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說: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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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江雪·小小說:深沉的大山

小小說:母親

我站在屋子外頭,遙望一片被連綿起伏的大山切割成彎曲邊緣的天空,偶然有一兩隻鳥兒穿過白白的雲朵飛遠了。山是綠的,天是藍的,我背後的屋子是土黃色的。屋子裡傳來男人粗魯的吼聲讓我不得不低下頭,用腳亂踢著地上的泥土。

父親的吼罵聲從稀疏的門縫裡迸出來:“我又沒有兒子做什麼做,做個屁啊!掙出一份大家產還不知給哪個趙錢孫李王八蛋……”

父親每天必喝酒,隔幾天必定大醉而歸,也必定會尋個理由打罵母親。今天他說母親的菜炒鹹了:“放這麼多鹽是不想讓我吃菜是吧?”

我聽見巴掌打在臉上啪的一聲,卻沒有聽見母親的聲音,記得母親以前捱了打會抱著我哭,哭上一整夜,後來漸漸的不哭了,眼淚也不流了,一點聲響也沒有。

母親只生了我一個女兒就沒有再生。很多年前母親去城裡的醫院看過病,帶回來很多藥,在又一次被父親酒後暴打之後,母親把藥全部扔進了屋後面的糞坑,我也再沒有弟弟或妹妹。

我看著腳上的舊布鞋,鞋子很舊卻不髒,被母親洗得發白,是母親用那把幾乎磨掉了毛的刷子刷的。

住在對面不遠的小霞姐朝我走了過來,快到我身邊時,腳步放輕了,她過來拉著我走,說:“我媽叫你過去。”

小霞的母親拿了張小凳子讓我坐在她門口,我喚她做伯孃。伯孃抓了一把花生放在我手裡。

過了很久,我回到家,父親一身濃濃的酒味倒在床上呼呼大睡。母親在屋子裡收拾打碎的碗。我看見母親的右臉又紅又腫。

這一年,我十歲。

母親每回看見父親一身酒味搖搖晃晃回來的時候就會把我支出門外。父親喝醉酒後打母親已經是平常事了。

父親把母親摁在地上打,叫囂著:“生個兒子你就有好日子過……”

我知道,他那就是屁話。隔壁孫二良的老婆生了一對雙胞胎兒子,也沒看見她過上好日子。

我記得三年前,孫二良的老婆剛來村子裡的時候,穿的很漂亮,臉上紅撲撲的。挽著孫二良的手走在村子裡。看見小孩便從兜裡掏出糖來,引得一幫小孩子屁顛屁顛地跟在他們身後。我也得了幾顆,那糖紙真漂亮,金閃閃的,現在還藏在我抽屜底下。

村裡的老光棍湊上去要喜煙,他老婆親自掏煙點火,羨煞了一幫老光棍。村裡的老人坐在門檻上,見了只是搖搖頭。

一年半以後,她生下來對雙胞胎兒子,她的臉色就再也沒有以前那麼好看了,像我母親的臉,乾枯蠟黃。但是她的兩個兒子卻拾掇的乾乾淨淨,活潑可愛。

我最後一次看到孫二良的女人是在山上刨地,刨著刨著,忽然扔了鋤頭坐在地上哭。後來種完了地,孫二良帶她去大城市打工,回來的時候就孫二良一個人揹著蛇皮包回來了。孫二良其實人很老實,能吃苦,也從不打女人。只是人再怎麼好,家裡的兩間破房也容不下那樣漂亮的女人。

自從她走後,她那兩個三歲的雙生兒子就邋遢得像叫花子。

孫二良老婆的出走讓我第一次有了想法。

小小說:母親

我悄悄地說:“媽,你也走吧,像孫二良的老婆一樣!”

母親在太陽底下曬我的棉被,她一面撣著棉被,一面淡淡地說:“我走了,你就睡溼被子了。”我大聲說:“我自己會曬。我什麼都會做。”母親沒有理我,又抖弄著一個藍布包掛起來曬。

母親的衣櫃里長年放著這個很大的藍色舊布包。母親捱了父親的打之後有時候會翻出那個布包,過了一兩天又放進櫃子裡。我想,那應該是哪個很要好的朋友送的包吧!傷心的時候拿出來看看。

我讀初中的時候,去讀書要走兩個小時的山路。八點鐘上課,母親四點半鐘起來做飯給我吃,父親還在呼呼大睡。

我坐在灶下燒火,我說:“媽,你走吧!你會被爸打死的!”

