議會投票3天倒計時,英國脫歐到底會怎麼脫?

“不敢走鋼索的人,必定也會掉下鋼索”,英國首相特雷莎·梅現在恐怕比誰都更能理解前美國國務卿杜勒斯的這句話。

一個月前,就在脫歐協議關鍵表決前的最後一天,梅首相堪堪在駛出懸崖前踩住了剎車,將投票日期推遲到一個月後,為自己贏得了些許轉圜空間。

轉眼又到了關鍵投票前夕,梅能否重演一個月前從不信任投票中死裡逃生的戲碼,在週二(15日)的關鍵投票中脫險?

專家普遍認為投票不會通過

經過長達兩年的漫長談判和修正,去年11月25日,歐盟通過了英國政府提交的一份長達585頁的脫歐協議。然而,行百里者半九十,看似就要抵達終點的脫歐列車,被議會設置了路障——懸而未決的北愛邊界、軟硬不吃的保守黨反對派和虎視眈眈的工黨,使得梅的方案若想獲得議會通過,依然道阻而艱。

幾乎所有接受第一次財經記者採訪的專家都給出了否定答案。意大利智庫國際事務協會(IAI)全球參與項目組主任阿爾卡羅(Riccardo Alcaro)用肯定的語氣對第一財經記者表示:“梅很明顯會輸掉這次投票,她為爭取議會多數贊成而付出的努力都未見效。”

2018年聖誕假期前後,為爭取能幫保守黨拿到議會多數的北愛民主統一黨(DUP)的10張選票,梅與DUP黨魁福斯特會面,並坦承此前雙方關係出現惡化要歸咎於自己;為爭取保守黨內帶頭反對脫歐協議的歐洲研究小組(ERG)的支持,梅邀請曾批評過她的協議“軟弱到可鄙”的反對派領導人莫格在唐寧街10號會面;為爭取歐盟方面在愛爾蘭邊界問題上讓步,梅縮短聖誕假期,並在節內依然與歐盟國家領導人保持通話。

然而,梅似乎並未旋動脫歐命運中被卡住的齒輪。歐洲開放智庫(Open Europe)高級政策分析師香卡(Aarti Shankar)告訴第一財經記者,從去年12月以來,梅首相面對的國內政治局面並未出現明顯轉變,因此她很有可能還會以較大的劣勢輸掉投票。

這從上週梅首相在議會的24小時內接連經受兩次挫敗可見一斑。當地時間10日通過的格里夫修正案規定,如果梅輸掉投票,必須在三天內提交第二方案。

香卡分析道,這份修正案並不一定意味著梅必須生死時速般提交新的脫歐時間表,更多是議會在向政府施加壓力的信號,另一方面也是給英國和歐盟的談判加薪加火。事實的確如此,就在格里夫修正案通過的兩天後,歐盟委員會主席容克就表示,雖然重新談判並無可能,但是歐盟可以在現有協議上增添一些“澄清說明”。

北愛邊界是塊難啃的骨頭

插在英國脫歐的齒輪裡導致其無法正常運轉的那根楔子,就是北愛爾蘭邊界問題。

英倫三島中與歐盟國家間的唯一接壤的陸地分界,就是北愛爾蘭與愛爾蘭間500公里的邊境線。長久以來,由於同屬單一市場和關稅同盟,這條邊境線暢通無阻。但北愛爾蘭跟隨英國離開歐盟,使得這條疆境線變成了“導火線”。

約翰霍普金斯大學歐洲與歐亞研究主任瓊斯(Erik Jones)對第一財經記者解釋道,問題的難點在於,貿易談判關鍵在於如何監督協議是否被遵守,而唯一的解決方式是在貨物跨境的邊界設立關卡。但令人舉棋不定的現實是,這個關卡既不能建在愛爾蘭與北愛爾蘭之間,更不能建在北愛爾蘭與英國其他疆域之間。

為此,梅政府拿出一份並不令人信服的後備方案。它的設想是在具體貿易協議落實前,保證愛爾蘭與北愛之間仍然享受貨物的自由通行。瓊斯解釋道,這份看似是安全網的補充說明,實則讓英國滑向了一種“挪威式”的國家與歐盟關係,即仍與歐盟同處單一市場中。

