不能……)

這種刻骨的自我厭惡,七手八腳地拉扯著這個大高個,拉扯出了他在[星戰]中的支離破碎,在鮑姆巴赫電影中的窘迫尷尬,在賈木許電影裡的古怪節奏。

他的眼睛和鼻子打架,性格與職業打架,自我和自我打架,所造就的,是別無分店的無所適從感。

把他放在哪裡都不對,整個世界,沒有一處角落,與他有相同頻率,所以,也就只有他,能夠賦予角色、賦予電影,他獨特的疏離節奏。

今年,他一口氣演了四部電影,部部不同,但統統是老司機自己的古怪節奏。

沒有別的人適合[喪屍未逝]裡的怪警察。

當然,賈木許的電影裡,每個演員,都很奇怪。

但這個老怪咖,把那句最怪異的臺詞,交給了德賴弗的角色:“故事一定悲劇收場。”這句打破第四面牆的臺詞,只能讓明明在電影之中,又懸浮在電影之外的德賴弗說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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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別人演得了凱洛·倫。

[星球大戰]後傳三部曲的所有演員,都在勤勤懇懇復刻一個[星戰]故事,德賴弗卻好像一個人在戰鬥,全情投入在“[凱洛·倫傳]”裡,連臉上的雀斑都在演繹著悲情。他不在演太空歌劇,而在演個人史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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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是達斯·維達,不是伏地魔,不是滅霸。他像個叛逆的星二代,不,星三代。

人人都說,他的搖滾歌星外祖父,是不朽的時代傳奇,他用盡力氣也比不上。

他也想Rock & Roll,但所有人卻都覺得,他只會在舞臺上摔吉他。他笨拙地學著黑武士維達的樣子,對別人發出鎖喉警告,卻像個亂髮脾氣的小孩子。

他是最情緒化的反派。

他們告訴他,電影裡的男孩子都得弒父才能成長為男人。是這樣嗎?這個孩子只好眼淚汪汪地殺了自己的老爹,像一出莎翁悲劇。

然後他發現,電影裡的都是騙人的,他只能再掐幾次下屬的脖子聊以自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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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他決定不要像他的外祖父了,他就是他自己,長不成男人有什麼關係,他就是令全世界顫抖的男孩。

所以,明知道正確的決定是越過盧克·天行者的拖延,直搗黃龍,他卻任性地決定和盧克好好打個爽,興致上來了,管他什麼大局。

也是這樣的男孩子,虛張聲勢了三部電影,卻在感應到媽媽去世時,一切防線崩潰。

他愛[星球大戰],但最終讓他接受凱洛·倫這個角色的原因,是他能夠去塑造一個心靈支離破碎的孩子。

他曾經說:“我對大製作持懷疑態度。很多這樣的電影為了場面而犧牲了角色。它們被拍得很差的時候,我就會生氣。你可以清楚地分辨,這樣的電影就是一幫不知道藏哪兒的高管炮製出來的。

凱洛·倫不一樣。他是年幼的暴君,不知拿力量怎麼辦的孩子。別的反派都是和英雄們打架,而凱洛·倫所做的,是自己和自己打架。這不也正是德賴弗每天在做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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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球大戰IX:天行者崛起],凱洛·倫的謝幕表演,雖然迪士尼沒準會開外傳、前傳,但德賴弗已經表示,不再出演這個角色

也沒有別人演得了[酷刑報告]裡那個嫌睡覺也浪費時間的參議院調查員,丹·瓊斯。片頭,丹去白宮求職,他說,他讀研究生的第二天,911發生了。

他立刻改變了人生方向,把所有的專業課換成了國家安全相關課程。

911之後,德賴弗也立刻改變了人生方向,他去參軍了。“我只是知道,無論是誰來襲擊我們,我都想把他們擊退。”但他以一種意想不到的方式退伍了。

有一天,他和戰友錯過了晨練,隊長讓他們自己補練。德賴弗騎著山地自行車,衝出了懸崖,胸骨脫位,在戰場外,失去了上戰場的資格。他對此一直耿耿於懷,內疚不已。

相似的經歷,讓德賴弗的演繹更能刺探到人物的內心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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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事清早來到工作場地,一推開門,丹便連珠炮般訴說他在調查中的新發現——原來他已經來幾個鐘頭了。

睡覺妨礙工作啊。”德賴弗越是在表演中剋制情緒,那種不顧一切尋求真相的瘋狂,就越是令人畏懼。

丹的生活裡除了這次調查什麼也沒有了,可“沒有人在期待這份報告”,甚至連這份報告能不能公之於眾,也是未知數。

這種決心純粹來自於正義感嗎?德賴弗的演繹,比這多。

這種決心更像一種正義感和負罪感的混雜物。純粹的正義感也許不足以支持一個人將自己緊閉在地下室五年,與全世界作對。

但如果再加一點德賴弗的自我厭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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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1時,丹和德賴弗的突然轉變,都帶著一絲復仇的慾望,儘管不知這報復心,該向誰發洩。

他們與那些施加酷刑的人如此不同,差異卻又只在一線。

消除內心那一點點罪惡感的願望,或許有更大的驅動力。

不然,為什麼丹,在關在地下室調查五年後,在出具了那份報告後,在揭露了人們為了國家安全,可以做出多麼殘酷的行為後,卻離開了委員會?

當丹情緒失控,質疑、質問上司為何不更積極地推動報告公開,德賴弗分明是在質問全世界,包括他自己,正義感和負罪感互相打架,德賴弗將之微妙地融入了表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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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是讓他奪門而出的[婚姻故事],也只有德賴弗演得了。

不管你叫這個舉動落荒而逃還是拂袖而去。讓他無法面對的表演,卻也讓他成為本屆奧斯卡最佳男主角的有力競爭者。

事實上,整部影片最好的表演,可能正是查理那段《Being Alive》的演唱。

德賴弗又一次“過度準備”,在開拍前幾個月,就將歌詞倒背如流,從他不敢再看的舉動來看,連這也沒有讓他安心多少。

但,已經足以讓觀眾,在這一首歌裡,看盡這一整個婚姻故事,看盡所有的婚姻故事。

從這一刻開始,他才真正接受,愛不是消失了,而是轉換成了別的東西。你可以看到,也只有通過藝術,他才能消化這一切。

除了亞當·德賴弗,沒有別人演得了凱洛·倫

德賴弗在之前的一場戲中,曾對著斯嘉麗·約翰遜飾演的妻子惡毒地詛咒:“每天醒來,我都希望你死了!”那一幕逃避自己、責怪別人的他多醜陋,這一幕中他的自我厭惡感就有多令人心疼。

“有人抱你太緊,有人傷你太深,有人坐在你的椅子上,打擾你睡覺;有人迫切需要你,有人太瞭解你,有人讓你突然停下來,讓你痛不欲生;有人用愛將我包裹,有人強迫我去關愛,有人助我渡過難關……”

在這首歌裡,起初,查理故意搞怪,但慢慢的,他唱走心了,歌裡面是婚姻的百態,他也是其中溺水的人。

戲謔的表演狀態,變成了思索,查理和歌裡的人融為一體,德賴弗和查理融為一體。

開頭調皮的眼神,最終變得淚光閃閃,查理握住話筒,吐一口氣,想掩飾情緒的波動,顫抖的氣息卻恰恰洩露了天機。

除了亞當·德賴弗,沒有別人演得了凱洛·倫

洩露的,是查理難以達成的自我諒解,是也是德賴弗摒棄不了的自我厭惡。

你能在這個男人臉上看到的,是不斷的內心撕扯,永遠的格格不入。

你最喜歡“老司機”哪部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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