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中國VC生死劫

來源 | FOFweekly

活下去!總資產過萬億的萬科喊出了自己的危機感,而這也將成為中國大多數投資機構的目標。10月29日,達晨財智總裁肖冰在“年度經濟論壇”上直言最高目標是一直活下去。

2016年,泡沫的頂峰,VC們正吃著火鍋唱著歌,突然有個耿直Boy曲凱把桌子一掀,留下一篇洋洋灑灑的刷屏文《為什麼我不做VC了》,轉身創立“42章經”。今年離開VC的人,其實只需要寫三個字:沒錢了。

2018年的VC有多窮?窮到連區塊鏈自媒體都知道GP沒錢了,開始寫文章“教育”起投資人;窮到連前臺募資、GP給LP下跪這樣的離奇情節,居然也有不少人相信。

很多VC都想知道的是:這次資本寒冬持續的時間到底有多長?而最糟糕的情況,莫過於你以為最艱難的時刻已經過去,其實一切才剛剛開始。

前海母基金首席執行合夥人靳海濤在接受《母基金週刊》的獨家專訪時表示:“現在還沒到行業最低谷的時期。”全球最大對沖基金橋水的創始人達利歐認為,現在的金融市場和世界環境都和上世紀30年代世界經濟大蕭條時期的相似。

易凱資本創始人王冉認為,“至少到2019年底,募資環境都將比較險惡,募資週期會顯著延長,這一波資金寒冬才剛剛開始。”著名經濟學家管清友的觀點是:“這次資本寒冬,樂觀一點講是三到五年的週期,悲觀一點講可能是一個五到十年的週期,因此現在其實已經不是在穿越週期了,是適應週期。”

過去這一年,很多迷茫不適的VCer們紛紛轉行,去處大致有這麼幾種:

第一種,FA。投資分Carry的鏈條太長也太熬人,不如直接介入交易賺中介費來的簡單粗暴。美國一家知名VC投資人回國做FA,只接5000萬以上的項目,去年做成了十幾單,今年不時在朋友圈看到她成單的好消息,收入秒殺絕大多數VC。

另外很多VC平時跟FA機構就很熟悉,個別人甚至接受FA機構行賄而影響項目立項、盡調的日程安排及投資決策的獨立性,轉行FA也就“水到渠成”了。《中國GP腐敗行為觀察》裡曾舉過這樣一個例子:某基金的核心管理團隊中,負責TMT領域投資的一位董事總經理,與某FA機構的合夥人之一是情侶關係,故在某基金及此位MD的投資履歷上來看,多個項目均由該FA機構所推薦,且其進入時的資產估值有一些被認為顯著高於市場預期。

第二種,投後。很多VC 越來越像孵化器,轉型做基金註冊、政府補貼申請、財稅規劃甚至PR、HR等服務。

第三種,區塊鏈。傳統VC圈子裡混的不好的幾乎都去了區塊鏈,最後不少人像楊寧一樣感慨:後悔進入幣圈,還是朱嘯虎聰明!

第四種,自己創業或者跳槽到創業公司。有去創業做自媒體的、開健身房的、賣二手奢侈品的、賣酸奶的、還有去賣冷鍋串的……

“渡劫”

2019年是中國創投20年,也是VC機構兩極分化的一年:頭部著名基金像黑洞一樣不斷吸聚LP資源,而有的VC已經全員放假,不再看項目;有的VC開始裁員,直接勸退沒有補償金;有的VC業績零回報,“第一期就是最後一期”;甚至有位一線機構的大佬Spin-off出來,搖旗吶喊了幾個月募不到錢隊伍直接散夥。

這一年我們見證了:一些VC募資失敗,逐漸成為“殭屍機構”;某VC投資P2P爆雷,創始人被抓,員工不得不四處求職;某VC短貸長投,資金鍊斷裂老闆跑路,投資經理被拖欠工資申訴無門。

最慘的不是機構而是個人:某機構總監一年前去商學院讀MBA,機構提出可以報銷學費,前提條件是畢業三年內不離職,總監不爽於是貸款幾十萬自費上學,今年被裁後悔不迭;某世界500強VP跳槽到某基金任CEO,不到半年機構對外欠款上億CEO第一個被裁。

