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經記者 畢媛媛 張春楠 每經編輯 杜毅
眼見他高樓起，眼見他宴賓客，眼見他樓塌了。
作為2019年第一家被“戴帽”的影視A股，4月4日，印紀傳媒發公告稱，自4月8日開市起，公司股票交易被實施其他風險警示，股票簡稱由“印紀傳媒”變更為“ST印紀”。此後，公司連續遭遇五個跌停。
曾頂著“A股唯一全球高概念娛樂品牌IP操盤手”等光環的印紀傳媒，2017年上半年，其市值一度超過400億元，躍居華誼兄弟、光線傳媒之上。不過，如今其市值縮水近九成；2018年鉅虧超20億元；人員流失率超過60%，因現金流緊張，難以招聘新團隊；控股股東質押高企，屢屢違約，分別欠6家公司共計20億元，被列為失信被執行人……
圍繞印紀傳媒，還存在無數個疑點，連券商分析師都向《每日經濟新聞》記者直呼“看不懂這家公司”，而在印紀傳媒資金爆雷後，已有接近一年無機構為其寫研報。
“門面”沒了
2010年，在豆瓣上有個遺留的話題：誰知道北京DMG廣告公司？“實力挺強”“很好的公司”“比大多數4A都掙錢”，多個網友對此展開了討論。時移世易，帖子沉浮了數年，當2015年再有網友翻出這個話題時，印紀傳媒已將相當大精力投入影視行業，“穿越了，我現在就在面（試）DMG，說實話，一般吧”。
4月8日下午，記者前往位於二環朝陽門外的印紀傳媒總部發現，公司前臺空無一人，曾經擺放在會客區的鋼鐵俠模型也已消失，只剩下一個空置的架子。這個高達2米的鋼鐵俠模型曾是印紀傳媒的“門面”，也寓意印紀傳媒進軍國際市場的決心。
第一家與漫威合作出品電影的中國公司，如今不論是在《鋼鐵俠》，還是在《復仇者聯盟4：終局之戰》中，都看不到印紀傳媒的身影。
公司總裁辦內整牆的展示櫃仍擺放著董事長吳冰作為封面人物的各大雜誌，但這位身兼董秘、財務總監、總經理等數職的董事長卻鮮少露面。去年11月，公司回覆四川證監局問詢時稱，吳冰因病出國治療，沒有及時接受監管部門的約談。
有幾位自稱臨時物業的人士在印紀傳媒的辦公區域內喝茶聊天。“他們的老闆出差了。”其中一人對記者稱。
“我是沒有看到（對外發聲的部門），他們應該是休假了。”一位印紀傳媒工作人員對記者表示。
“證券部門都撤銷了，公司目前也在整頓，所有的人都在整理衛生。”一位自稱可代表印紀傳媒的工作人員僅如是表示，並回絕了記者的採訪要求。
“你們應該叫兩個壯漢過來，不要叫兩個女孩子，你們做這採訪有什麼意義？”該人士語畢便按下電梯，直到“目送”記者離開。
一位已離職的印紀傳媒工作人員向記者透露，去年就陸續有人離開，只是公司當時的經營看上去沒什麼異常。“要說誰瞭解公司，沒人了。”
另一位接近印紀傳媒的人士告訴記者：“去年上半年，公司的證券部門就已非常動盪，走了好幾個。我很好奇，證券部門撤銷了，現在公司的公告誰在寫？”
印紀傳媒成立於1992年，在進入影視行業之前，公司最有實力的業務是廣告，客戶從嘉陵摩托發展到寶馬、奧迪、耐克等，還在國內外廣告節上屢獲殊榮。
2014年，印紀傳媒借殼高金食品上市。借殼完成後，上市公司實際控制人變更為肖文革，主營業務也變更為整合營銷服務。
此後，公司順利轉型，其中很大部分原因在於印紀傳媒合作出品的《鋼鐵俠3》，這部斬獲7.54億票房的電影曾登上年度票房亞軍。印紀傳媒參與了前期策劃、劇本開發、投資、拍攝製作、電影宣傳、發行等環節，是首家與漫威合作出品電影的中國公司。
在中國電影公司與好萊塢的合作上，印紀傳媒曾創造多個“第一次”。包括在《鋼鐵俠》的拍攝中融入了中國元素……
印紀傳媒借殼上市一年後，肖文革把董事長職位讓給了吳冰，拋頭露面的也一直是吳冰，但吳冰並未持有公司股票。2017年上半年，印紀傳媒的市值一度超過400億元，躍居華誼、光線之上。
看不透的“鐵三角”
印紀傳媒三位創始人的“鐵三角”組合也讓外界看不透。
多篇媒體報道曾提到，肖文革曾在政府部門工作，善於處理人際關係；吳冰是前體操運動員，後來留美從事廣告；丹密茨則有深厚的海外背景，《鋼鐵俠3》《環形使者》等便是由他打造。
對於丹密茨，多位接近印紀傳媒的人士向記者表示：“中文很好，說急了會中英文夾雜著跟你講，特固執，有自己的想法”。
曾與丹密茨談過合作的一位業內資深人士向記者回憶了他們初次見面的場景：“當時我就犯嘀咕，覺得他是個大忽悠，因為他講的全都是資本運作，而不是踏實做電影，所以我不看好，也沒敢進一步合作。”
據該人士回憶，這位“中國通”用中文交流業務完全沒問題，而且談判上頗有“技巧”：“會說自己的優勢，包括能撬動一些資本，但這些資本怎麼來的，也挺神秘的。他還號稱能搞定好萊塢‘六大’，我並不相信。”
另一位影視圈人士則向記者描繪過吳冰的風格：“不像做電影的，倒有點像華爾街做資本的。”