也因此,這份方案遭到保守黨內部傾向同時離開單一市場和關稅同盟的“硬脫歐”派的強烈討伐。阿爾卡羅告訴第一財經記者,保守黨反對派視這份後備方案為潛在威脅,原因是它犧牲的是英國作為規則制定者的身份,而在英國與歐盟簽訂新的貿易協定之前,都不得不作為一名歐盟規則的接納者,更甚這一期限也許會持續很多年。

與此同時,歐盟也很不情願將此寫入脫歐協議。阿爾卡羅告訴第一財經記者,儘管後備方案可以避免重燃愛爾蘭與北愛的緊張氣氛,但同意梅的後備方案則意味著英國可以從歐盟成員國身上得到確切的利益,卻不用承擔相應的義務和責任。

也就是說,歐盟並不想英國脫歐變為倒下的第一塊多米諾骨牌。復旦大學歐洲問題研究中心主任丁純教授接受第一財經記者採訪時就分析道,歐盟很難會就北愛邊界問題做出重新談判的讓步,不然會引起歐盟其他國家效仿,觸及歐盟底線。此外,歐盟內部也缺乏能夠一錘定音的人物,條款的簽訂需要27個成員國的共同商議。

曾經的日不落帝國將走向何方?

如果諸多因素預示著梅首相將在週二的關鍵投票中落敗,這會是一場顏面盡失的慘敗嗎?接受第一財經記者採訪的專家們認為存在多種可能。

一方面而言,理性的英國議員們認識到脫歐進程中還存在政治博弈空間。丁純認為,議員們若展示出強烈反對也是政治手腕的一種,既能給梅施以下馬威,又加重英國政府與歐盟重新談判的籌碼。儘管歐盟很難在關鍵的北愛邊界上讓步,但阿爾卡羅提出,歐盟國家領導人很有可能會同意將英國脫歐的最後期限推遲。與此同時,梅也不會甘心於就此罷休。香卡告訴第一財經記者,這極有可能只是梅將協議提交至議會進行兩到三次投票中的第一次,而對此心知肚明的議員可能因此會在這次趁機表現強硬態度。

另一方面,四面楚歌的梅在上月中旬經受了來自保守黨內的考驗,在不信任投票中以200:117的結果從命運的鍘刀下抽身,這也意味著保守黨在一年內無法再次挑戰梅的地位。香卡稱,這事實上加固了梅在黨內的領導地位,給了她保持強硬立場爭取協議通過投票的空間。

但不可忽略的是,梅依然面對著來自工黨針對其發起不信任投票的挑戰。不過,丁純認為這種可能性較小,因為梅的位置是無法討好任何一方的燙手山芋。英國工黨議員加迪爾(Barry Gardiner)對第一財經記者表示,工黨內部一致認為並想避免的是“無協議脫歐”,這將是對英國而言的最壞結果。

這也是為什麼梅始終堅持營造脫歐是一個二元選擇的局面,即要麼選擇她的協議,要麼被迫無協議脫歐,以此威脅議會議員。但事實卻並非如此,如果梅的協議被徹底拒絕,那麼英國仍舊面臨著一系列窘迫但可選的方案——比如發起二次公投。

對於發起公投的可能性,阿爾卡羅冷靜指出,他認為公投最可能出現的時機,是受工黨挑戰或內閣解散後,英國重新舉行大選,大選的最終勝者可能倚仗的便是同意二次公投的競選方案。而議員巴里認為,雖然公投是將脫歐的方案交還人民的最快方式,但發起公投的關鍵在於要在恰當的時機進行針對現有協議的關鍵投票,但由於梅在去年12月將其推遲,現在很難在脫歐的最後期限前舉行公投或大選。

對於二次公投可能的結果,丁純認為,即使票數會發生變動,但結果可能與上次並無區別。瓊斯對第一財經記者表示,民意調查的結果並未非常明顯地說明第二次公投會有不同結果,即使脫歐派在人數上不佔優,他們也可能會發起競選活動,再次投出離歐票。而二次公投更有可能得不償失,政評人、前英國自由民主黨顧問格林(Miranda Green)擔心的是,英國人民現在的情緒會使任何提議都被拒絕,最終英國不得不接受無協議脫歐的局面。

當英國前首相卡梅倫承諾同意公投時,不知他是否預料到如今英國這艘巨輪的觸礁局面,又是否後悔拿其作為自己政治選舉的籌碼。他的繼任者梅接手了他的罪與罰,卻也不知是否能將英國帶出這片暗礁區。正如瓊斯教授對第一財經記者所說,這既是大眾民主的魅力,也呈現了其悲劇性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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