兩年前的“VC圈真理大論戰”,兩方雖然觀點不同卻都帶著投資人的優越感,至少離開也是主動的瀟灑轉身,而這一輪募資寒冬對VC從業者衝擊最大的是被動的降薪、裁員甚至失業,那些從前只在創業者臉上的慌張、焦慮與迷茫,第一次蔓延到習慣了高高在上的年輕VC身上,這種巨大的心理落差和衝擊感是他們此前從不曾經歷過的。

很多投資機構正從三元橋到國貿一線高級寫字樓中的豪華辦公室,搬到租金便宜的共享辦公空間,大家只好一邊以“更靠近項目、更接地氣”來自我安慰,一邊搖頭感慨廁所裡連衛生紙都沒有。

2019,中国VC生死劫

玄幻小說裡,修仙的人每上升一個層級,就需要渡劫一次:渡劫成功,收穫巨大;渡劫失敗,打回原形,元氣大傷。這次募資寒冬對機構和VC從業者來說,也是一次檢驗自己和浴火重生的機會。

“整日整夜,沒有孩子,沒有朋友,除了工作,一無所有。” 特斯拉創始人Musk在一篇自述中描述了自己最近一年的生活狀態。他甚至對《紐約時報》流著眼淚哭訴“自己很久沒有好好睡覺了”。在一個小時的採訪中,這位有些中年發福的CEO多次哽咽“淚目”,疲憊、脆弱甚至有些無助。

不管投資人的理解力有多強,或者跟創業者有多熟悉,只有當VC們自己創業的時候,才會對創業這個詞有新的體會。曾經有VC朋友問我,到底什麼是“心力”,為什麼創業者必須是一個心力強大的人?當這位朋友創業一年,經歷了Musk式的折磨並且大病一場之後,她給我發來了一句話:外物無所獲,心力勝從前。

最近有條熱門新聞:清華EMBA總裁班34名學員眾籌開餐廳,因經營不善申請破產。投資人就像這些EMBA的總裁們一樣,高高在上卻缺乏創業實戰,真正自己下海創業才發現到底有多難。

前360投資部總監、緣創派聯合創始人王翌寫過一篇萬字長文記錄他的創業成長史,其中有句話印象深刻:“其實每個VC也都是正常人,別包裝起來,沒意義。好的VC,也只是相對來說在自己的策略面上賭對了幾個超高回報率的項目而已。”

曲凱也總結了從投資人到創業者,思維和感受上的十條變化,其中一條是:“睡覺是世界上最浪費時間的事情,而且創業的焦慮真的會讓人難以入睡,很多時候身體和大腦都進入了一種慣性的運轉狀態。投資人面對未知的項目前景也會焦慮,但區別是,投資人的雞蛋在不同的籃子裡,而創業者的所有雞蛋都在一個籃子裡。”

向左走,向右走

2018年,不僅創業的黃金時代結束了,投資機構的黃金時代也結束了。

達晨財智董事長劉晝認為,中國VC/ PE行業沒有“二八格局”,甚至“一九格局”都難出現,實際情況可能會是“0.5與9.5”格局——僅有5%的基金活得較好,掙到95%的錢。在清科集團創始人倪正東眼裡,中國1萬多家GP,真正值得長期投資的不超過100家。

經緯中國創始管理合夥人張穎在接受《母基金週刊》獨家專訪時分享:“要想做一個長期卓越的投資機構,一定要有清晰的判斷和扣扳機的膽識,要想清楚堅持做自己擅長的事,所以經緯在大天使和A輪頻繁地扣扳機,如果我們團隊去做早期以外的事,要花時間又會喪失早期這個陣地。”

這一個募資寒冬的週期,將使站在中國創投20年十字路口的投資機構,走向兩條完全不同的道路。

第一條路,向左走,聚焦再聚焦。未來能夠生存的GP,一定是極其聚焦細分的,聚焦到以前都不可想象的細分領域,比如從教育行業就會分很多的種類,會演化出幾類基金。

一些細分領域如醫藥、新材料等,由於存在較高的認知壁壘,資源只掌握在少數“專家投資人”手中,因此形成了很多小而美的專業子基金。比如週刊之前採訪過的睿盟希資本,就是一支聚焦眼科和視光的垂直主題基金。