母親淡淡地說:“我走了你冷飯都沒得吃。”我激動地站起來說:“我自己會做,我長大了!”母親沒有理我。

放學後,我剛進門就聞到令人作嘔的酒味,又看見母親淤青的手臂和腫脹的臉,我憤怒地用力推了她,聲嘶力竭地吼道:“你為什麼不走,走啊!你就是個傻子,天底下最傻的傻子!”

伯孃進來了,和我母親說了會兒話。她輕輕對我母親說:“妹子,你怎麼不走啊!我要是腿腳好,早走了!唉!”

母親只是勉強笑笑,沒有說話,伸手把垂在額頭的頭髮撩到耳後。我把手裡的書包重重的甩在床板上,“咚”地很大一聲響。我用動作回答了伯孃:“因為我母親是個傻子!”

伯孃看著母親無奈地搖搖頭,一歪一歪地走了。

伯孃天生一條腿長,一條腿短,走路便一歪一歪的。可惜老天也不長眼,兒子小強隨了她。小霞爸看著他兒子的跛腳一縱一跳地跟不上小夥伴的腳步,又看見伯孃也一縱一跳地追著兒子,頓時就火冒三丈,手邊有什麼便拿什麼打伯孃,打得撲撲響,伯孃無力反抗,只得抱著頭任他打。

伯孃後來生了小霞姐,可是她卻長得週週正正,很是漂亮。小霞爸逢人便說:“真他孃的生反了!”

貧瘠的山村養著無能的男人,他們手臂上的力氣沒有用在土地上,而是砸在女人身上。他們也只能在打女人這方面顯出點能耐來!

小強二十歲的時候有人來說媒,姑娘也很喜歡小強,姑娘一家人說好了來伯孃家看看。伯孃高興壞了,忙前忙後地端茶倒水。後來姑娘一家人忽然又都冷著臉離開了,再無音訊。小霞爸去問媒婆,媒婆看了一眼伯孃,壓低聲音說:“他們說,怕腿遺傳大!”

那一次是伯孃被打得最狠的一次,躺在床上下不了地。

兩天後的中午,忽然看見好多人亂跑,說有人喝藥了,幾個人擁進伯孃的屋子。過了好久,聽見有人說:“不中用了,喝太多了!”

幾個人用門板把伯孃抬了出來,一件舊衣服蓋住了她的臉。有人扔出來兩個小藥瓶子,墨綠色的液體流在地上,刺鼻又晃眼。

我驚慌失措地跑回家,在母親房裡翻箱倒櫃。母親回來,看著滿地從角落裡掏出來的瓶瓶罐罐,對著鑽在床底下的我,淡淡地說:“找百草枯啊!地裡的草那麼多,還能有我喝的?”

小小說:母親

至此以後,我不敢再說母親是個傻子

母親說:“你好好讀書,將來考出去,不要在這大山裡。”我說:“我成績不好,別指望我考大學。”母親聽了很茫然。

後來高考成績出來了 ,我的分數剛剛抵達二本錄取分數線。村裡人都來祝賀,父親說:“可惜不是兒子,要不我現在就提兩瓶燒酒去墳地敬祖宗。”

晚上他又喝得爛醉,叫母親倒一碗水給他喝。他喝了一口便說太燙了,伸手就要去摑母親的臉。我正在掃地,猛的拔出了掃把上的棍子握在手裡,狠狠地盯著他。父親看著我發了一會愣,慢慢地把手縮回去了。

大學在外地,母親張羅著我要帶去學校的東西。我走進屋的時候,母親已經把我的衣物裝了一大包。她又從櫃子裡拿出她那隻藏了十幾年的藍布包。我在她背後看著,看著她把自己所有的衣物都塞進了藍布包。我輕輕地喊了聲:“媽……”

母親轉過頭,對我笑了笑,我能看出來,母親的笑意沒有勉強。

母親幫我把東西送到學校,我又送母親到車站。母親盯著我看了很久,說:“我走了,我會來學校看你的!”我幫母親把藍布包往肩上拉了拉,說:“媽,走吧!”母親點點頭,上了長途大巴車。

汽車飛馳在公路上漸漸遠去,那不是駛向大山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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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靚照

作者簡介:寒江雪,一九八一年生,江西省撫州市人。撫州市文藝學會會員。閒暇時喜歡用文字感悟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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