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灰毛狗死了。
所有人都把矛頭指向了老王。瘦骨嶙峋的老王也不示弱，但凡看到有人經過瞟他一眼，他都會朝面前用力地吐上一灘口水，然後罵罵咧咧起來：“就是我殺的，你狗孃養的能怎樣，我這裡還有狗肉，要不要來一碗！”不過，多數人都充耳不聞老王的話，只是用手扇扇鼻子前的味道，然後從容地走過去——他們都同情老王命苦：二十年前，老王的兒子被人殺了，老婆跟別人跑了。
老王在20年前搬來這裡時，就幹起來收購廢品的營生。後來收購廢品不好乾，老王就開始翻垃圾桶找東西，找來的東西堆在家裡、家外，長年累月下來，家裡和老王一樣都散發出讓人難以忍受的酸腐味。老王是個固執人，逮著誰都罵，為了點小事就能跟人幹一架。
鄰里人嘴碎，經過打聽便總結出了老王脾氣臭的原因：來這之前，兒子被人給殺了，妻子受不住打擊跟別人跑了，他一個人輾轉流浪，到這裡才安定下來。大家聞後常拿東西來探望老王，眼裡總控制不住地流露出帶著優越感的憐憫：“哎呀，可憐啊，要是我都活不下去了。”每次見此，老王總是隨手抄起地上能碰到的東西，朝著那人大喊大叫：“信不信老子把你殺了陪葬！”
老王如此不知好歹，最終誰也不敢再來。不過，就在老王要變成一個人時，他帶回來了一條老灰毛狗。
從撿回來那日起，老灰毛狗就被老王栓在了報廢的汽車上，鏈子從未剪開。天晴下雨，老灰毛狗就躲到車盤子底下去，或是遇上老王不高興，準備對它拳打腳踢時，它也迅速鑽到車底下去，老王反映慢，常被成功逃匿的老灰毛狗氣得咳嗽不止。
那灰毛狗從來不叫不吠，不過，除了老王之外，不管誰靠近，它就狠狠地瞪著眼睛，那眼神可怕至極，好似下一秒就要撲上去把人咬得血肉模糊。老王逢人就誇：“這是條軍犬，受過訓就是這樣子，看到沒有，他脖子上不能長毛的那條疤，就是當時跟歹徒搏鬥留下的。”只有老王對此高興不已，所有人都知道，這條老灰毛狗是老王從郊外的垃圾場撿回來的。
後來，老灰毛狗死了，是被毒死的。
大家做了簡單的演算推理：這條狗是老王的，只有老王才能接近，現在狗被毒死，所以，是老王毒死了狗。
老王在鄰居家門口翻垃圾桶時，鄰居家老頭忍不住數落：“那本來就是條老狗，也沒幾年活頭了，老王你怎麼忍心就把它毒死了呢，你真活該妻離子散。”老王二話沒說，抄起剛撿的一袋垃圾袋就衝上去把鄰居家老頭給打了，經過一番亂鬥，鄰居家老頭癱坐在門檻邊緣，一面揪了把鼻血，一面悶聲悶氣地說到：“老王，你等著，我兒子明、明、明天就回來了……”而老王則雄赳赳氣昂昂地往回走，嘴裡唸叨著：“時間到了啊，時間到了啊……”
當鄰居家老頭領著魁梧的兒子，闖進老王家時，發現家裡竟然乾淨得一塵不染，老王躺在床上寂靜無聲。
老王死了。
半天前，他喝了下了有毒藥的酸奶；
1天前，他把領居家老頭給打了；
1周前，他用殺死自己的同樣方法毒死了老灰毛狗；
2個月前，他拿到了肺癌晚期診斷書；
老王死了。
枕邊放著一個信封，信封上寫著：“後世處理費用”；懷裡抱著一個相框，相框裡裝裱著從報紙上裁剪下來的一則報道。
報道的正文因為年月的侵蝕，已經模糊，標題卻可以清晰辨認——追捕毒販中槍身亡，緝毒英雄王英烈追記一等功
報紙的正中間有張模糊的照片：一位穿著軍裝的年輕小夥，半蹲在地上，一手環抱著一隻灰毛狗子，狗子瞪著眼睛警覺，小夥笑得嘴角青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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