第二條路,向右走,規模化。2017年5月,軟銀願景基金宣佈,首輪募集資金已超過930億美元。孫正義說:“人生只有一次,我希望高瞻遠矚,不想小賭怡情。”

2019,中国VC生死劫

不想小賭怡情的中國VC也不少。2018年9月,高瓴資本集團宣佈,已完成一隻規模為106億美元新基金的募資工作,創下了亞洲私募股權投資公司募資規模之最。很多GP在平臺化發展了之後,也成立了自己的母基金部門,紅杉、IDG、深創投、雷石、洪泰等紛紛入局FOF。

《一線GP的母基金化》,曾深入剖析了這種趨勢:2017年的VC機構榜,前三名紅杉+IDG+深創投的管理規模大概相當於同一榜單後面40家GP規模的總和。如果加上頭部PE機構,榜單上的200家GP,也就是1%的管理人,掌握了本行業70%以上的在管資產。

中國最大的20家GP,只要在未來幾年內持續擴大資產管理規模(AUM),在體量上已經可以和牌照資管機構相匹敵,甚至自己就可以申請相關資質,成為可以配置全品類資產的平臺公司,從而實現從民間金融到牌照金融的“龍門之躍”。這並不是臆測,至少深創投和弘毅投資就已經拿到公募基金牌照。而怎麼才能擴大AUM?最好的方式當然是做母基金。

前海母基金首席執行合夥人靳海濤也認為:“未來直投基金母基金化是趨勢,中大規模的直投基金也會投資一些其它基金,只不過投資的比重會小一些,這樣直投基金的視野會更寬、夥伴會更多,何樂而不為呢?”

一個非常重要的問題是:規模化的邊界在哪裡?邊界就是上市,因為國內大環境並不支持民營資本控股公司走向上市。新三板四大PE,都曾經有著巨大的規模,卻又在轉型中不斷掙扎。

對此,靳海濤表示:“各行各業都存在好的企業和不好的企業,好企業上市,不好的企業不能上市,銀行也一樣,從大銀行到小微銀行,都可以上市,為什麼創投不能上市?不應該過分看重創投公司的風險,我認為將來優秀的創投公司一定可以在國內上市。”

VC進化論

達利歐推崇進化論,並用以指導橋水基金的投資,其實創投機構的進化腳步從未停歇。

500 Startups創始人Dave McClure幾年前寫過一篇關於VC“進化”的文章,他認為VC們正經歷著一場“進化”,而“進化”的結果應該包括以下三個方面:

1、VC將分裂成兩種:巨型VC與微型VC。

2、VC投資流程將會標準化。

3、VC將會注重營銷自己的投資品牌營銷。

我認為,中國VC的“進化”將向三個方向演進:

第一,專業化。“募投管退”四個環節中,中國VC最需要“進化”的是募資。募資的專業化分為內外兩個部分。

2019,中国VC生死劫

內部主要是制定募資戰略和把這種戰略計劃通過專業的IR部門執行下去,國內VC機構普遍缺乏優秀的IR人才,不斷湧現的黑馬基金催生了大量的募資合夥人和IR崗位需求,對募資人才的爭奪能力已成為GP的核心競爭力之一。

而在中國創投從個人LP時代轉向機構LP時代的歷史背景下,對IR的能力要求也跟過去完全不同,IR將成為“募投管退”全流程的中樞,IR管理基金的水平,也是機構競爭力和持續募資的潛力體現。

外部主要是和第三方募資代理機構(Placement Agent)的合作。國外投資機構很多都會選擇專業的募資代理機構進行資金募集的合作,而國內受困於基金募資觀念的落後和缺乏優秀的募資代理機構,募資還主要依靠自身的LP關係。未來,隨著國內像《母基金週刊》一樣的專業募資代理機構不斷髮展,募資這個環節將會越來越專業化。

第二,產業化。一方面,以BAT為首的CVC產業資本,作為一種特殊的創投機構,正在成為中國市場最大的買家。清科集團創始人倪正東感慨:“騰訊才是中國創投市場最活躍的機構,超過任何一個天使,超過任何一個創投,超過任何一家PE,成為中國最大的最活躍的出手最快、錢最多的投資機構。”