雖然記者多方採訪，卻鮮少有人接觸過肖文革，他只在2013年前後接受過媒體的採訪。據媒體透露，他與中影集團前任董事長韓三平、博納總裁於冬等都是熟人，曾參與中影集團籌拍的《建國大業》，“在9家投資方中，DMG是唯一能給這部電影帶來商業資源的公司。”
不過，印紀傳媒的影視重點是打造“勇士”系列IP的英雄宇宙。印紀傳媒曾對美國勇士娛樂公司進行千萬美元股權注資。勇士娛樂是繼漫威和DC漫畫後全球第三大漫畫公司，旗下有量子兄弟等2000多個人物。
吳冰此前接受採訪時表示，中國的“超級英雄全網劇”領域依然是未開墾的處女地。“印紀傳媒是少數可同時變現中美兩大娛樂市場的資深玩家。而‘勇士’是史上唯一在中美兩大市場同步開發的超級英雄全網劇，也將是全球超級英雄迷的首次同步狂歡。”但在國內，“勇士”的知名度並不高。
2018年虧損20億元
印紀傳媒遇挫雖與行業大環境下行有關，但經營不善等或是更深層原因。
借殼時，印紀傳媒曾承諾2014年到2016年度，公司淨利潤分別不低於4.30億元、5.58億元和7.19億元，承諾扣非淨利潤分別不低於3.90億元、5.01億元和6.50億元。
上市後，印紀傳媒完成業績承諾堪稱“精準”，淨利潤完成情況最多沒有超過1600萬。在完成業績承諾後的2017年，印紀傳媒表現顯“疲態”，同年公司實現營收21.88億元，比上年減少12.69%，淨利潤等的增幅已不如前三年。
到2018年，印紀傳媒的業績急轉直下。財報顯示，2018年，公司歸屬於上市公司股東的淨利潤為-20.06億元 。對於鉅虧的原因，印紀傳媒表示，是因為收入下滑及計提大額資產減值損失導致。
在此前回復深交所的公告中，印紀傳媒共計提了超過20億元的減值準備，其中僅應收賬款的計提就有超過12億元。根據公告，2018年，印紀傳媒有超過32家客戶的應收賬款出現回收困難。
此外，印紀傳媒提及2018年公司人員流失率超過60%，“授權團隊整體流失”，同時因為現金流緊張，難以招聘新團隊，不能給客戶繼續提供業務支持；而在經營困難，並有諸多負面新聞的情況下，部分客戶提出軟件推廣數量不達標、廣告推廣效果不達標等合同爭議等問題。
“其實廣告行業大環境本身也經歷了很多問題，包括轉型數字營銷後，利潤率大幅下降等，印紀傳媒前兩年又花很大力氣去轉影視，主要是做批片，一開始還做得有聲有色，規模很大，但說不清楚後來為什麼突然就不做了，也不知道這部分盈利情況究竟如何。”一位曾接觸過印紀傳媒的證券分析師對記者稱，2017年開始就很少有券商會去關注這家公司了。
2016年4月以來，印紀傳媒5名董事相繼辭職，包括財務總監、董事會秘書和3名獨立董事。董事長吳冰兼任總經理、財務總監及董事會秘書，身兼四職。根據去年底的問詢函，吳冰稱自己身患疾病無法回國接受監管部門約談。
4月8日，深交所就未在規定期限內實施利潤分配和業績預告披露違規對吳冰、肖文革以及時任董事濮家福、吳凡給予通報批評的處分。
實控人被列入失信被執行人
截至4月12日收盤，印紀傳媒股價已從2017年3月最高時的26.18元跌落到3.17元，市值也從最高時的460億元縮水至56.10億元，縮水幅度接近90%。
一邊是股價“跌跌不休”，一邊是大股東不斷減持。Choice金融終端顯示，近3年，印紀傳媒的監事張彬累計減持超過4000萬股，套現大約近9億元，實際控制人肖文革也在去年減持1.8億股。
對於暫時不能拋售的限售股，印紀傳媒的大股東選擇質押。Choice金融終端顯示，在去年三季報發佈時，印紀傳媒的前四大股東質押率都在96%以上，其中肖文革以及安信信託的質押率都在100%。而根據印紀傳媒去年11月對交易所的回覆，肖文革此前質押的合計數量超5億的印紀傳媒股份已有多筆到期違約。
事實上，肖文革已因多筆欠債未還被列入失信被執行人，也就是俗稱的“老賴”。債權人包括信託公司、融資租賃公司，甚至有典當行。記者根據中國執行信息公開網不完全統計，去年10月到現在，肖文革因沒有履行6家不同債權人的給付義務分別被限制消費，欠款金額達到約20億元。
根據印紀傳媒去年11月對深交所的回覆，肖文革所持有的7.79億股股份已全部被法院凍結，佔公司總股本的44.04%。肖文革及其一致行動人印紀華城、印紀時代涉訴累計金額高達78億元。
“如肖文革先生針對上述事項未能與各質權人就解決方案達成一致，則實際控制人及其一致行動人所持公司股份存在全部或部分被司法拍賣或處置的可能，進而可能導致公司實際控制人發生變更。”印紀傳媒表示。
印紀傳媒登陸資本市場5年，有不少拿得出手的作品和業績，但最終一聲嘆息。“既然資本要和電影捆綁在一起，就要相輔相成，資本永遠是靠內容和題材增值的。”上述不願具名的行業資深人士稱，“如果只是套熱錢，那另當別論，但如果想要專業的人做專業的事，就應該首先要相信這些專業的人和團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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