另一方面,步長資產管理中心總裁姒亭佑在接受《母基金週刊》專訪時預測,未來投資產業鏈一定會發生大的改變,最典型的變化是由Investor VC向為Operator VC轉變。他具體解釋:“Operator VC,必須具備四個條件:一是在產業幹過一把手,知道如何Make decision,而且要Very Success;二是要懂市場,只懂國內是不夠的,還要懂國際;三是要懂投資,很多產業出身的人不懂投資,沒有投資經驗容易踩坑;四是要能夠帶來行業資源,協助企業發展。

第三、雙幣化。由於人民幣在資本項目上不能自由兌換,所以很多事情必須用雙幣基金來解決。北極光創投創始人鄧鋒認為,一線VC在中國投資必須有雙幣基金,因為越來越多的項目退出將通過在中國資本市場上市實現,用美元架構很難做。今年科創板的設立也印證了鄧鋒的判斷。

此外,人民幣和美元的雙幣運作也能緩解募資壓力,當募資難開始的時候,募集美元更是成為很多人的希望。今年9月在香港萬豪酒店舉行的“SuperReturn Asia”會議,幾乎所有能來的投資機構,都擠破了頭來募集美元基金,很多機構就在酒店包下房間,尋找一切可能的募資機會。

然而,從單幣基金到雙幣基金,中間有著很高的門檻,對GP也是一個全新的挑戰。雖然美元機構轉人民幣也踩過很多坑,比如Call款不一次Call齊,後續LP沒錢出資等,但相對來說,美元轉人民幣比人民幣轉美元還是要容易的多。

總體而言,人民幣轉美元主要面臨三大挑戰:

1、語言及文化習慣。至少有一半以上的人民幣機構“折”在了這一條上,如果核心團隊中沒有國際背景人才,就挖一個做過美元募資的專業IR吧,千萬別自己趕鴨子上架。有些中國GP在募資BP或者路演現場,上來就大講中國宏觀經濟,國資委、發改委、證監會、中基協輪番出場,美元LP們一臉懵逼:這是什麼魑魅魍魎妖魔……

2、美元LP的關係渠道。從全球範圍來看,美元LP的類型主要包括主權財富基金、養老基金、捐贈基金、大學基金會、家族辦公室、FOF等。靳海濤在接受週刊專訪時補充:“中國人乃至海外華人在海外的美元資產,這是人民幣基金的募資優勢,一定要關注這個圈子。”

3、VC的企業社會責任。很多本土VC不重視甚至根本沒聽說過企業社會責任,但有些美元LP卻十分關注,而越來越多的國際資本將即環境、社會和公司治理即ESG(Environment、Social Responsibility、Corporate Governance)引入投資決策的框架。《母基金週刊》正攜手聯合國相關機構,在中國私募股權領域推廣責任投資理念,明年就會有相關的活動和研究報告發布。

雖然很艱難,但仍舊有很多人民幣機構成功募集首期美元基金,完成了自身機構的歷史性跨越。比如今年9月,擁有14年人民幣基金投資歷史的麥星投資完成了2億美元的首隻美元基金募集。

目前雙幣模式已成為頭部基金標配。2018年以來,晨興資本、創新工場、凱輝基金、創世夥伴資本、沸點資本、線性資本、明勢資本等眾多機構均已完成新一期美元或歐元基金的募集。

關於未來

靳海濤認為,百分之七、八十的投資機構在將一年之內因為募不到資而散夥。雖然科創版給創投又打了一劑強心針,但大的趨勢肯定是要調整,因為中國的投資機構數量泡沫太大了。

對於未來什麼樣的機構能夠生存下來,道合金澤主管合夥人葛琦表示:“投資機構短期賺錢靠情緒、中期賺錢靠業績、長期賺錢靠格局,未來有格局有能力的VC一定能夠活的很好。”

張穎在專訪時堅定的表示:“當大家講到中美貿易的複雜性、對中國經濟不看好、早期項目不被看好時,我都笑一笑,我對中國經濟一直是樂觀的態度。經緯創建這十年以來我沒有花一分錢買房買車,把錢一直放在投資裡,放回基金、放回中國,我覺得是值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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